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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杀人夜:10个快递员被杀时,有人让我先跑

 love趣味对联 2019-06-21

大家好,我是金醉。

你应该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件事情发生了,各种说法传出来,却很难看清全貌,盲人摸象一般。

甚至有时候,连一些基本的事实都搞不清楚。越是众说纷纭,越是难辨真伪。

尤其是一些过去很多年的事,可能连当事人都难以重述,所谓「真相」早已湮灭。

这种时候,与其选择相信某个说法,倒不如更多角度地了解事实。

「真相」不只一个,但「事实」一般是可以辨别的——研究太爷爷金木的笔记两年多,这些体会越来越深。

以前我以为金木这个「夜行者」其实像个记者,因为在警署有朋友,所以干了些警察探案的事儿。这就像现如今的夜行者一样,调查事件,撰写素材,售卖给媒体。

了解的越多,越觉得金木跟如今的夜行者不一样。「夜行」对他们来说,不算个职业,也无所谓身份,更多的是一种行动。

他们暗夜潜行,观察,发掘,记录——像一个故事的勘探者。

随着不同故事的娓娓道来,各种各样的事实,各种角度的真相,会慢慢浮现出来。

我说这些,是因为今晚、明晚和下月初的《北洋夜行记》都会和从前不太一样。

这几个案子里,金木会从不同人那里挖掘出各自的故事,发现其中隐匿的「事实」和「真相」。

而且,金木的身份也不太一样。

比如,在今晚的故事里,金木竟然是个当兵的,在军队里当书记官。

下面是助手「掘坟仔」根据金木笔记记录整理的故事。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 1911年到 1928年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和我的助手,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古树诅咒

案发地点:归化城西南五道神庙

案发时间:1915年4月

记录时间:1917年7月

故事整理:掘

引子 塞外

1915年,我在京城待的烦闷,我哥金肃给我找了个事由,把我发到绥远,跟着绥远都统潘矩楹手底下当差。

字丹庭,山东省济宁市人。(1882年——约1951年)1914年2月任归化城副都统, 1914年4月——1916年10月,任绥远将军(绥远将军是绥远地区的最高军政指挥官员,914年7月绥远将军改为绥远都统,将军府改为都统署)。

绥远在塞外,旁边还有一座城,叫归化城。

两座城相隔不远,五里地,归化城算是老城,明朝时候建的,绥远城则是到了清朝才有。

我在军队里,担任的是文职,免不了和各种文件打交道,总能碰到一地俩名,甚至三个名字的情况。

这在塞外不新鲜,但把我折腾的够呛。

刚到塞外的时候,都统潘矩楹,把我捎到包头做文员。

每半个月,我都要从包头回一趟绥远城的军部,一是例行报道,二是给潘都统的一个副官送吗啡。这个副官打仗受过伤,为了止疼,染上了扎吗啡针的毛病。

包头和绥远,中间隔了有二百多里地。

有时候你在地图上找不到包头这俩字。因为这座城市还有另外一个蒙古语名字,叫包克图,汉语翻译过来,是“有鹿的地方”。这俩地名,随机出现在不同的地图和文件里。

来回跑的多了,路上有几个村,几户人家,到什么地儿寻宿,我都门儿清。

就在这条路上,有一座庙,庙不大,供的是五道将军。

五道庙所祀神为五道将军。迷信传说五道将军是东岳大帝的臣属,是冥间的大神,掌管世人生死与荣禄的神袛。

这座五道将军庙,在归绥老城的西南,离城不远,二三十里地。

庙的外面,是一片片的罂粟田,塞外的农民,早就不种粮食了。

官府也曾烧过几次,禁止农民种罂粟,也是屡禁不止。

晚清,朝廷曾因罂粟税高而令多个地区广泛种植。图中是当时包头乡间的罂粟花田。

这座庙,就孤零零地杵在茂密的罂粟田里。

以前每次都是路过这座庙,从来没进去过。这次进去了,差点没出来。

那是我最后一次从包头回归绥,很快我就要调回军部,也就不用在两个城市间跑来跑去了。

就是这次,我在庙里,碰上了一群人。

神树

我到这座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平常我都能赶在太阳落山前,看到归化城。这次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只好找到这里,先住下来,等第二天再赶路。

这座庙被周围盛开的罂粟花环绕在其中,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不那么破败,倒像是某个大寺的大雄殿。

小庙方位很奇特,坐西朝东,只有一进院子,推开院门,就能看见正殿里端坐的五道神。

进到院子里,才能感觉到小庙的破败:院子里的香炉倾倒在地上,只有一个正殿,四周是青砖砌的围墙。匾额已然褪色,“五”字也不知去向。

院子东北角,除了有一间倒座房,还有一棵古树。

这棵树长得也奇怪,树干贴着地面,横着长出五个叉,五个叉分开一定距离,又向上长开,有点像人的手掌张开。

当地人传说,这棵古树非常灵验,比五道将军还灵。庙里的香火破败了,古树上却挂满了哈达和经幡,随风摇曳,发出哗哗的响动。

就在这样一座破庙里,一个女人,盘坐在正殿中。旁边一个油灯碗里,亮着豆大的光。

这女人着实吓我一跳,猛一看,还以为是五道将军显了灵。

女人也惊了一跳,她看到院子里来了人,马上退隐身形,把脸藏在了黑暗中。

我赶忙解释,自己只是赶路的人,天太晚了,在古庙里借宿一宿。

女人穿着一身蒙古袍,不言声,看了我一眼,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蒙古族的传统服饰,方便马上骑射。该图展示是晚清民国平民的日常服饰。

我走进正殿,才发现里面还有人,是个小孩儿,三四岁大,身上裹着一张毡子,身下垫着一点干草。

女人把孩子也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她掖好孩子身上裹着的毡子。

孩子嘴里哼哼唧唧的,身子发抖,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我又问孩子是不是病了,女人回答,孩子打摆子了。

我想起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小药包,里面有奎宁。拿出来,示意女人,给孩子喂下去。

女人赶忙制止,她非常不信任我。

我解释,这是治疗打摆子的药,女人依然不愿让我靠近她的孩子。

实在没辙,到最后,我只能嘱咐女人,到了城里,赶紧去找大夫。

庙里回归了平静,偶尔能听见小男孩在低声呓语。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院子外面逐渐嘈杂起来,一个壮汉把院门撞开,胳肢窝底下夹着一捆货物就进来了。

后面跟着个穿马褂的,像是个管事的,呵斥着壮汉把货放到正殿。

我走到门口,马褂才看见我,见我一身军装,马上换了张脸,乐呵呵地朝我作揖,道了几声辛苦。

马褂告诉我,他姓何,是驼队的先生。天色晚了,借贵宝地歇一脚。

晚清民初,全国鲜有铁路,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驼队。图中是路经漠北地区的驼队,队员们正在歇脚。

我告诉他不用客气,都是寻宿之人,只不过正殿里有个妇人,让伙计们多注意就好。

一看何先生的做派,就是江湖上的老油条。在他跟我说话的空档,几个驼夫站在院子里议论着。

其中一个,带着黑毡帽的,小跑过来,冲着何先生鞠了一躬,算是打招呼,“先生,有好几峰骆驼烂蹄子了,没法驮货了,再驮就该废了。”

何先生骂骂咧咧地走向院外,伙计掌着马灯在前面带路,我闲来无事,凑着热闹跟在后面。

几十峰骆驼拴在院外,驼夫们靠着院墙,搭了个小帐篷。

有个穿着利索的跟先生汇报着情况,他是这支驼队的领房。

“这儿离归化城不算太远了,我先走一步,进城租上几峰骆驼,咱把货运进城再说。”领房的一看就是个利落人,办事儿麻利。

先生嘱咐领房,快去快回,这地界土匪甚多,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领房上马,奔着东去了。

何先生指挥着驼夫,把他们安顿在院子里那座倒座房里。

破庙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但也没消除掉破庙里原有的那股子阴冷劲儿。

院子里那棵古树,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是给正殿里五道将军上的香,树下的,都是些贡品。

诅咒

驼夫们搬运完货物,就在院子里支起了锅,准备生火做饭。

驼夫们拿出粪口袋,先生打眼一瞅,火了,“让你们路上勤捡着点粪,都捡哪儿去了?吃啦?拿甚生火呀?一个个球迷性眼的(虬眉杏眼)。”

伙计们一个个扫眉搭眼,不敢吱声。先生呵斥两个驼夫,在院子里捡柴火。

先生训完话,又回到正殿。我坐在一块破蒲团上,跟何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这个驼队从山西大同过来,活急,招人也仓促。驼队里有一半汉人,很少往口外走,没经验。

说着说着,院子里咣当一声,我和先生赶忙站起身,向院子里望去。

几个驼夫爬上了树,连锯带撅,弄断一根粗树枝。

身后传来女人的喊叫声,“不能动!不能动!这是神树,你们会遭报应的!”之后又用蒙古话叽里呱啦地喊着。

女人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像念经似的,回到角落里。

何先生站在正殿的台阶上,面容踌躇,嘴里骂了一句,一群砍货。

不知怎的,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院子里有的只是些小劈柴,墙根砖缝里长出来的细树杈子,火根本没法笼旺,驼夫们就打起了这棵古树的主意。

锅终于支起来,驼夫们开饭了,何先生从粮食口袋里,拿出焙子,分给驼夫。

何先生也给了我和女人一人一个焙子,嘴里还说着客气话,出门在外的,互相都有个照应。

女人拿出一壶奶茶,还有一些果条,我拿出了仅剩的几条牛肉干,部队里发的口粮因地制宜。

虽然分享了食物,女人还是不怎么说话,她时不时地望向儿子。

那个带着黑毡帽的驼夫走进正殿,进来时,瞥了一眼女人,说了几句蒙古话,女人回了一句,驼夫就转向了何先生。

“兽医啊,甚景气?”何先生关切地问。

这个被称作“兽医”的驼夫,跟何先生说了一下骆驼的情况。

听他说的意思,这几峰骆驼可能要废了。

何先生叹着气,打发走兽医。

就在我们收拾剩下的食物,准备休息时,院门打开了,一个喇嘛走进院子。院子里几个蒙古驼夫,见到喇嘛,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喇嘛点头还礼。

喇嘛走进正殿,看到我们,也只是微微颌首,随后找了个角落歇下。

我和何先生也收拾了一下,躺下休息。

二更天,小庙的正殿里,只剩一盏油灯亮着,摆在供桌上。

院子外面,篝火已经熄灭,偶尔还能听见那块粗树枝炸裂的噼啪声。

我再醒来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有吵闹声。女人坐在角落里,支愣着脖子,望向门外。何先生的铺上却没有人。

我问女人,出什么事儿了。女人眼望着门外,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嘟囔着,报应来了。

我刚醒来,脑子还有点蒙,没明白女人说的意思。等走到院子里,才明白过来。

两具尸体,倒在五叉的古树下。其中一个,是刚才爬上树撅树杈的驼夫。

另一个也是驼夫,身子被古树上的经幡和哈达缠住,身子半悬空,倒在两个粗壮的树干间。

他的脖子,被撅了一下,脑袋耷拉在胸腔下。脸和身子撅成了一个直角,身子横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殿里的五道神,七窍往下渗着血。

驼夫们炸了毛,一个个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何先生先是喊过兽医,让他赶紧出院子,看看骆驼。然后把驼夫们都召集在一块,挨个询问。

谁也没能提供出有用的线索,大家都在睡觉,没有人注意到有异样。

不一会儿,兽医跑回来,后面跟着在院外值更的一个驼夫。兽医跟何先生汇报,骆驼没啥问题。

我独自走出院子,环顾四周。不像是有人来过,没有一点光亮,耳边只是传来风吹过罂粟田的索索声。

今晚的夜特别黑,俗话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再回到院子里,就看见几个驼夫,冲着正殿的方向,骂骂咧咧的。

正殿上,女人咒骂着院子里的驼夫,大概意思说,这些人撅断了树杈,触怒了神灵,遭报应是活该。女人的汉话说的不利落,时而蹦出几句蒙古话。

何先生和兽医俩人,一个喊住驼夫们,一个用蒙古话劝女人。好不容易才把两拨人都劝住。

驼夫们都回到倒座房里,何先生拉住我,偷偷告诉我,这里面有归化警察厅林厅长的货物。说完,给了我三块银元。

当时最先流入中国的外国货币是墨西哥银币。因一面有噬蛇的老鹰,被称为鹰洋。

他见我穿着军装别着枪,指望我能出个头,揪出土匪。

我把钱摁回去,告诉他,庙外没有人活动的痕迹,杀人的,就是这院子里的人,要是土匪,也已经混进咱这庙里了。

何先生用眼神指了指正殿,用疑问的语气蹦出俩字,喇嘛?

杀人夜

喇嘛自打进了庙,和我们谁都没言声,只是自顾自地盘坐在殿里,也不知睡没睡着。

从我睡着,到我被吵醒,喇嘛一直就是那个坐姿,没变化。看到院子外面吵闹,也没起身,也没睁眼。

我安抚何先生,叫他别瞎猜。何先生放心不下,决定去试探一下喇嘛。撇下我,奔正殿去了。

我走到倒座房门口,想先问问这些驼夫情况。

除了何先生和领房,还有死的两个,驼队剩下的人都在倒座房里窝着。

刚才外面值更的驼夫,吓得跟歇了虎子吃烟袋油似的,抖得厉害。

我拿出随身带的小酒壶,递给他,让他喝两口,也让大家传一下,喝口酒压压惊。

驼夫里面,有汉人,有蒙古人,语言不通畅,只有兽医一个人,既会汉话又会蒙古话,他就在中间当个翻译。

第一个发现死人的驼夫,是准备到院子外面解手。推开门还没发现,等走到树底下,借着柴火烧尽的一点点微亮,才看见两具死尸。

在院外面看骆驼的,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罂粟田里甚响动也没有,要是有人过来咋还不得出点动静?这么黑的天,甚也看不见,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剩下几个蒙古人在一旁嘀咕,我让兽医帮我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这帮汉人不懂得敬畏神灵,一定是他们折树杈,触怒了神灵。

旁边的汉人驼夫,自觉理亏,也不言声。

问了一圈,没啥有用的信息,再问下去就是扯皮。我让驼夫们好好休息,退出了倒座房。

尸体没有收殓,还是四仰八叉地横在地上和树上。

正殿里的光更亮了些,传来几声喊叫。

我以为又出了事,冲进正殿,看到何先生倚着正殿里的一棵柱子,看着地面坐着的女人。

女人怀里抱着儿子,孩子还有气,只是烧的厉害,开始说起了胡话。

我又拿出奎宁,劝女人给孩子服下。女人就是不让,就好像我给她的是毒药一样。她抱着孩子,退回到角落里。嘴里用蒙古话念着经。

我这才看清,她手里握着的一串念珠上,挂着一个十字架。

带十字架的念珠。

一直在黑暗里的喇嘛终于说话了,他起身,走到女人跟前,用蒙古话问女人,女人也用蒙古话回答,我和何先生一头雾水。

“大喇嘛跟女人说,你这孩子是让自己家亲人跟上了,这个亲人死的冤,一个人在那边孤独,想要带孩子走。女人求大喇嘛做法,把孩子的魂魄拘回来。”

我们谁都没注意到,兽医已经站在身后。

兽医过来,告诉何先生,骆驼的夜料已经喂完了,领房的还没信儿。

兽医提醒我们,喇嘛要开始做法了。他在我们身后,帮我们翻译着。

喇嘛嘱咐女人几句,拿出了一炷香,点然后,插在了供桌上的香炉里。

随后,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木钵,拿着木钵,在香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皮囊,从里面倒出一点液体,倒进木钵。

我问兽医,他倒的是啥。“这是‘都京乌苏’,你们汉人应该管这叫‘无根水’,这是一种叫‘尼日德’的巫术,我以前见人做过。”

喇嘛又从包袱里抽出一张毛头纸,把纸盖在木钵上,右手轻轻绕着木钵转圈,嘴里像唱歌一样念着:

你的家啊,额尔登。 在这里呀,回来吧! 你的母亲啊,额尔登。 挂念着你呀。 甘甜的乳汁啊,额尔登。 流淌在胸前,回来吧! 游荡在荒野啊,额尔登。 不想念妈妈吗? …… 害怕飓风了吗?啊,额尔登。 惊吓到了吗?回来吧! 掉入深井了吗?啊,额尔登。 赶紧回来吧。 狗禽惊吓着你了吗?啊,额尔登。 远离你的故乡了吗?啊,额尔登。 快快回到这里来吧。

喇嘛一遍遍地念着咒词,呼唤着孩童的魂灵。

几遍过后,喇嘛问道:“额尔登回来了吗?”

女人答道:“额尔登回来了。”

喇嘛看了看木钵,钵上的毛头纸鼓出了几个水泡。(兽医解释,这意思是小孩的魂魄追回来了)

喇嘛点了点头,把木钵拿到小孩面前,让小孩吹破了毛头纸,把钵里的水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小孩不发抖了,也不再冒虚汗,倒在女人怀里,沉沉睡去。

喇嘛做完法,又回到自己的蒲团上,闭目念起经来。

我回头看何先生,他不知怎的,脸色苍白。

他把我和兽医拉到殿外,问我们,有没有可能是喇嘛做法,杀了人。

我向来不怎么相信这种东西,兽医也摇了摇头,“做鬼的是人,人做不了鬼。”

何先生摸了摸自己腰间,慌忙跑回殿里,去翻自己的包袱。

兽医看何先生离开,走到我身边,“军爷,我不信鬼神,我肯定,这是让土匪盯上了。我是个驼夫,离开驼队我啥也没了。您不一样,您要是有慈悲心,带着这个女人和孩子,赶快走吧。”

见我纳闷,兽医拿出一样东西,是个小十字架,“不瞒您,我是个信天主的,你刚也看到了,那个女人手里的十字架,她也信天主,主让我在这里遇到了兄弟姐妹,我不能不管。我跑江湖这么多年,这种情况见到不止一次,凶多吉少啊。军爷,您要是有慈悲心,带着他们赶紧走吧。”

兽医语气恳切,我还没答复他,何先生就从殿里走出来,喊兽医,“任子,去倒座房,把伙计们都叫起来。”

何先生边喊,边在腰间别好一把手枪。

柯尔特M1873 左轮手枪,外号和平缔造者。

复活节

我问何先生要做什么,何先生刚要说话,院外一阵马蹄声,

我的第一反应是,领房的回来了。

何先生点燃了一支火把,握着手枪,冲出院子,我紧跟其后。

院门口,一匹马来回踱着步,马鞍上却没有人。鞍韂上满是血迹,马肚子上也有几处刀划伤,血迹斑斑。

领房的遇害,老马循着去时的路,自己跑回来。

何先生慌了神,“土匪肯定就在附近,军爷,咋弄呀,这可是林厅长的货,土匪和官家我可都惹不起啊。”

院子里忽然传来喊声,是兽医,他喊着何先生。

何先生把马拴好,赶忙进院,兽医跑过来,告诉何先生,又有两个驼夫死了,口吐绿沫,让人下药药死了。

这时,倒座房里冲出一个人,手里拿着我的酒壶,“就是这壶酒,这壶酒……”没等说完,一头杵在地上。

我离开倒座房的时候,忘了拿回随身带的酒壶。

何先生不由分说,让两个驼夫过来把我绑起来。

兽医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说。何先生又叫人,把喇嘛也绑了。

对于他来说,这许是最保险的做法,他最开始就不怎么信任装神弄鬼的喇嘛。

我们被扔进正殿,何先生没想着害命,他想的还是这批货,他叫驼夫赶快装货,连夜离开这里。

剩下几个人,很快就把货搬到了院子里。这些都是值钱的,剩下的茶叶和普通的布料,都放在了院外的帐篷里。

驼夫们一包一包地往出搬,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火光冲天,惨叫声连连。

何先生呆站在院子中,兽医站在他身后,从怀里抽出一把蒙古刀,一下扎在何先生后心。

蒙古刀是蒙古族牧民的生活用具。吃肉、宰牛羊用到,有时也当作生产工具。经常戴在身上,既是牧民不可缺少的日用品,又是一种装饰品。刀身一般以优质钢打制而成,长十几厘米至数十厘米不等。钢火好,刃锋利。

何先生哎呀一声,兽医抽出刀,捅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何先生没了声响。

正殿里,女人看呆了,我赶忙提醒他们躲起来。我连滚带爬拽住女人,把她往供桌下面拖。

女人抱着孩子。喇嘛吹灭了供桌上的油灯。我们几个躲在了供桌的桌围子下面。

兽医回头望向正殿。

院子门被推开,一群匪人冲进来,去搬剩下的货。

有个土匪,看到地上的何先生,抬起头问兽医,院里还有人没?

兽医摇摇头,让土匪搬走了剩下的货物,那些本该属于林厅长的绸缎。

兽医最后一个离开院子,临走之前,回头又望了望大殿。推开院门,骑上领房的马,消失了。

阿木尔的秘密

土匪走后,我们没敢动窝,生怕土匪再杀个回马枪。

我们谁也没说话,就窝在桌围子下面,等到天亮。

天亮后,一个附近的农民路过,看到庙门大敞遥开,门外尸横遍地。这才去报了官,绥远警察厅来人,把我们从供桌底下救出来。

回归化城的路上,我问女人,那个驼队里的兽医是否认识。

女人想了想,说只是看着眼熟,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女人说,刚见到兽医的时候,兽医用蒙古话问她,是不是萨拉齐人,她回答是。女人也很惊讶,不知道兽医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几个来到绥远城,在都统衙门做了笔录。潘都统亲自找到我,询问情况。

潘都统见到喇嘛,也很恭敬,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喇嘛是归化城里小召的大喇嘛。

做完笔录,我雇了辆马车,送大喇嘛和女人出城。

大喇嘛执意让女人带儿子先回城,自己走回去,我也就陪着喇嘛走了一段。

我问喇嘛,你是不是真的会做法,庙里那些驼夫是不是真的遭报应了。

大喇嘛苦笑,说众人生死皆是善恶果报,不过这些驼夫是不是因为对古树不敬而遭祸,他不知道。

而所谓的法术,只是因为他在那无根水里放进了药。大喇嘛也看出了小孩得了打摆子,见女子执意不愿给孩子吃药,他才想出一个巫术做法的办法,让孩子把药喝了。

“这些有执念的人,曾经经历了一些事情,放不下,就可能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他们许是出于善念,但也可能做出恶行。”

我觉得喇嘛说的,话有所指,但指向何处,我还是一头雾水。

林厅长的绸缎被抢,原本这是他打算贿赂地面蒙古王爷和上层僧侣的礼品,这下几千块的银元打了水漂,一点响动都没了。

我也被提前调回绥远,督办绸缎被抢的案子。

从之前做的笔录中,我查找到两个当事人的名字,大喇嘛叫呼斯楞,女人叫阿木尔,女人的孩子叫额尔登。

大喇嘛呼斯楞在归化城小召修行,阿木尔的家也在归化城。

蒙语原称作把格召(是小的意思),俗称小召,又称崇福寺,清康熙三十六年(公元1697年)建成。小召于光绪年间及文革时两次失火,现仅存一座单跨式牌坊。

我得空找到过阿木尔家,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阿木尔始终心存戒心,不愿对我说任何她之前的经历。

凭我的直觉,她是认识那个叫做“兽医”的土匪,或者至少见过面。

为了方便查案,我在归化城中租了一间房住。

归化城中,商贾云集,从早到晚,都能听到清脆的驼铃声,驼队是这座城市的血液。

大大小小的商号,全靠一峰峰骆驼,连接起了从江南到漠北,甚至远达东欧的商路。

土默特王爷的绸褂,库伦大喇嘛的法器,圣彼得堡贵妇的瓷器,布达佩斯市民家中的茶叶,都与这一支支驼队息息相关。一队队的掌柜、领房、驼夫,这一队被土匪劫了,还有下一队,有些人在安逸中享受生活,就有另外一些人在危险中讨生活。

我租住的房子,离归化城北门并不远,北门算是归化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商铺多,大部分货物的集散地和出发地都在北门。

旧城北门,又称建威门,始建于明隆庆六年(1572),于明万历三年(1575)建成。北门城台高10米,东西长30米,南北25米。城台上城门楼,面宽各五楹,二层重檐,楼顶为歇山式九脊。民国二十四年(1935)修葺北城门时,在城门楼顶增设标准时钟一座。

归化城的驼商买卖,回民人干得多,清真大寺也在北门外的城墙根底下。

这天清早,我在大北街边的羊杂碎摊上吃早点。

北门的很多杂碎摊,也都是回民开的,干净、实惠,对于那些驼夫和力巴,两碗羊杂碎加两个焙子(烤饼),就算是一顿不错的早饭。

我心里正琢磨着,再去找阿木尔谈谈,希望她能松松口。从大什字方向,走过来一队人。

他们头戴松枝,领头的人手捧耶稣圣像,后面跟着的,手里举着十字架。

我问旁边买羊杂碎的伙计,这是在干啥。

“人家过节呢哇,叫个甚复活节,年年都过。”伙计打了一眼,接着低头收拾起新鲜的羊肚。

这支队伍在众多回民商贩中,显得非常特别。

他们与那些商贩,互不打扰。一行人井然有序的朝北门外走去。

在人群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木尔。她带着自己的儿子,跟着大家一起行进。

我撇下半碗羊杂碎,跟在队伍后面,出了北门,到了一座教堂门前。

这座教堂是归化城最早的天主堂,叫双爱堂,是比利时人修的。

比利时圣母圣心会在归化城北建立的天主教堂,建于同治十三年,因教案和其他原因,传教不景气,曾一度荒废。庚子拳乱之后,蒙古教区的传教中心,从二十四顷地教堂逐渐转移至归化城,民国十一年,重修教堂,建成了当时在归绥地区最大的欧洲样式建筑群。

我跟在队伍后,走进了教堂。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宗教仪式之后,阿木尔终于闲下来,我趁这会儿功夫,赶忙上前打招呼。

阿木尔在教堂里,显得十分放松,感觉十几天前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对她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我找到她时,她正在和一名传教士聊天。

他是这里的助理主教,叫李金培。

李主教见到我,面带微笑,请我们坐在了教堂里的长凳上,“阿木尔对我说过,你们遇到土匪的事情,万幸你们都没有受伤。”

我向阿木尔提出了请求,希望她能够帮我,回忆起那个“兽医”。

这回好在李主教在场,在他的开导和劝说下,阿木尔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孤魂滩

我是土默特蒙古人,家在萨拉齐附近的村子里,但我对自己出生的村子,已经没什么记忆了。

我十岁那年,离开了村子,去了宁夏,我是被卖到宁夏的,我的父母也离开了我。

那一年是白鼠年,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的父亲叫巴特尔,母亲叫格根塔娜,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们都是天主教徒,如你所见,我也是天主教徒。

天主教在这边并不发达,我们普通蒙古人大多信喇嘛教,不过听我父亲说,很久以前,我们蒙古人就已经有信天主的人了。

父亲总是乐呵呵的,人们都叫他“好脾气巴特尔”。

他在当地的教会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也经常邀请一些教友到家中做客。

父亲心思善良,他也会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无论他们是否信仰天主教。

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村子里开始有人议论,说我们教民占他们的便宜。

父亲在教会中的朋友,也向父亲抱怨。他们觉得,洋人为了扩大教会,盲目吸收了很多品行不端的人,这些人可能会影响今后教会的发展。

父亲听到这些,依然是乐呵呵的,他似乎并不担心。按他的话说,主会宽恕他们的过错,让他们迷途知返。

白鼠年,也就是现在这月份,有一天,父亲着急忙慌地回到家中,让我赶紧收拾行李,我们要去教堂住几天。

我隐约听到父亲对教友说,好像是有几个教友打死了附近的村民,引起了村民们的愤怒。

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往附近的一座教堂,这是方圆几十里地最大的教堂。不过父亲说,我们不需要在那里待很长时间,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我没来过教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房子,房子里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大鼻子的洋人。

父亲把我托付给一个穿黑衣服的姐姐,她很年轻,和父亲一样,她也很爱笑。

不到一个礼拜,教堂里已经来了很多人,他们同样的拖家带口,有人还带着刀矛弓箭。

晚清民国携箭佩弓的蒙古牧民。

教堂的洋人,把年轻的壮小伙组织起来,分成几个小组,配发了洋枪,守护教堂,父亲也被编入了这些小组中。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感觉到了危险,也许事情不像父亲说的那么简单,也许我们不能那么快就回家了。

只有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姐姐她一直在照顾我,逗我笑,让我觉得在这里待着还不错。

这个大姐姐是个修女,她除了照顾我,还得照顾教堂里其他小孩子。她很忙,但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疲倦。

那时候父亲忙着守护教堂,我就问修女姐姐,我们为什么躲在这里。

姐姐告诉我,这里是主的圣堂,是保护我们的地方,我们在这里会受到主的庇护。

但是有人想要破坏主的圣堂,这些人是愚昧的,野蛮的,他们还未感受到主的恩泽,但他们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他们会迷途知返的。

“我们都是迷途的羔羊,无论怎样,我们会跟从牧羊人,回到主的身边。”

她说的是啥意思,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主到底是谁,不过我知道了“牧羊人”是谁,因为教堂里的人都围着他转。

他叫韩默理,人们都叫他韩主教,他是个大胡子洋人,穿着黑袍子,佝偻着身子,一看到他,我就想起,在草原上,披着毡子独自行走的老额吉。

韩默理,比利时圣母圣心会会士,1865年12月,韩默理和另外3名传教士,穿越长城,来到蒙古教区的中心西湾子村。1889年,韩默理调任西南蒙古教区主教,主教座堂起初在三道河,1898年韩默理将主教座堂迁至河套地区萨拉齐厅二十四顷地。1900年在义和团运动中被杀。

他总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就这样,在教堂里,我待了一个多月,每天就是在院子里和小伙伴玩耍,到点吃饭,到点睡觉。我不知道院子外面是什么样子,至少这里是安静的。

六月份的一天,我在院子里发呆,一个穿着蒙古袍的年轻人,急急忙忙地走进院子,径直走向教堂,他交给洋人一封信,然后就离开了。

他就像魔鬼一样,把恐惧带进了这个宁静的地方。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但自那以后,教堂里的大人就不在震定了。

信上的信息,像病毒一样,在教堂里扩散开来,影响着每个人,大人们有的惊慌,有的愤怒。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修女姐姐,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流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伤心。

半夜,我睡不着觉,偷偷从宿舍溜出来,跑到院子里。

院子里好多人,有洋人,也有当地人,我父亲也在其中。

有好几个人,穿着和韩主教一样,长得也和他差不多,都是洋人。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不是汉话,也不是蒙古话,像是在互相道别。

然后有六个洋人,在几个当地人的带领下,悄悄离开了教堂。

每个人脸上都很沮丧,我突然感到害怕,跑过去抱住父亲。

父亲正在和一个教友说话,看到我一脸惊恐,连忙安慰我,对我说,我们很快就能离开教堂了。

父亲为了安慰我,把他手腕上的一串念珠交给我,念珠上挂着一个小十字架。他告诉我,如果感到害怕,就握住小十字架,它会保佑你。

不一会,修女姐姐出来找我,把我接回了宿舍。

这是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几声爆竹响惊醒,这是这几天里的头一遭。教堂的围墙外,飘来几股浓烟。

这之后的几天,时不时有人从围墙外抬进来,他们有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教堂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有些受伤过的人,就死在了教堂里。

我想去找父亲,但父亲不见了。

我发烧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睡,父亲不知去向,只有修女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一天,韩默理主教把所有女人和孩子,集合在诵经堂,做了一场弥撒,然后对每一个在场的人降福。

仪式还没有做完,一群凶狠的人闯进了教堂。

我很害怕,我想起父亲说的话,手里紧紧握着念珠,可是我太累了,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我想找修女姐姐,可是她也不见了。我就从教堂里走出来,在院子里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醒了,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多次。

奇怪的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即使是我醒着,也像睡着了一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想不起具体的人和事,但一想到这里,就很害怕,直到现在我说起来,依然后背发凉。

等我再醒过闷儿来,我已经坐在一峰骆驼上,是个好心的回民,把我买来,拉着我去了宁夏。

我问买我的回民,我的爸爸和修女姐姐呢。

他说,我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我这知道教堂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但我一点也没有受伤,这真的是奇迹,是主显圣。肯定是因为我一直攥着念珠,一直在祈祷,主听到了我的祈祷。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回过家乡,也不知道父亲和修女姐姐的下落。

直到十五年后,我才从宁夏回到了归绥。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想那个兽医土匪,一定存在于我遗忘的那段记忆里。但是他到底是谁,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阿木尔讲完了她的故事,陷入了沉思,我没敢打扰她。和李金培主教悄悄退出了教堂。

我询问李教士,阿木尔所说的这件事情,是否是发生在庚子年的拳乱。

“那一年,全国各地都发生了针对教会的暴力事件,阿木尔经历的,应该是当时西南蒙古教区,最大的一起教案。”

我还想问李教士,关于这起教案的细节,李教士也不怎么了解。他说自己刚来到蒙古教区,对这起教案的了解,也仅限于档案记录。

在我准备离开教堂的时候,阿木尔又找到我。

她很努力地从回忆中搜索那个人,但一无所获。她很委婉地提出,想让我帮一个忙。

“我把我父亲给我的那串念珠落在了五道神庙,我想回去取,可还要照顾孩子,我怕过几天可能会被别人捡走,如果您……”

我明白她的意思,答应帮她去五道神庙看看,正好我也想再回现场勘查一番。

中午我在街上,碰到了归绥警察厅的侦缉队员,他交给我一份名单,上面是几个绸缎庄的名字,按他说法,这几个是土匪有可能销赃的窝点。

我又照着名单走访了一遍,直到傍晚,才腾出空来往城西的五道神庙走。

我搞了一辆自行车,骑了又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罂粟从中,找到了五道神庙。

庙门依旧敞开着,庙前和院子里的土地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院子里的那一滩最明显,那是兽医扎在何先生后心的那一刀,刀子拔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血已经喷溅到我的脸上。

我在正殿里来回翻找,太阳落山,天暗下来,我取下自行车上挂着的马灯,拎着它继续寻找念珠。

民国时期德国生产的美最时马灯。

眼角余光中,一个黑影闪过,我一闪身,一根胳膊粗的木棍砸在供桌上,镇的尘土飞扬。

我回身一个蹬踹,踢掉了黑影手中的木棍,他也顺势打掉了我手中的马灯。

正殿中陷入一片黑暗,我掏出手枪,朝着声响处射击,对面也是一声枪响。

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也有枪,我的右肩膀让子弹咬了一口。

对面“当啷”一声,枪掉在地上。

我忍着右肩膀的疼痛,猛地朝声响的地方冲过去,那个黑影被我撞到在地上。

我揪住头发,使劲往地上磕。就两下,这人身上泄了劲,被我磕晕了。

我靠在柱子边喘气,右肩膀火辣辣的疼。

缓了一会儿,从地上摸起马灯,点着,正殿里又亮起来。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地上躺着的,正是兽医。

那串念珠就在他手里。

我把供桌上的桌围子扯下来,撕成了条,捆住兽医,又把他绑在自行车上。好不容易推出罂粟田,朝归化城方向走。

在黑夜里走了好久,天黑路不熟,我拐错了岔路,本应该从西门进归化城,走到了南门的南茶房一带。

天刚蒙蒙亮,走到了一片乱坟岗。

这片坟地,当地人管这儿叫孤魂滩。是前清处决犯人的地方,民国以后,抓来的犯人土匪,也都在这地方枪毙。

为了能镇住这些横死鬼,老百姓捐钱,在这里盖了一个东岳天齐庙,当地人都爱管这座庙叫孤魂庙。

平时这地方荒凉的很,乱坟岗不会有什么人来瞎溜达,今天不一样。

孤魂滩上,一群人在一个席棚底下,有喇嘛,老百姓,还有几个穿制服的巡警。

我推着自行车过去,正看到那天一起在古庙遇险的喇嘛呼斯楞。

他看到我推着自行车,后面驮着一个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冲我微微颔首。又和其他喇嘛说起话。

我喊住巡警,他们看我穿着军装,赶忙赶过来。

我把兽医从车上抬下来,嘱咐巡警,这是重要人犯,把他押解到三警署,等我去审。

巡警一听,来了精神。又上了几副镣铐,抬着兽医就走了。

我叫来地保,问是在给谁做法事。

地保说,最近警察厅处决了几个土匪,就在这孤魂滩上,打这以后,就有人说,半夜看到横死的土匪在乱坟岗上瞎溜达,附近百姓人心惶惶,没办法,老百姓请来小召的喇嘛来做法,把这些孤魂野鬼都请走。

天亮了,法事也做完了,僧人们收好了法器,屡屡行行往城北走。百姓也都散去。

旭日东升,射出一道道没有温度的光。

就在前面的乱坟岗里,有个东西反射阳光,晃了我一下。

我问地保,被枪毙的土匪埋在哪儿,地保指向亮光处,“军爷,大喇嘛刚做完法事,死尸可不能见日月星三光啊,我们这小老百姓请一会法事可不少花钱,求您就别再翻尸倒骨了。”

我答应地保,没理会地里的小玩意儿,骑上自行车,往城里走,打算吃点东西,眯一觉,中午去第三警署,审兽医。

中午到了警署,出乱子了,兽医被人从警署救走了。

世上有一种巧合叫故人重逢。

故人重逢最奇特的是,彼此对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有不同版本的讲述。

女孩阿木尔曾经遭遇过什么?她和兽医什么关系?又是谁救走了兽医?

或许,古庙中的几方势力并没那么简单。

金木想要挖掘的往事,还有新的拼图。不见不散。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由金醉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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