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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书:科塔萨尔和他的《南方高速》

 江北浪周 2019-06-21

我一点也不怀疑胡利奥·科塔萨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短篇小说家之一,尽管他的身前站着他的恩师博尔赫斯。站着奥康纳、卡佛、门罗等一众短篇写作的大师。

科塔萨尔擅写短篇小说,我也喜欢读短篇小说。事实上,我最早接触文学作品,就是阅读短篇小说。小学时候读《故事新编》,在几乎没有任何历史知识辅助理解的情况下,不求甚解的读,也被《采薇》和《奔月》两篇故事深深吸引住了,直到今天,我依然对这两篇故事记忆犹新。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你对一个故事本身的内容不够理解,但却依然能感受到这是一个好故事。后来我大量接触文学作品,短篇小说的阅读量与日俱增,慢慢发现,这是所有优秀的短篇小说共同的魅力所在。

从理论的角度来分析,短篇小说的写作受篇幅所限,要在一定的篇幅内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并且这个故事必须符合小说的四重奏,这比写作长篇更考验作者。长篇写作,大可以闲庭漫步似得将故事娓娓道来,我们读《红楼梦》,一餐一饭都动用大量笔墨,是情节需要,也是长篇叙事为此提供了可能,再读《尤利西斯》,看似摸不着头脑的意识流叙事,更是出自同样的原因。然而短篇的写作,将故事压缩,却不能慌张,还不能丢失它的完整性,在短短的字里行间,作者如运筹帷幄的军师一般,利用一切可能的资源,排兵布阵,拿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可能对兵法一无所知,但这排兵布阵的气势已足以使我们眼花缭乱,这就是我们读优秀的短篇,不懂,却依然觉得精彩的原因。

不难看出,短篇小说的写作,是戴着枷锁跳舞,而我们要说的科塔萨尔,已将枷锁变为了舞者的一部分。

科塔萨尔写《南方高速》,选取的素材是当代城市生活中最寻常的场景——堵车。回巴黎的高速公路堵车了,堵车的原因未知,时间未知,能否得到解决也是未知,甚至主人公的姓名也是未知,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车的品牌。就这样,一场寻常世界的意外切断了这些人与寻常世界的任何联系,堵在路上的队伍,形成了与世隔绝的一个新世界,在这新世界中,产生了创世最初最基本的人类活动——他们选出领导者,搜集、交换和分配食物、水等资源。他们组合成小团队,成员有医生、看护、修女,处理突发事件者,应付外来入侵者,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被隔绝在高速公路上的“日常生活”,直到有一天公路莫名其妙的疏通了。疏通之后怎么样呢?人类又开始陷入没有目的的生活之中。

《南方高速》里,时间打了一个盹,非常态时刻下的秩序井然又恢复了常态的混乱,各奔东西。小说读完,故事本身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会发现,一场文学的叙事上升到了哲学的思考:人类的秩序建立,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还是意外使然?在秩序建立的过程中,人类经历了那些困顿和停滞?当下的生活到底是有序的还是混乱的?这一切,显然已经和《南方高速》无关了。

我说卡塔萨尔将枷锁变成了舞者的一部分,《南方高速》是最好的论据。创作《南方高速》,有篇幅所限的天然枷锁,也有作者自行创造的枷锁,这个枷锁,就是当下的现实。有人拿科塔萨尔和博尔赫斯作比,其实这二者,除了都是语言天才之外,实在没有其他相像的地方,博尔赫斯写作,是形而上的,将故事建立在庞大的假想城堡之上,依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创造出精彩的篇章,这种写作,是小说创作中最常见的,典型代表还有马尔克斯。而科塔萨尔写《南方高速》,取材于最常见的堵车事件,接近现实,注定了写作不能任思维随意驰骋,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很多小说,是在想象里创造故事,而《南方高速》,是把故事植入到当下现实。植入的天衣无缝,便是枷锁与自身的妥协。

有人评价《南方高速》,说这是一篇诗意的小说,也有所不妥。从语言角度来分析,《南方高速》有最完美的小说语言,但这种完美并不是依靠诗意得以彰显的。诗意的小说语言有很多,如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如柯艾略的《我坐在毗卓河畔哭泣》,如加缪的《局外人》,但绝对没有《南方高速》,《南方高速》的语言魅力在于上帝视角下的有条不紊,在于对哲性启迪的欲言又止,它是那么恰到好处,多一个字,少一个字,便失了味道。

《南方高速》没有宏大的场面,没有诗一般的语言,甚至故事也不够跌宕起伏,但依然不影响它在短篇小说中的地位。如卡尔维诺所言,一个好的写作者终其一生追求的东西,是反映所处的时代。科塔萨尔写《南方高速》,到头来是重塑这个时代乃至历史发展的进程,我们读故事,却洞悉了文明的进程,学会了思考当下,这是一部作品给读者最有裨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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