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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明 | 知己有恩 ——丁二仲篆刻述评

 李叔狠生气 2019-06-20

齐白石有一方印,印文为“知己有恩”,另有一方印,内容是“门人半知己”。对于齐白石来说,陈师曾和徐悲鸿两人算得上有知遇之恩。齐白石和吴昌硕之间的恩恩怨怨,相互之间的龃龉不必多言,实质上吴昌硕曾为齐白石撰写润格,还是有提携之恩的,从“缶老”到“老吴”的称呼,可以看出两人的交恶。生命总有不能承受之重,但生命中总是会有一些贵人。不管如何,这些恩恩怨怨,会让篆刻史变得丰富多彩,任凭后人凭吊回味。一段缘分,一种人生。

知己有恩  齐白石

对于丁二仲而言,将齐白石的“知己有恩”一词移用过来,绝对是合适的。每个印人应该感谢生命中的每一段缘分,每一个知己。在赵之谦的艺术生涯中,魏锡曾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不但在学术上是知己,而且在生活上对赵之谦帮助很大。赵之谦在闽中避乱时与魏锡曾相识,二人关系十分亲近,几乎无话不谈,从赵之谦写给魏锡曾的信札中可窥见一斑。魏稼孙比赵之谦早些入闽。在闽中订交之前,魏对赵便慕名已久,很想拜会,始终缘悭一面,直到避难闽中,始得晤面,却也算是一种缘份。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人活在当下,能够相逢知己,当然是快事。其实也有百年后、千年后的知己。千年前的知己并不是虚言。如今若是看到一方和自己同名的汉印,或者一方自己特别喜欢的明清流派印章,都会生出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感慨来。百年后的知己,就是对一些当世没有知音的人,百年之后却可以找到相逢的知己,是笔墨缘,或者金石缘。当我读到《丁二仲印谱》时,见到编者刘峰时,也为这段缘分叫好。

《丁二仲印集》

在见到这本《丁二仲印谱》之前,我对于丁二仲不太关注,没有什么整体上的印象。编者刘峰费了数年心血,汇编成册,就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一本书看似简单,然而在今天信息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无时无刻都有巨大的信息流在扩张,这种信息的搜集和有效整理,使得更多人可以系统地了解,就如同将散落的珍珠串成了项链,意义重大。所以,称之为丁二仲的百年知己,丝毫并不过分。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因为篆刻而结缘,共同印证。

邓散木

邓散木曾撰《齐白石与丁二仲》一文,自谓一生最佩服之印人有四,除吴缶翁、赵古泥外,乃齐、丁二家,并云二家皆取法自然,无落古人窠臼,亦不曾师承过前辈,故其所作,无—点人为迹象。齐、丁二家遂被名之曰“南丁北齐”。这种称呼在书画领域亦多见,但彼此之间的实力对称与否,被并列的两人之间是否心心相印,不得而知。时至今日,齐白石、丁二仲的影响力更是相形见绌。印坛对于丁二仲的评价不一。誉之者谓之“上规史籀,远橅秦鈢”,像邓散木便认为其奔放奇崛,苍劲浑穆,异态新姿,世所罕见,于废铜烂铁中悟得天然之凹凸纵横苔锈剥蚀形象,以之移入刻印之中,乃成自己家数。1918年,王宗炎撰《丁君二仲刻印赞》:“奏刀砉然,雄奇奔放”,“审峏造微,细入毫发。观虱成轮,刻猴于棘。商周彝鼎,槃敦之铭。秦权汉甬,戈杰纵横”,“牢笼万态,一炉而冶”,“蓄印千百,磊磊箧笥。摹拓为帙,璀璨渊雅”,更是推崇备至。讥之者则以为其作迹近匠人,难入艺术殿堂。1944年郭枫谷在《枫谷语印》一文中,就以“偶涉狂肆,鲜有可取”为评。但不管怎么说,近代印坛,有丁二仲的一席之地。

丁二仲至今没有一张照片传世。七十多年的人生,没有一张照片存世,包括家里人也没有,无疑是一件非常奇怪之事。有意或无意,但我以为是有意居多,由此可以看出个人性格。但我更希望能够在后面的某年某月发现。现在技术条件好了,可以留下很多的音像资料。过去几千年的书法史,个人有关的资料什么都没有,反而可以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到关注作品本身。要知道,很多书法家甚至连一个名字都留不下来。性格耿介清高,不善逢迎可能是原因之一。所谓性格即是命运。尽管时间过去了近一个世纪,但不断有的新料出现,被发掘、整理、完善,尽管历经沉浮,最终会变得清晰起来。

丁二仲为1895年生人,逝于1935年。这个时代是最为特殊的,非文化因素影响了正常的文化形态。“同治中兴”的出现,太平天国灭亡,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来临。旧的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远未来临。一生飘零,定居南京,成为民国时期客居南京的在当时颇具代表性的印人。丁二仲之为通州人,乃因其父在通州做官,遂落户为家。自幼随父博览诗书、通学六艺。成年后的丁二仲,由通州到了紧邻的繁华京城,开始以内画鼻烟壶为业。庚子之岁,八国联军大举入侵。丁二仲之父奉命参与抗击敌军,鏖战之中以身殉国。经此一役,北京亦百业萧条,生父既殁,遂侍母南下金陵,寄居舅父家。此时卷烟已经大为盛行,鼻烟不再时兴,只得另谋出路。其时生活极艰苦,遂发奋读书习印。

丁二仲内画壶

丁二仲内画壶

对于丁二仲的关注,无疑可以作为对南京印人的个案研究。篆刻虽属小众,属于“冷门”,这是大多数人的印象。然而反过来想一想,“书法热”如今成了“书法运动”,上一次厕所可以遇到十个书法家,这种泛化是好事吗?真正的文化艺术有自身的发展规律,不在乎一时的热或冷。当下的很多热潮其实是“外热里冷”,没有“热”在心里,书法展览、开幕式一结束便鸟兽散,就是最好的见证。篆刻属于“冷门”,但对于真正热爱篆刻的人来说,无所谓冷,也无所谓热,有一种“舍命陪君”的念头,砸锅卖铁也要买印谱。只要始终有“核心人群”在坚持,就不是问题,而这正应验了一句话——浓缩就是精华。什么人都“混”进来,不是好事情。

丁二仲书法

丁二仲是陆维钊的启蒙老师。这么一说,似乎丁二仲的身份就高了许多。事实是,丁二仲任教南京高师时,曾受学校之聘,课余为诸生指导琴艺。学生中有慕其印亦叩以篆刻者。陆维钊当时正就学南京高师,遂从其学琴、学印。陆氏认为丁二仲之艺极其广博,既以画壶之艺转而画扇、治印,又致力书法,使扇面之—画—书能两相辉映。于绘事一道,花卉乃宗陈道复、虚谷,后私淑吴昌硕,花卉山水皆备,类皆写意一路。书则篆隶居多,喜临商周彝鼎,笔意老辣苍劲。这一点,直接支撑了他的篆刻创作。真正的大家始终靠作品说话。丁二仲不单单是一个纯粹的印人,他画鼻烟壶的功夫更深,内画作品追求文人画的风格,“用笔遒劲泼辣、娴熟洒脱,笔润墨精”,与周乐元、马少宣、叶仲三号称“晚清内画四大家”,可见他在当时的圈子里有很高的威望。从一些印章的受众来看,徐世昌、谭延闿、叶恭绰和陈毅,萧俊贤、李瑞清、张謇、谭泽闿等人赫然在列。“大总统章”、“叶恭绰印”等皆出自其手,可以证明丁二仲的圈子。这些印章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些官僚的朋友碾转委托丁二仲所刻,一种是直接联系,丁直接为某人所刻,也不排除有些印人为了取悦权贵而主动献媚之事。但对于丁二仲而言,绝对可以排除这一点。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联系,都说明了对于丁二仲印艺的认可。上述所列诸人,并非只是单纯的政治人物,也都是书画高手,水平极不一般。

大总统章

叶恭绰印

从印谱可以看到丁二仲的真性情。他能够给杨研香和徐振声刻印达几十方,没有过硬的友情关系,很难想象。“士为知己者死”,印当然为知己者刻,这一点可以看出丁二仲有类似赵之谦的心性,衬托着个人在艺术追求上的孤傲。丁二仲所处的时代,正是吴昌硕印风盛行之时,“吴派”风靡一时,独霸天下,但从丁二仲印谱来看,几乎找不到吴昌硕的一点痕迹,不管是不是对脾胃还是有意回避,都已经不重要,见证了丁二仲的独立思想。前文说过,性格就是命运。不仅如此,性格即风格。独特风格源于独特的思想,源于个人心性。就这一点来说,非常难得。 

但丁二仲又是一个矛盾统一体。作为职业印人,为了养家糊口,满足客户的需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通览丁二仲印谱,风格并没有最终的定型。按照资料记载,丁二仲平生刻印二万方,印谱只收录到600方,难窥全貌。任由散落人间,没有汇总,也无法汇总了。不像有的印人,特别细心,每一方印蜕在出手之前总是会留下印蜕。丁二仲是一种“玩”的心态,玩物不丧志,纯粹的文人心性。

风格驳杂乃是给人的整体印象,这一点与童大年非常相似。但如果进行必要而有效地归类,仍然可以看出创作思路和创作风格。这个问题如果反过来想一想,丁二仲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有多元风格,没有结壳,没有形成套路,按照自己的思路一直在走。

丁二仲是职业篆刻家,有深厚地玩鼻烟壶的功夫,有刻牙印的功力,也有一些“余事作印人”的特点,篆刻不仅仅只是糊口的薄技。从他的学印历程来看,走的和历代大家是相同的路子,学浙派切刀印风很多,学明清流派,尤其是学吴让之、黄士陵,而且非常巧妙而已,同时也学汉印、学古玺,对于封泥、瓦当等皆有涉猎和借鉴,和很多印人一样,走的是一条远宗秦汉、近取明清,印中求印、印外求印的路子。

丁二仲内画壶

虽说印风多元,并非完全没有集中呈现自身的个性,用字奇、用刀拙,整体上风格不是特别讨人喜欢的那一类。也正因为如此,不能从纯粹的印人角度来看待丁二仲。有些印章单刀直冲,刀痕爆破壮观,有的则是单刀和切刀的融合,有的则是把朱文经营地像白文一样,四面连边,风格独特。就此而言,无疑是具有个人创造性的。不独于此,在印谱中尚有少数几方丁二仲的个人姓名印,风格非常独特。作为职业印人,满足客户需求,既是一种责任,也有一种无奈,有许多顾虑。自己刻自己的姓名印和闲章时,则毫无顾忌,可以肆意发挥,有几方印特别醒目,走的是八大、高凤翰的“野逸”一路,甚至还有易大庵印风的奇趣,有的甚至和丁衍庸印章有默契之情。这些都是值得关注的。丁二仲具有不守故常的心思和过人的爆发力。

丁二仲目前所能见的印章中,有一定的数量比例的临印作品,十分难得。“军假司马”“军司马印”“上虞空丞印”“左卫将军”等印章,置于古印中亦逊色。细节非常到位,精致入微。“四角胡王”是一方魏晋官印,“王”是错字,写成了“玉”,在临摹时并没有改过来,非常注重原印的那种感觉。“刘同春印”就完全按照这种感觉刻出来的,深得烂铜印之妙趣。

军假司马

军司马印

上虞空丞印

四角胡王

左卫将军

丁二仲印章边栏的处理非常用心,从封泥中吸收了很多营养。“王元汉”脱胎于小玺,笔画布置密集,边栏密不透风,定睛来看,有细微差别。“北海钓徒”边栏宽厚,与印文形成强烈对比,字形自由穿插安排,使得气息流动,不觉沉闷。“庸戡”“荆花仙馆”“紫庥”“又铮”四印的边栏粗细对比度极大,各不相同,根据章法平衡需要来进行变化。这些都是值得玩味的。

王元汉

除了封泥而外,丁二仲还做到了“印外求印”,有一方化用“与天无极”瓦当的印章,可见其涉猎之广。

与天无极

在明清流派印的尝试之中,与丁二仲成熟期的面目差别较大,有时很容易被忽视。实质上,这一点非常关键。所谓豪放不忘精微,正是这些比较严谨一路的印章,足以证明丁二仲扎实的功夫,入古既深。这当中可以再细分为几类:一是取法浙派,如“眇香静浮虑”印,字数较多,功力非凡,置于浙派诸家中毫不逊色。切刀风格的印章在印谱中有十数枚,说明丁二仲是皖浙兼修的,兼收并蓄。“王宗炎印”可以看出“邓派”余绪,取法邓石如、吴让之的冲刀,布篆婉转,略带装饰味,但给人的感觉并不花哨。“生气远出”这方印既可以说是意临吴让之,也可以说就是一种创作,可见丁二仲对于吴让之极为青睐。因为现在多能见到的印章只是丁二仲平生印章的十分之一不到,所以很多印章看起来没有连贯性,如果在研究时适当地加以归类,仍然可以看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知默”“孤兼”印章取法黄士陵,尤其是前一印,篆法安排极其跌宕,留白也比较奇特。后一印相对平正一些,从细节上仍然可以看出巧妙之处。“非翁”比较清丽雅致,完全是成熟的元朱文面目,和丁二仲那些爆破壮观的印章判若两人。这说明了作为一名职业印人,需要应对方方面面的要求,其中肯定有不同客户的审美趣味,也因此而兼收并蓄,基本功必须极其扎实。“栘花堂”底边残破推测是后天所致,即便如此,也没有散漫,关键是“花”字的弯笔,使得左右两部分团成一气。

眇香净浮虑

王宗炎印

生气远出

知默

孤兼

非翁

移花堂

真正可以代表丁二仲水平的印章,粗分为两类:一是真功夫,二是真性情。为什么这样分呢?仍然要从职业身份考虑,需要应对不同的市场需求。市场需求也不全是坏事,可以锻炼印人的水平,最典型的就是姓名印的镌刻,比起闲章来说要难多了。如果把姓名印刻好了,篆刻水平会非常扎实。客户的命题,等于一桩桩考试,不能更改,无法拒绝,只能按照要求来完成,这是极其重要的锻炼。姓名印可以说是艺术性和实用性的最佳结合。

首先要提及的是肖像印。从这两方印章可以看出丁二仲的绘画功夫,尤其是画鼻烟壶的功夫,铁笔绣花,功力非凡。其次是异形印。这也是篆刻中的一道难题。刻的好就会锦上添花,刻的不好就是削足适履。丁二仲印谱中收录了此类印章不在少数,每一方印章都能驾轻就熟、得心应手。“澹泊明志、宁静致远”“龙性谁能驯”“宜春楼藏书画之印”等三方印章字数都很多,章法布局非常从容,无疑是个人功力的体现。再次是多字印。“采采荣木,于兹托根。繁华朝起,慨暮不存。贞脆由人,祸福无门。非道曷依,非善奚敦。”和“旌德江孝楼贵池刘端玉夫妇读画记”等两方印例字数较多,前者32字,后者15字。印文字数多了难刻不假,太多之后,彼此之间的关系减弱,艺术性会大打折扣,就好比印章的尺寸,没有规定最大是多大,但是太大,就失去篆刻本身的意义。就好比有人将印章放大到石头上做标志,实际上已经不是篆刻,而标志设计,只是蕴含篆刻元素而已,所谓过犹不及,篆刻本身就是方寸之间的艺术形式。

澹泊明志、宁静致远

龙性谁能驯

宜春楼藏书画之印

采采荣木,于兹托根。繁华朝起,慨暮不存。贞脆由人,祸福无门。非道曷依,非善奚敦。

前文曾经有过分析,指出丁二仲印章受到封泥的启发。封泥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边栏处理,风化剥蚀,粗细不匀,呈现出奇崛的效果。在很多的创作中,丁二仲在边栏的经营上独具匠心,已经从单纯地借鉴封泥的思路中跳出来了。在赏读丁氏印章时,不可不察。

若耶溪口是农家

绕芦花月满船

“若耶溪口是农家”和“水绕芦花月满船”是浙派风范,边栏和印文若连若断,融为一体。“砚香”比较特殊,朱文似白文,将“计白当黑”加以发挥妙用。“竹庵”四边宽厚,与印文形成强烈对比,四角皆残,但不觉雷同,各有各的手法,读来很有趣,耐人寻味。“秘玩”“锦江”“韩宝瑄”乃是借鉴封泥化用的经典印例,边栏处理尤其出彩。“锦江”印中的“江”字“工”部竖画处理成曲线,可谓是点睛之笔,一下子使得整个印面变得极其生动。“韩宝瑄”的处理,使得印面有几个块面相呼应,巧妙化用了金文的粗笔,极见才思。“苟窠主人農印”和“觉石馆”则在篆法上做文章,笔画婉转流丽,略有加厚,给人风化剥蚀之感,顿感出手不凡。“薲园”“薲园居士”“晓斋长寿”三印为无边印,各臻其妙。“薲园”是利用字形中笔画做文章,后二方印章形成了内分栏的视觉效果,可谓匠心独运。

砚香

竹庵

秘玩

锦江

△韩宝瑄

苟窠主人農印

觉石馆

薲园

晓斋长寿

像丁二仲这般个性极强的人,尽管作为职业印人,面对很多现实问题,但个人的才情和性情是无法掩盖和扼杀的。功力和才情的结合已经看到了,他在为书画同道和自己刻印时,可以看到真正的个性。与刚才那些出规入矩的印章判若两人,也迥出时流。

“陶冶性灵”四字粗壮浑圆,印面跌宕多姿,布白空灵,气息流动,堪称精品佳作。“酿花老人人”中,将两个“人”字“套装”在一起,煞是有趣。“有金石文字缘”竖条印化用封泥而不露痕迹,已经跳出了形式的限制,“江湖浪迹一沙鸥”印中,两侧留空,形成强烈对比,不觉呆板。上三字皆有三点水旁,合用同一个偏旁,营造出特殊效果。

陶冶性灵

酿花老人人

有金石文字缘

江湖浪迹一沙鸥

“举身憩蓬壶”布篆非常奇崛,让人有似曾相识之感。记得曾熙当年有一印,与此印风格极其类似。这一点可以进一步深入思考。如果属实的话,说明丁二仲为书画名家刻印,已经充分考虑到书印风格统一的问题,只有高手才会这么想。印章和书画风格是否匹配,这一问题被忽视了。作为印人,始终要考虑这一点。“道为自然贵”“坐拥图书万户侯”“但开风气不为师”等三方印章,贵在一个“曲”字,冲切兼用,线质回环凝涩,增加了难度,有意填满印面,变直为曲,不觉累赘。“曲折”和“直致”是诗词艺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两者各有千秋,东方文化的审美取向偏重委婉曲折。朱光潜在论述东西方诗歌艺术的差异时说:“西诗以直率胜,中诗以委婉胜。”由此可见,表意直率的作品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并不占主流。不独诗词如此,孔子及有言:“情欲信、词欲巧。”巧即为曲折,孔子无疑是最早参透人情世故与作诗为文之要义。袁枚《随园诗话》中也指出:“凡做人贵直,而作诗文贵曲。”就连赏梅时也提倡“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篆刻同理,但一定要顺其自然,适可而止,否则就会淤塞沉闷、画蛇添足。

举身憩蓬壶

道为自然贵

坐拥图书万户侯

但开风气不为师

“高谭”印章和八大以及“扬州八怪”等人的印风颇有渊源。在印谱中属于特殊个案。这种将印面横置的处理,在八大和八怪的作品中多见,而且从风格上来说,彼此之间有默契之情。从这一方印可以看到丁二仲内心深处那种桀骜不顺的心性。在得意和不得志之间的那种心态。从更广泛的角度来说,这是孤傲文人心性的传承和呈现。

高谭

“丁尚庚”、“丁大足”、“二中的笔”等三方印章又见一变,已经具有某种“现代意识”,在风格上也接近另一位民国印人——丁衍庸。印面处理极其夸张,大概正在面对各种应索时极其无奈,需要各种戒律,而为自己刻印,只要心情舒畅,可以毫无顾忌,所以真性情、真面目一览无余。这才是真正的丁二仲。

丁尚庚

丁大足

二中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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