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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小说《妈阁是座城》:人性与赌性较量,离场也是“赢家”

 老鄧子 2019-06-15

妈阁是座城,人们不想永居此处,却渴望满载而归,人性与赌性时刻较量,离城的时刻,是人性获胜的时候。

图说:严歌苓

妈阁是座城,同世上绝大多数城无异:白昼与夜晚在此交错、道别,男人和女人在此博弈、繁衍,社会与经济在此跌宕、发展。如果说这座城真有不同,则在于它的基因。令妈阁生生不息的既非农耕文明,亦非科技进步与艺术之光,而是失控的欲望。在此基因的强大掌控下,财富、才情、智商、智慧无论经过怎样的排列组合,都难逃撕裂、变异与殆尽。所以说,能走出这座城的都是“赢家”。

妈阁城是诡异的,它的反常在于城之兴盛与城中人之幸福永远对立。人有欲望妈阁城才会苏醒,欲望的失控速度主宰着它的发展速度与繁盛程度。可即便如此,这座城还是热闹着、兴旺着,这说明有更多的人流连着、失控着。

严歌苓的小说《妈阁是座城》(2019年5月第5次印刷,人民文学出版社)以叠码仔梅晓鸥的复仇为线索,讲述了她与卢晋桐、史奇澜和段凯文三个赌徒人性与赌性、赌爱与赌钱的博弈故事。

梅晓鸥的报复实则掀起的是自己和自己的赌局,而报复的方式就是以赌惩赌。在这场赌博中,她是赌客,更是筹码本身。自己为自己充当筹码,注定没有输赢,只有折磨与消耗,最好的结局是见好即收。梅晓鸥选择以赌惩赌,基于对嗜赌成性的恋人卢晋桐恨未尽、爱难了,所以她一方面选择进入赌途重蹈他的人生以图消解恨意,另一方面选择叠码仔这一身份去奴役和掌控同卢晋桐一样的男人们以挥霍未了之爱。

叠码仔负责给赌场贵宾厅拉客户做掮客,“协助他们一个个筑起债台”,这个身份仿佛能够助推她的报复事半功倍。凭借这个身份,梅晓鸥将史奇澜、段凯文等带进赌场,看着他们昼夜厮杀,用他们的弹尽粮绝实现了自己拥有宝马、别墅、职场地位与报复的快感。然而,报复的意义与成效难以计算。因为报复,她损失了光阴,妈阁的早晨总与她交错;损失了亲情,儿子与她表面相敬难掩内心相远;最致命的是损失了底气,因为她的报复中闯入了爱,她对赌徒卢晋桐的爱还没有挥霍彻底,又新添了对赌徒史奇澜的爱,爱让她对报复有了忌惮和胆怯。

妈阁这座城非人类与社会的必然需要,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赌博。人性的贪婪与侥幸,欲望的无度与失控,严歌苓以饱满的笔墨写真赌城众生相,“将人性的谜底推入深度的心理演绎。”

从一个子没有到小一百万,再到一个子没有。赌性是妈阁城的原罪,它以对人的毁灭力实现着对城的“推动力”。史奇澜来此一游,便从“鼎盛时期,有十多家工厂,光是收集的全世界名贵硬木就富可敌国”的艺术家沦为“比赤贫线还要贫穷一亿几千万的穷光蛋”;段凯文到此走上一遭,也从“一年挣几个亿的大开发商”堕落到“混进了贵宾厅去出老千”;卢晋桐和梅大榕的代价是一根手指与一条生命。梅晓鸥无奈感悟“儿子可以一无所成,只要这双手不去捻弄纸牌,就是一生大成”。

在妈阁城,人性都能够用数字衡量。面对史奇澜的1300万欠债与对史奇澜的情感,梅晓鸥选择了爱——“老史彻底戒赌,她梅晓鸥完全销债”;面对段凯文对3000万赌债的失信,她依然选择信任,并相继以200万和60万实施救赎;面对同行的“抽水”,她轻轻松松就给对方加上一成。即使无法与叠码仔的职业属性划清界限,人性在梅晓鸥身上仍稳居上风。

人性与赌性的较量在史奇澜的身上太势均力敌、仇极反亲,以至于人性都要依赖赌性表达。“‘欠你这么多年,我心里像烂了个洞,时间越长洞越大,现在总算填平了。’……”——然而,史奇澜弥补亏欠梅晓鸥的950万也正是靠吸引表弟赌博骗得的950万。真正可以为其人性加分的,是他以服用损失最敏锐创作状态的三味药为代价,“仅仅因为他想让晓鸥得到一个好人,一个可以共同在阳台上喝喝茶,聊聊天,海边散散步,一同下下小馆子的正常男人。”这个期限是两年。

不管以怎样的代价,梅晓鸥和史奇澜终究主动从城里走出,“主动”的姿态标志着人性的获胜。段凯文则因为出老千而被这座城拒之门外,“被动”使他仍旧无法抹去赌徒的烙印。

卢晋桐、段凯文与史奇澜,在梅晓鸥的心里,他们的名字本该叫做爱情、财富与才华,只因为进了这座城,“体臭、口臭、脑油、失常的消化功能和内分泌”是他们蒸发的相同气息,“押注、接牌、翻牌”是他们上演机械动作的相同残骸——此时的他们与梅大榕相遇了,他们殊途同归、不分彼此,都叫赌徒。

妈阁这座城非行政与地缘意义的城市,而是一座赌性勃发的心城。人们不想永居此处,却渴望满载而归,人性与赌性时刻较量。离城的时刻,是人性获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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