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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是人与人工物相遇时的一切体验。」

 真友书屋 2019-06-21

SR系统(Substitutional Reality System)即代替现实系统,由理化学研究所脑科学综合研究中心开发,山中俊治设计。这个实验装置将现实与过去的世界替换,使人获得与现实无差别的过去的体验

坂井直树在《设计的图谋》一书中写道:「山中俊治是我心目中堪称现代列奥纳多· 达· 芬奇的产品设计师。他在东大念机械工学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设计师。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优秀,同时拥有工程师的左脑和设计师的右脑的人才。」

山中俊治1957 年生于日本爱媛县,1982年毕业于东京大学工学部产品机械工学专业,随即进入日产汽车公司做了一名工业设计师,1987 年离开公司成为独立设计师,1994 年成立了设计事务所LEADINGEDGE DESIGN,2008 年进入日本著名私立大学庆应义塾大学担任政策媒体研究科教授,2013 年4 月在东京大学的生产技术研究所建立了山中研究室,目前任教于东京大学。

作为产品机械工学专业的毕业生,山中俊治却进入汽车行业开始了汽车设计师的工作,之后更是成为独立的工业设计师,设计出了诸多功能性极强的优秀产品,例如获得了2006年的Good Design 金奖的OXO搓萝卜器。而作为一名设计师,他经手的设计却又往往离不开机械、科技,例如奥林巴斯O-product 相机、tagtype 键盘、morph3 机器人……

OXO 搓萝卜器

如果机器人这样的高科技产品多少让人感到陌生的话,那么说到2001 年全面投入使用的东日本JR 的Suica检票机,便能立刻拉近我们与这位设计者的距离。

Suica 检票机是所有生活在日本或是曾到日本旅行过的人都零距离接触过的设计,其检票系统的优秀性能和通过时的流畅感觉令人印象深刻。

山中俊治将设计与科技融合,追求功能上的极致之美,创造出了充满生命力的山中设计。正如坂井直树所说,他是同时拥有工程师的左脑和设计师的右脑的现代达· 芬奇。

tagtype Garage Kit

tagtype 是为只有拇指可以活动的作家设计的键盘,2000 年由山中俊治与工作室成员共同发表,2009年被纽约当代美术馆选为永久收藏品

 interview 山中俊治

「一点点地改变人们的生活」

知日 你毕业于东京大学工学部的产品机械工学专业,毕业之后却进入日产汽车公司,做了一名工业设计师,所学专业与后来从事的工作多少有些区别。为什么毕业后会选择成为一名工业设计师呢?

我在学生时代非常喜欢画漫画,也很喜欢自己所学的专业,我希望能活用自己所具备的两个特长—画画和科技。这么想着,发现工业设计师这个职业能满足我,于是就想成为一名工业设计师。

大学时代的老师给我介绍了很多设计师,我与他们进行了不少交流,那时候就有人建议我进入日产汽车公司从事工业设计工作。之后,我经过重重的入社考试,进入日产汽车公司成了一名汽车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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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你在1987 年离开日产汽车公司,成为一名独立设计师。促使你独立的原因是什么?当时对自己未来的工作有怎样的想法?

当时我有很多想法吧,但并不是不喜欢日产汽车公司。我在日产学到了不少东西,离开日产让我有种愧疚的感觉。说到原因,首先大概是我没法适应集体行动,比如说乘坐拥挤的电车,从电车下来要坐社员专用巴士,中午还要一起吃午饭—我惧怕这种很多人一起行动的事情。所以,我可能没法忍耐作为一个组织中的零件的那种感觉吧。另外,我妻子也一直劝我说:「设计师就是要独立出来工作的啊。」

大约就是这样,我当时也没有想过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或是挣大钱之类的。

奥林巴斯 O-product 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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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作为一名工业设计师独立之后,最想接受的是哪个方面的设计工作呢?

我独立之后不久,就有一些生产者来联系我了,我很快接受了奥林巴斯O-product 相机的设计工作。比起想要做什么,那时的我还是以先做好眼前的工作为主。这种情况在后来有了一些变化。1991 年的时候,我被东京大学叫回来做了3年的助理教授。那时,我内心是希望能做一些和先端科技有关的工作的,而且我也确实感到东京大学是一座宝山。虽说一开始我是因为想做与绘画和科技都相关的工作而成为了一名工业设计师,但日产汽车公司的实际情况是,设计和制造之间存在着相当的距离。设计部人员与制造部人员是分开的,两方面只能一边沟通一边进行工作。设计部单纯考虑造型,制造部单纯考虑内部结构,结果两方面的争执从没停过。那时,我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想法:有没有其他的设计方式呢?回到东大之后,再次接触到从事科技工作的人,在与他们的交流中我意识到,不能单纯地去设计一个理想的造型,而是要从一个大的着眼点去考虑新技术和造型、新技术和人之间的关系。

Suica 检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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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你从20 世纪90 年代开始设计的东日本JR的Suica检票机,在2001 年得到了普及和推广。Suica 检票机可以说是每个日本人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东西,具有很强的社会性。你在设计的时候主要注重哪些方面呢?

我在设计Suica 检票机的时候特别注意到这一点—「造型美」和好懂、好用并不是一致的,甚至是有距离的。在普及一些新技术的时候,设计师考虑着,如此设计人们会容易接受,结果往往事与愿违,造出完全不能用的东西。这就是把技术和设计分开考虑时经常出现的问题。而我的理想是将技术工程与艺术设计融合。

通常,偏重艺术性的设计师会对造型进行各种考量,设计出的作品很漂亮,娱人心目;偏重工程的设计师则是抹杀自己的情绪,通过计算和实验发现实际情况与自己想法的出入,在此基础上进行设计。两者对于自己感性的把握和使用是完全不同的。设计Suica 检票机必须要偏重工程设计这一方面。比起造型美,使用方便是第一优先。为此,我们做了大量的实验。

1995 年,JR 曾经设计出一批Suica 检票机。说实话,这一批检票机不是很好用。那时JR 公司就问我能不能设计出一个实用性较强的检票机,于是我们就着手试验,例如设计各种形状的读卡区域。现在大家都知道,在通过Suica 检票机的时候会有「哔」的一声,接着有一段时间的停顿。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也找不到读卡区域。我们通过实验发现,读卡区域稍微有些角度,向前方倾斜是非常合理的;另外,读卡区域加一些光源和文字指示的话,大家便能很快找到位置了。最后的效果非常理想。这些事情不经过试验是没有办法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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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Suica 检票机的角度是13.5 度,这也是根据试验决定的吗?

不完全是。的确也经过了试验测试,但同时也考虑了机械的内部结构,最后定为13.5 度。其实,并不是说10 度或15 度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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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之前,我在你的博客中读到《误差的问题》这篇文章,其中提到,iPhone5 根据每部手机的实际组装情况配备了725 种不同尺寸的背板,如此精细的做法已经类似于手工制作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当代制造业已经出现了将手工制作的高质量量产化的趋势呢

是的,现在有一种用新技术展现职人手工品质的趋势。我曾经设计过OXO搓萝卜器。也许没有用过的人很难理解这个东西。过去,职人手工制作的搓萝卜器非常好用,但机器制造的总是不好用,大家都以为是材料问题。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机器制造的搓萝卜器的刀齿排列都比较整齐,就算斜着看过去也是排成一条直线。刀齿排列如此整齐的结果就是,根本搓不动萝卜。而职人做的搓萝卜器,是金属制的。因为是手工打出来的,刀齿的排列并不整齐,所以很好用。我设计的搓萝卜器就是仿效了这种手工原理,让刀齿不均匀地排列。

假肢设计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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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你的设计作品中经常出现假肢设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假肢设计感兴趣的呢?

对假肢感兴趣是最近,2008 年到庆应义塾大学之后的事情。我一直对人和人工物之间的关联性感兴趣:人和新的科技相遇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刚才提到的Suica 检票机也是如此。对于假肢,我并没有以我一直提倡的「通用设计(Universal Design)」的角度去设计,并非着眼于将残障人士使用的东西变得更方便。

奥斯卡· 皮斯托瑞斯(Oscar Pistorius)凭借假肢在残奥会上获得了冠军,之后也参加了2012 年的伦敦奥运会。他的两条腿都是假肢。这种假肢非常特别,和人体之间的关联也是前所未有的。从他的身上我看到,原来人工物可以和人体融合得如此完美。一般的假肢总是给人以这样的感觉:虽然差强人意,但总比没有的好。而他们(奥斯卡· 皮斯托瑞斯等使用豹式刀片式假肢的人)的假肢则比我们人类真正的肢体更美丽。我们本身的肢体之所以有美感,是来源于功能,他们的假肢正是具有这样一种功能美。我认为在人和假肢这样人与人工物的关系中,很有可能渐渐产生一种全新的设计理念,或者说美的理念。于是我开始查阅各种资料,发现设计假肢的人很少,就开始做这方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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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这么说来,假肢的美不同于人类既有的肢体美,而是另一种理想的美?

是的。当然,我并不是说人体不是美的。一直以来,假肢都是仿造人体本来的造型进行设计的。比如对于失去腿的残障人士,一种方案是尽量复原,也就是按照原来的腿的造型安装假肢。不过,这从技术上来说是不科学的。因为人体内部充满水分和各种化学物质,这些物质在人体内部进行化学反应从而实现保温和运动的功能。假肢则是使用一些质地坚硬的无机物制作而成,所以生物体和假肢的物质基础是不同的。这么看来,如果假肢做得和实际的人体造型一样的话,就是不合理的了;与实际人体造型不同的假肢,才是合理的。汽车是四个轮子在转,并不是四条腿在跑吧?另外,人在跑步的过程中,肌肉一直处于伸缩运动的状态,就像是弹簧一样。所以从运动学原理来看,用板状的假肢代替人腿是合理的,虽然在造型上没有办法完全复原失去的肢体,在功能上却能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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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也就是说,实际上板状的假肢更好用。使用者们也是这么反馈的吗?

是的。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社会能不能接受这种假肢造型。虽然与实际的人腿有较大的差距,但我们通过设计让人们发现其独特的美感,在看到假肢的时候由衷地发出「好帅」的感叹。这样一来,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的假肢使用者,都不用再遮遮掩掩,而是可以穿上迷你裙或短裤,来秀自己的「美腿」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人工物这样的事情,也能通过设计让社会认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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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通过前面谈到的Suica 检票机、搓萝卜器、假肢这些设计作品,我们感到你似乎更加关注功能美。你是怎么想的呢?

就我自身而言,我更多考虑的是构造设计吧。先考虑内部的结构,而不是先把造型想出来之后,再将内部随便处理、收拾一下。我认为「美」就是好用与合理,并不是一开始让人认为这个东西造型很棒。因为有这种用途,才有了这种构造—实用性的构造令人感到造型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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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日 在日本经常能听到「设计力」这个词,你认为设计力的含义是什么?比如刚才提到假肢,可以通过设计改变社会对用人工物代替人体的既有认识。

首先要说设计是什么。一般来说设计是指制造一些看上去比较不错的东西,而我认为,设计是人与人工物相遇时的一切体验。所以问题就不仅局限在「美」上面,还包括实用性、价格、重量、触感等一系列要素,这些都是设计的责任。一项新技术诞生之后,人的生活也会随之发生剧烈的变化,未来也会随之改变。但话说回来,我想这种剧烈的、瞬间的变化,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一直在发展技术,也生活在一个不断被改造、不断变化的星球上。人类一开始和其他动物一样采摘野生植物来吃,后来人类懂得了种植,有了农耕。这虽然属于农业领域,但也算是人类科技的第一步吧。科技同时也伴随着某种风险,若将科技更新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就会产生一些问题,比如环境问题、人口剧增带来的粮食问题、交通问题等。所以,比起改变人们各自的价值观,我觉得还是要一点点地改变人们的生活。现在,我们的生活被各种人造物包围,我们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是某人设计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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