新的力量不知不觉，越南土地上，姓阮的地主与姓郑的地主已经和平共处好多年了。 郑氏好不容易在连绵不绝的农民起义中稳定下来。 阮氏也在对真腊的热火朝天的蚕食中渐渐冷却。 逐渐僵化！这个评价渐渐成为两个对立政权的共同写照。 郑阮双方，均既无动力也无实力去统一整个安南。 一边是控制安南传统土地的北方；一边是占据新开辟疆土的南方。倘若再保持现状多年，也许如今的越南就是两个国家了。 然而这片土地上终究还是出现了一股统一安南的力量，将郑、阮旧贵族们打得丢盔弃甲，开启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这股力量便是本章的主角——西山朝。 而引领这股力量的便是意气风发的三个兄弟。 阮氏三兄弟：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导演：咳！）哦，sorry……台词拿错了。 阮氏三兄弟：阮文岳、阮文侣、阮文惠。 阮主的危机回到阮主政权的状态来。 此时武主阮福阔当政。其朝中有一大臣名叫张福攀，祖上为阮氏大将，为阮主立下过赫赫战功。张福攀受到阮福阔的重用，官至太保之位。其次子张福峦借光获得阮福阔的宠信。 前文说过，阮福阔这个人号称武王，确实有开拓了领土，建立了武功。 当时真腊正值战乱，一名叫“乌迭”的王子逃到河仙镇，请求支援。 前文说过，河仙这个地方最早被华人鄚玖实际控制。鄚玖本人本来姓莫，为了避莫登庸的嫌，改姓鄚。其带领一批中国移民在河仙开辟出自治政权。后来鄚玖向阮氏称臣，河仙也就和嘉定一样，成为安南正式的领土，现在则属于坚江省。不过河仙始终保持自治状态。 鄚玖娶安南女子为妻，生子鄚天赐，等鄚玖死后，鄚天赐便成为第二代河仙总兵。 此时，河仙镇的领导人正是华裔鄚天赐。 鄚天赐经过阮主阮福阔的许可后，便领兵护送乌迭回国夺取王位，成为乌迭二世。 乌迭二世为了答谢鄚天赐和阮主的协助，便将湄公河流域七个省的土地割让给了越南，这件事对越南领土的扩张具有重大意义，阮福阔正是在这些功绩的浇灌下，获得武王的称号。 但阮福阔在位期间也沉迷于女色，加重民间税赋，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对朝廷不满的情绪开始集聚。 1765年，阮福阔去世。因为世子阮福暠（音浩）早死，阮福暠之子阮福旸（音杨）年幼，阮福阔便遗诏由次子阮福㫻（音困）嗣位。 阮福㫻当时已经三十二岁，据传说其天资聪颖且英明果断，张福峦琢磨着如果阮福㫻继位，必然会损害自己的权臣的身份，便勾结太监，篡改了阮福阔的遗诏，改立第十六子阮福昕嗣位。 阮福昕当时只有十一岁。注意，我们前文说过，阮主的名字都带三点水旁，堪称水样的男子。可能出于传承的目的，阮福昕改名为阮福淳后即位（其他兄弟则仍然保持名字中的日字旁，沦为旁枝），成为新一代阮主，被称为“定主”或“定王”。 阮福㫻则被软禁，于同年去世。注意，他的第三子叫阮福映，此时已经三岁，就是未来统一越南、向中国求得“越南”国名的阮朝开国皇帝。我们后文会提到。 张福峦拥立新君有功，权势更加显赫，以至于权倾朝野，几个儿子都娶了阮福阔之女。 阮福淳虽然当上国君，但年幼贪玩。张福峦有意纵容，甚至引导他四处游山玩水，从而借机操纵国家政务。朝中的主要职务也都被张福峦的党徒占据。这些人贪赃枉法，肆无忌惮。 阮氏的宗室受到打压，不少亲族大臣被张福峦一党诛杀。旧贵族皆皆恨张福峦，将他比作宋时秦桧，骂其为“张秦桧”。张福峦也不客气，利用手中权力，对朝中反对势力大开杀戒。 1769年，暹罗吞武里王朝的华裔国王郑信出兵真腊，与广南国争夺对真腊的控制。郑信这个人最近在中国网民圈子里流传的比较火。这里简单介绍下起生平。 郑信之父本是广东人，渡海到暹罗，娶暹罗女子为妻，生下郑信。 父死后，郑信被当时的暹罗国（大城王朝）大臣收为养子，13岁成为宫廷侍卫，后来又成为高官。1767年，缅人攻入暹罗都城，大城王朝灭亡。郑信则组织军队继续抵抗，不久赶走缅人，被暹罗人立为新王。郑信治国颇有仁德，受到臣民爱戴，暹罗也因此复振。 前文说过，乌迭二世是亲安南的国王。看到墙头草就这么倒向了另一边，这令暹罗非常不爽。 郑信建国不久便再把手伸向东方的真腊，与广南国的阮氏角力。1769年，郑信扶持安农二世登上真腊王位，意图使之取代乌迭二世。 阮主政权自然出兵干涉，但被暹罗军队击败，甚至阮主之前侵占的真腊的领土也吐出不少。 最终郑信成功地在真腊建立起亲暹罗的政权。乌迭二世在1775年正式让位给安农二世。 军事扩张的受挫，再加上一直沉重的赋税，广南国内农民的生计更加困苦。而谁都没有想到，正是广南国百姓长期的苦难与张福峦的专权，催生出一个出自草根的变革力量。 西山三兄弟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西山阮氏三兄弟本来并不姓阮。 阮氏兄弟原本姓胡，论起来其实和前文中胡朝鸡毛哥胡一元是同宗。阮氏兄弟的四世祖名叫胡丕康，本来住在乂安省兴元县，属于郑主政权治下的百姓。后来郑阮开打，阮氏军队杀到乂安，将胡丕康俘虏并带回阮主的属地。 前文说过，阮主领地上人口远少于郑主领地，所以阮氏就像如今的空置旅店一样，十分迫切的期待有能人入住。胡丕康这小伙子估计看起来比较萌，一表人才，于是阮主政权将其遣送至归仁府西山邑居住，后来还封了一个“西山寨主”的头衔给他。 胡丕康的曾孙胡丕福时，曾向一位知名儒者焦献求学。而焦献这个人恰恰就是当朝权臣张福峦的政敌，焦献之父便是被张福峦杀死。 焦献对张福峦怀有深仇大恨，对阮主政权则非常的失望，遇上胡丕福后，便教授其三个儿子文韬武略，并认为他们三人颇具军事能力，激励他们起义，推翻广南国阮主政权。 胡丕福死后，长子阮文岳（当时还姓胡）便接班担任西山寨主，后来又当了一个收税的小官。但阮文岳性喜赌博，输光了税款，犯了大罪，遭到官府通缉，阮文岳只好带了两个弟弟入山为盗。 1771，阮文岳在西山地区建立屯寨，招募军士，投奔者越来越多。其兵称西山军。 因三人觉得阮是广南国最尊贵的姓氏，改这个姓氏可以更容易得到人心，于是三人改姓母姓“阮”。这样，三兄弟分别改名叫阮文岳、阮文侣、阮文惠，史书有时也称阮岳、阮侣、阮惠。因为西山军阮氏三兄弟与广南阮氏没有任何关联，且为了区分，广南国阮氏则被称为旧阮。 三兄弟宣称他们是真正为了百姓而战，要阻止旧阮对百姓的压榨，承诺铲除贪官，以及重新分配田地。西山军时常劫掠周边富豪，周济穷苦百姓，故很多赤贫的穷人都来投奔西山军。 此外，西山军还主张要重新统一越南，以及重新巩固后黎朝君主权。 可知西山军的这个政治纲领还比较复杂，但也就团结了更多盟友，使西山军焕发了很强的战斗力。 起义伊始，三兄弟的大哥阮文岳，是当仁不让的首领，其人颇有胆勇。 当时西山军有意攻取比较大的城市——归仁城（现今位于越南平定省，曾是占婆的旧都，也是越南传统的武术之乡）。 为了攻取归仁，阮文岳便想了一个计策，堪称越南版的特洛伊木马计。 阮文岳假意被俘，让手下人把自己装到笼子里抬到归仁城，献给当地长官。长官信以为真，便将阮文岳等人都送入城中。等到深夜，阮文岳打破笼子出来，率人打开城门，将起义军放入城中，这就攻克了归仁。 从此归仁城成为阮文岳的根据地。当时四方豪杰来投。 这里面重点提下，来自北方大怪兽的两支“志愿军”。 有两个中国来的商人，一名集亭，一名李才，各自组织了武装，其成员多为清人，也赶来支援西山军。 集亭的手下称“忠义军”，成员多为中国广东的亡命之徒，以作战英勇出名，其军作战时皆赤裸上身，头戴红巾，左手持藤牌，右手持大刀，剽悍异常，令敌畏惧。 李才的武装称“和义军”，成员主要来源于中国南海活动的海盗，曾经击败过阮朝的官军，也是非常厉害。 阮文岳起兵之后，这两支部队也都来投效阮文岳，其兵马都穿着清朝装束，看起来如同来自北方大怪兽的外援。 广南阮氏军队虽然出兵讨伐西山军，但却被西山军击退。 当时阮氏三兄弟中的老三阮文惠年仅19岁，却健壮而有胆略，狡黠善斗，常在战斗中身先士卒，敌人皆惮之。其在西山军中也深得众望。 阮文岳实力不断壮大，其将军队分为中、前、后、左、右，五屯，以归仁城为中心四下侵掠，不久便占有南河国的从广义府到平顺府的大片领地。看越南地图就知道，旧阮的南河国除了临近北方边界的首府富春（即顺化）和广南府以外，包括中部、南方的大部分土地都被西山军占据。 郑氏趁机出手再把目光转移到安南北方的郑氏。 接替奇葩兄长郑杠之位的郑楹，可算是不赖的主君，其手下也有一班有才干的文臣武将，在位期间君臣一起东征西讨，扑灭了各地农民起义，好歹令北方重新安定。。 郑楹这个人还有一点很特别，与其他郑主相比，他非常敬重后黎朝的皇帝，很少僭越。 当时黎氏吉祥物已经是史称“黎显宗”的黎维祧，其人在1740年时接叔叔的班当上了皇帝，时年23岁。不料想其竟一连当了好几十年皇帝，颇为长寿，一直都不退休。 郑楹对待黎维祧可以说给足了面子，真的像打工仔对待老板一样对待皇帝。 皇太子黎维祎非常有才华，郑楹很器重，将女儿嫁给了他。郑楹也就成了皇太子的老丈人。如果搁其他郑主，肯定早就让老皇帝黎维祧退休，然后换自己的女婿接班了。但郑楹仍然并无过分之举。 郑楹的世子名叫郑森——和中国人民熟悉的民族英雄郑成功重名。当然，这位世子出生时，郑成功已经死了七十多年了，两个郑森并无交集。 世子郑森也很有才华，文学修养很高，可以说是统治者家族中少见的文艺青年Style。但相比起来，郑楹却似乎更器重更一个文艺青年——女婿黎维祎。一开始也没什么，郑森与黎维祎的交情也不赖，平时以文会友。 然而有一次，黎维祎与郑森一起谒见郑楹，郑楹设宴招待皇太子。郑森与黎维祎这两个文青见面，一时间聊得很开心，不料郑楹的正妃阮氏，受郑楹的影响，认为郑森举止越礼，不适合和皇太子同桌吃饭，便把郑森从饭桌上赶了出去。 结果郑森从此心怀不满，与黎维祎有隙。 所以说，文艺青年通常比较小气，大家不要随便得罪文青。如黎维祎这样，本来没做错什么，纯属躺枪，岂料最后被人嫉恨，甚至栽在了文青的报复上面。 1767年时，郑楹去世，享年四十七岁。二十八岁的郑森继位。 两年后，郑森诬陷黎维祎与郑楹的妾通奸，强迫皇帝将黎维祎的太子之位废黜并加以幽禁，从此黎氏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尊严，再次被剥得干净。 话说郑森的大伯郑杠当郑主时，就曾经诬陷皇帝黎维祊与其父郑㭎的妃子私通，废其为昏德公。可见郑主做这种事颇有家传，屡试不爽。 1771年，郑森将黎维祎及其党从悉数杀害，黎维祎的子女则被囚禁。注意，此处剧透，本书开篇里面提到的老死北京的黎朝末代皇帝黎维祁便是黎维祎的儿子。 正是同一年，西山起义爆发，广南国的阮氏受到沉重打击。 虽然郑阮已经停战多年，但广南阮氏如今风雨飘摇，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郑森估计睡梦中都会笑醒。 1774底，郑森见时机大好，便派手底下的太监名将黄五福率领三万大军，以讨伐阮氏权臣张福峦为名，攻入南方。 终于越南版的三国杀开始了。 又一个太监军神这里简单介绍下黄五福。 在越南历史上，黄五福被看作李常杰第二。他也确实如李常杰一般，在其所处政权中拥有极高的影响力。 在郑楹时代，黄五福便受到倚重，被封为晔郡公，其养子黄廷宝受封晖郡公、黄廷体受封体郡公，一门三公，荣耀非常。其中黄廷宝本来是黄五福的侄子，相貌俊逸，文武全才，还中了科举进士，郑楹甚至将次女许配给他。 这次黄五福进攻广南国，黄廷宝和黄廷体均作为部将随军，并在此战中立有大功。 前文说过，广南国阮氏的首府在顺化，当时已经改名为富春。 黄五福虽然是无根之人，但确实有福。 借西山起义的光，多少年来阻止郑军南下的两条防线——长育垒和长德垒，防御松懈，守卫的官兵憎恨张福峦，便有内应将一处关隘献给了郑军。黄五福大军顺利通过该关隘长驱直入，眼看就要到达富春城下。 黄五福的福气还不限于此，很快又灵验了。郑军还没到富春，一份大礼又送来了。 阮主麾下的一些大臣看到郑主派兵马讨伐张福峦，便发动兵变，将张福峦擒获，进献给郑军。张福峦的一干党羽，皆被杀死。 张福峦被郑军控制，还指望能通过贿赂郑军以逃脱，秘密通知儿子带着大量金银财宝前往郑军营中行贿，不料又被黄五福发现。结果张氏父子都被擒住，黄五福还白捡了大笔钱财。这可以说又是黄五福的福气。 张福峦从此安心当了阶下囚，直到1776年冬天，才被郑军带往升龙。张福峦病死在途中，从此了结一生。 话说黄五福拿下来张福峦，严格来说，郑军的借口便已经没有了。然而郑军的此行目的显然不只是一个张福峦。黄五福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不能只带一个张福峦回北方见郑主。 但郑军确实已经没有继续进军的口实了。 郑军当然可以撕破脸皮，直接进军攻打富春，但黄五福显然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low了。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体现了一个优秀将领的素质。 他派使者进城去见阮主阮福淳，表明己方既然已经到了富春，便索性帮人帮到底，要与阮主合作，消灭西山军。 这个借口非常完美。很难说年仅二十岁的阮主阮福淳是否真的相信，但毫无疑问，防卫富春的阮军，眼看着郑军逼近富春，也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自然无法建立有效的防御和警戒。 等到郑军突然发难，阮军登时无力招架，一败涂地。 黄五福与养子黄廷体各率兵马夹击阮军，顺利夺取了富春。阮福淳没办法，带着一干亲族臣属，其中包括阮福旸（阮福暠之子）、阮福映（阮福㫻之子）等人，向南方逃走。 郑军攻占富春后，郑森大喜，封黄五福为“顺化大镇抚”，令其镇守富春一带。郑森还要黄五福伺机南下，争取控制整个广南国。 越南版三国杀阮福淳逃难逃到广南府。前文说过，广南府以南的地区多已被西山军占领了，所以阮福淳接下来就面临着西山军和郑军的两面夹击。 阮福淳估计自己抵挡不了，只好继续逃跑。 在逃跑以前，阮福淳特意立阮福旸为继承人。前文我们提到过这个人。他是阮氏武主阮福阔的孙子、阮福淳的侄子。其父是阮福阔最早立的世子阮福暠。阮福暠颇具才华，人气很高，但不幸早死，儿子阮福旸年幼，阮福阔才遗诏让次子阮福㫻（音困）嗣位——当然后来因为张福峦的矫诏，最后由阮福淳接班了。 阮主政权上下痛恨张福峦，自然对阮福淳也不太感冒，倒是阮福旸因为其父的缘故，在臣民心中颇有人望。阮福淳立阮福旸为继承人，自然也希望能在这危难之下，收拢人心，顺便让阮福旸帮忙在前线顶缸。 阮福淳让阮福旸留在广南府继续抵抗西山军和郑军，自己带着其他宗室逃走。 话说此时北方是郑主兵马，南方是西山军，阮福淳陷入包围，想跑已经是万难。 不过所幸的是，阮福淳还有一条生路——海路。阮福淳等人通过海路逃亡，绕过西山军所占的领地，再通过湄公河逃亡到旗下唯一一块安全土地——嘉定，也就是西贡。 因为阮福淳需要在水里漂很长时间才能上岸，所以先按下他不提，说下阮文岳。 阮文岳当然和郑军一样，也想拿下广南府，但当他从归仁出兵的同时，发现郑军已经先行发兵开始攻打广南府。而且他也知道了，现在阮福淳已经跑路了，如今是阮福旸在广南硬挺。 阮文岳本人绝不是一个固守原则的人。他觉得阮福旸这个牌不错，如果能控制阮福旸，必能借机扩大自身影响力，有利于自己更加壮大。于是他便派人找到阮福旸，表示要想阮福旸效忠，还将阮福旸迎到会安。前文说过，此地旧称“费福”，是当时著名的国际化港口。 其实当年阮文岳三兄弟起义的时候，是号召推翻旧阮的暴政，但如今却快快乐乐地向旧阮贵族示好，可见阮文岳其人原则性一般，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能对自己有帮助，他很乐意改弦易辙。后文中我们能经常见到这个西山朝第一号的英雄人物的摇摆之态。 话说既然阮文岳表示投靠阮福旸，那么两阮并一阮，八百年前一家人了，那么你阮文岳总得表示表示吧？ 现在郑军马上南下——这帮北方姓郑的，和咱们南方姓阮的肯定不是一路人，你阮文岳怎么地得想办法把这帮北方人打跑吧？ 阮文岳立即同意，率领大军迎战郑军。 西山与郑之战话说阮文岳的西山军发展至今，基本上是没碰上什么硬钉子，一直顺利。 阮文岳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无往不利。 然而这次阮文岳却遇上黄五福——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将军——虽然是太监兼职的。 阮文岳联合清朝志愿军的集亭、李才一起出击。集亭的忠义军为先锋、李才的和义军为中军，阮文岳自为后军，与郑军在锦沙（地名，今属于岘港市）大战， 前文说过，集亭的忠义军是由中国的亡命之徒组成，作战凶悍，作为前锋，攻势非常凶猛，郑军节节败退。 然而黄五福随即下令，命部将率骑兵迅速冲击忠义军，步兵随后跟进，忠义军应变不及，登时大败，连带着后面的李才和阮文岳，都跟着溃败逃走。郑军就此大胜，阮文岳等一干小青年被沙场老油条黄五福彻底教训了一顿。 阮文岳等人虽败，但却仍然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原来集亭这个人，虽然是商人出身，但凶悍难制，属于那种疯起来连队友都害怕的类型。阮文岳作为西山军的总boss，其实对这个清朝猛男十分忌惮。当然阮文岳也不敢随便动集亭。 正好这次集亭的忠义军大败，实力大损，阮文岳便琢磨着趁机将集亭除掉。 然而阮文岳的阴谋还没实行，集亭便闻风知道了。集亭相当不爽，但毕竟手底下作为本钱的忠义军损失惨重，也不能和阮文岳硬拼，便只得带着残部沿海路逃回广东。 也是这哥们点儿背，当时清朝对于南海的海盗早就很头疼，两广总督李侍尧重点治理海疆，对南海沿海地区海盗进行清理。集亭这种非政府的草莽武装，一跑到中国来，当然很扎眼，结果被当作海盗围剿（其实也不算冤枉），最后集亭被俘，在广州处斩。 摇摆中趋利西山军一战失利，郑军进而占据广南府。 就在这个当口，忠于旧阮君主阮福淳的大将宋福洽，率军自南方出兵，先后收复了被西山军占据的平顺、平康（今属庆和省）、延庆（今属庆和省）、富安四府，眼看便要逼近西山军老巢归仁城。 阮文岳不禁慌了，看看地图就知道，现在阮文岳恰好在郑阮两大势力的中间，受到两方夹击。当年两大旧贵族政权，难得拥有了一致的立场，都打算教训下西山军这个不懂事的小年轻。眼看着阮文岳就要变成三明治中间的那块肉了。 这个局面是阮文岳完全没想到的，手里的一个阮福旸，完全排不上用场，旧阮军丝毫不顾忌，玩命猛揍西山军，比以往凶狠得多。 既然亲“阮”的不行，那就亲硬的……哦不，亲郑的。 阮文岳立即派人去向黄五福讲和，奉上重贿，表明愿意对郑主效忠，愿意将西山军控制的土地献给郑氏，同时愿为郑军先驱，讨伐旧阮。 此时可以猜到黄五福收到这信息的反应。 从黄五福的角度讲，阮文岳此人并不可信。但换一个角度，对郑氏来说，接受阮文岳的讲和也有好处。这是典型的驱虎吞狼，让西山军在前面冲锋，和旧阮军交战，郑氏军队只需要在后面跟着，坐享其成即可。而且必要时，可以连西山军一起消灭，管你阮文岳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所以黄五福很干脆地答应了，并且上表郑主，然后派遣一个叫阮有整的使者出使西山军，册封阮岳为“西山校长，壮烈将军”，赍勅印旗剑给阮文岳。 这个阮有整也是后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话说每当煮茶看到这个名字，总是不由自主地怀疑他有一个兄弟叫阮有零。） 阮有整也出身于黄五福的门下，相貌俊秀，颇为聪慧，很受黄五福的欣赏。这次阮有整受黄五福派遣出使西山军，表现非常优异，受到阮文岳的尊重。 双方的全套互动完成以后，已经是1775年。 阮文岳总算稳定住了北方，开始准备对付宋福洽的旧阮军。 话说阮文岳手里头还有阮福旸这张牌——虽然说之前没顶什么用，但至少还是有价值的。 阮文岳特意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了阮福旸，并且尊重备至，让阮福旸非常受用。然后又去向宋福洽诈降，表示自己愿意协助阮主收复都城富春。 宋福洽其人其实也不傻，觉得这个阮文岳不太可信，便派人去调查虚实。结果得到报告：阮文岳非常尊重皇储阮福旸，不但把女儿献出来暖床，人也毕恭毕敬，每天都跟孙子一样。 宋福洽一琢磨，这个阮文岳还真挺仁义啊，看来果然是友军，于是放松了警惕。 阮文岳见时机到了，立即命令三弟阮文惠突袭宋福洽。前文说过，阮文惠颇有将才，果然击败旧阮军队，占领了富安府。宋福洽率残部溃逃。 经此一役，阮文岳向黄五福告捷，黄五福大喜，又上表郑主，封阮惠为“西山校前锋将军”，哥俩现在都是将军。 按照黄五福原来的计划，就带着郑军跟着西山军一路杀向南方，顺手接管了西山军地盘就好了。 然而一件意外的发生，却完全改变了黄五福的计划，同时改变了越南的历史。 1775年腊月（阳历算的话是1776年），当黄五福带着郑军即将自广南府南下进入广义府的时候，忽然军中爆发瘟疫，死者甚重，甚至黄五福也染病，只好修书给郑主，请求退兵。 郑主批复之后，黄五福率兵撤军，但在路上便病死，享年六十三岁。黄五福死后仍受到郑氏的崇敬，得以配享郑氏宗庙。但因为黄五福戏耍阮主，夺了富春，也一直被后来的阮朝憎恨和抹黑，成为历史上的争议人物。 黄五福堪称当时越南第一名将，倘若他再活几年，阮文岳恐怕没那么容易建立西山朝，阮文惠自然也难以统一整个安南。 黄五福死后，郑军势力向北收缩，回到富春。从此郑主势力只控制原南河国的富春一地。广南随即被西山军控制。一时间，没有人再能威慑到阮文岳。 争夺嘉定1776年，阮文岳派遣二弟阮文侣攻打旧阮控制的重镇嘉定。 阮文侣其实算是阮氏三兄弟中不太出彩的一个，各方面相比他的兄弟都有些逊色，一般都只在后方负责后勤和练兵。这次带兵，算是他的第一次作为主帅出战。 阮文侣的初体验还算不赖，很快占领了嘉定，阮福淳逃到了镇边（今属同奈省）。 阮福淳这次逃亡，自然知道情况危急，连忙向一个人求救。 这个人就是河仙镇总兵鄚天赐。 鄚氏一直忠于旧阮。1775年，阮福淳慌慌张张逃到嘉定，七十五岁高龄的鄚天赐便立即从河仙赶到嘉定来陪伴阮福淳。 等到阮福淳从嘉定溃逃，便连忙让鄚天赐召集河仙兵马来保驾。但在这个关键时刻，鄚天赐却无能为力。 这个原因，却是因为河仙镇面临着另外一个威胁——暹罗。 前文说过，暹罗此时为吞武里王朝，其国王为郑信，也是一位雄主。河仙镇一直是安南与暹罗角力的焦点地区，河仙镇迫切需要防御暹罗。所以鄚天赐虽然可以来到阮福淳身边侍奉，但却无法带来更多兵马。 就在阮福淳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又有另一位猛将军挺身而出了。 这个人叫做杜清仁，本来是旧阮下属的一名低级海军军官。 1775年时，杜清仁自称“东山上将军”，组织起了一支约三千人的军队，号称“东山军”，以示与敌人西山军针锋相对。不是我东风压倒西风，就是你西风压倒东风。总之势不两立。 1776年，杜清仁率东山军击败了阮文侣，收复了嘉定。阮文侣只好把嘉定的粮仓洗劫一空后逃离了嘉定。所谓初体验，爽的时间总是比较短。这一点倒是很贴阮文侣。 杜清仁将阮福淳迎回嘉定，受到高度称赞，在旧阮势力内部声名鹊起，其人也成为旧阮第一名将。 阮文侣的战败并没有破坏阮文岳的好心情。此时西山军已经控制了南河国的大部分土地，阮文岳便自立为西山王。 此时旧阮太子阮福旸被囚禁在一座寺庙中，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镇守富安的李才反叛西山军，率领部下和义军，向旧阮投效。 李才反叛的原因，史书并未记载。据煮茶猜测，集亭的下场，很可能给李才敲响了警钟。话说阮文岳这个人实在算不上一个值得信赖的老大，给这种老大打工，不管成败，事后都是“走狗烹”的命运。当然，李才及其手下和义军也都不是善类，为了更多好处而背叛，可能性也很大。 总之，李才反叛西山之后，便一路保护着阮福旸来到嘉定。阮福淳与阮福旸叔侄两个终于又汇合了。 然而在嘉定，李才的和义军与杜清仁的东山军产生了矛盾。这两支秉性完全不同的武装力量根本无法共处。 嘉定这地方终究只能由一个将军最终说的算，而李才和杜清仁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结果两强相争，杜清仁实力偏弱，不得已选择出镇永隆（今属槟椥省），到该地建立防御据点去了。 李才便成为嘉定唯一拥有军事实力的将军，立即拥立阮福旸为新政王，尊阮福淳为太上王。这样做，相当于把阮福旸推为阮主。阮福淳变相退休。 转过年的1777年，阮文岳向郑森求封，准许其镇守原广南国的土地。郑森便封其为“广南镇守、宣慰大使、恭郡公”。获得郑主册封，阮文岳便没了北方的威胁。 同年夏天，阮文岳派阮文惠、阮文侣领水、步兵马攻打嘉定。阮氏兄弟如今都不是初哥，各个凶猛。李才独木难支，最终大败。 嘉定再度被西山军占领。李才逃亡途中，遇到杜清仁的部下。真是冤家路窄。杜清仁的手下人丝毫没有同袍之谊，直接处决了李才。集亭和李才，两个在西山风云中叱咤风云的中国人，差点改变了越南历史，至此全都退场。 李才虽死，其麾下和义军，却还残存下来，继续帮助旧阮对抗西山朝。 西山朝建立失去了嘉定，旧阮的皇族们四散逃跑。然而阮文惠丝毫不打算给他们机会，带领军队四下追杀。 阮主阮福旸虽然在逃亡中集合了一些军队，但被阮文惠继续尾随猛攻，仅仅一个月后，阮福旸的军队便在重压下溃败，阮氏宗族及臣属大都被生擒。不久，阮福旸及身边十八位大臣一起被斩首。 作为连接阮主时代和阮朝的一代阮主，阮福旸实际上在位不到一年，存在感也很低。不过从他开始，后继的阮氏领袖均不再是“水样的男子”，名字均为日字旁。（只有后来的阮朝第5任皇帝阮福膺禛在位近3日即被废，故未能按照传统改名，属于例外。） 太上王阮福淳也在不久后被捉住杀死。大部分旧阮宗族均死于西山军的屠杀。 只有少数阮氏宗室幸存。其中包括日后成为阮朝开国皇帝的阮福映。这次惨痛经历无疑给阮福映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等到其灭掉西山朝后，对西山阮氏进行了疯狂的屠杀作为报复。 河仙镇总兵鄚天赐老爷子本来一直跟着阮主，不过非常幸运地逃脱了阮惠军的追捕，回到河仙。很快，西山军到河仙招降，鄚天赐认为自己深受旧阮大恩，不肯投降。但老爷子心知自己无法对抗西山军，便抛弃领地逃入暹罗，政治避难去了。 鄚天赐在暹罗受到郑信的热情款待。作为当年的老对手，郑信给予流亡者鄚天赐很高的待遇，生活堪比王侯，仿佛曹操招待关羽一般。直到几年后阮福映势力的崛起，鄚天赐在暹罗的地位就显得尴尬，最终受到郑信的猜忌。1780年，鄚天赐服毒自杀，这是后话。 鄚天赐一走，西山军便随即进占河仙。坐拥嘉定和河仙，在阮氏兄弟看来，湄公河地区已经大定。阮文惠和阮文侣便打道回归仁，只留部将镇守。 1778年，阮文岳在归仁城称帝，改元泰德。阮文侣被封为节制，阮文惠被封为龙骧将军。 从此西山朝建立。阮氏三兄弟将名字刻在了越南的历史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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