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爱情会死,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样。那些世俗意义上的“白头偕老”,与其说是到死都一直爱着,不如说是活得不够长,在不爱了之前就死了而已。如果给他们一万年寿命,他们也会厌倦、会变心。或者,也有那种将爱情转化为亲情的,可那到底和年轻时那种爱恋的感觉不同了。 如何让爱情永生,是一个难题。 但哲学家们与常人不同。即使这种虚无的想法涌上心头,他们也想挣脱它。没有永恒,那就创造永恒。 不要婚姻,要自由 如果他们没有遇见对方,我们很难想象和两个孤独的人的生命会如何发展。 许多时候,萨特一个人在公园里徘徊,在长椅上静坐,或是在咖啡馆独饮。因为沉浸在思考中,他瘦削的脸上总是呈现出冷峻的神情。像游离在所有人际交往圈之外的一个影子一样,飘来飘去,漂来漂去。他一副四海为家的派头,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小旅馆里,把那里当作一个隐秘的据点。 更不要说在《第二性》中写下“男人认为女人是卑鄙有害的,显然是因为女人引起了他的不安与敌意”的波伏娃了。哪个男人敢要她? 可是当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那么多年的生存经验的积累、那么深的思想上的相互认同,都将他们捆绑在一起。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陷入一种独一无二的爱情。甚至,是以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 或许平常一脸严肃的萨特只有在波伏娃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地大笑。他们打扮成中产阶级夫妇,去丽舍田园大街看电影,去圆顶咖啡馆跳舞,一起恣情享受。萨特也会留在波伏娃的公寓里和她彻夜聊天。或许聊哲学,聊人生,我们不知道。总之,就像柏拉图所说的,人被上帝分成两半,一半永远追随着另一半——他们就是天生应该被“拼在一起”的一对,找到了对方,才能使自己完整、丰富。 虽然相爱,但他们抗拒结婚。萨特很早就“看穿”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仪式性,根据他在《恶心》一书中的表述,世界早就被一种百科全书式的方法明确地划分出来了,人们只要心安理得地生存在其中并完成我们要完成的任务就行了,而在此基础上建立的人际关系,只是徒有其名罢了。所以一纸婚书,给他们彼此增加一个“丈夫”或“妻子”的头衔,并要求他们像其他家庭一样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这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两个齿轮添到“世界”这个巨大的机器里去,太无聊了。波伏娃也赞成不结婚。 他们有多抗拒世俗意义上的婚姻生活呢?1931年2月,萨特接到通知,说巴黎的讲师职位已经给了别人。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勒阿弗尔教书,而波伏娃则被派到马赛的一所女子中学任教,意味着他们必须真正的分离。波伏娃感到十分恐慌. 于是,他俩开始慎重考虑结婚。结婚就可以一起分配工作。他们差一点就结婚了,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不结婚。为此,他们宁愿忍受分离的痛苦。 为了避免结婚这种形式对他们自由的感情产生干扰,他们坚决不结。很好,很有存在主义那种神经质的做派。 没有婚约,但有契约——允许第三者存在的契约 萨特和波伏娃虽然没有婚约,但有契约:要爱对方,互不欺瞒,但绝不干涉对方的自由。后来,当他们的感情更进一步时,他们修改了契约:一定要在一起过满30年,在这之前绝不分手,但依然要保证对方的自由。 这里的“自由”,包括允许对方找另一个情人。 为了“自由”,他们尝试构建一种“三人家庭”,也就是将所谓的“第三者”合法化,并和她生活在一起。在萨特30岁那年,不断的退稿信让他日渐苦闷。这时,一个叫奥尔加的姑娘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奥尔加身上散发的年轻气息让他们着迷。她就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整夜整夜地在街上闲逛、听音乐会、跳舞。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方式,正是步入中年的萨特和波伏娃无法尝试的。他们仿佛是要通过她,再体验一次年轻的感觉。奥尔加也钦佩他们两人的才华,精神上依靠着他们。就这样,三人关系十分和睦。 在此之后,无论是萨特的情人还是波伏娃的情人,都或多或少尝试过进入这种“三人家庭”,但没有一个能动摇他们两个的关系。正如波伏娃的一位情人阿尔格伦所说,他无法忍受“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或许情人们都是像以“三人家庭”为跳板,最终彻底占有对方,但当他们意识到萨特和波伏娃灵魂伴侣的关系牢不可破时,都怏怏而退了。 正如波伏娃所说:“人的关系总是不断有新的事发生,没有哪种东西天生就是特许的或者不可能的。”他们很清楚,每个人这辈子会喜欢很多个人。普通人会极力隐瞒自己精神出轨,害怕这件事“道德不正确”;或许他们想要悄悄结束这段出轨再回到配偶身边,但这种欺瞒往往会离间双方,说不定到最后谁也不爱谁了。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允许它发生。谁叫他们足够爱,以至于“你就出去找情人吧,反正你总归还是爱我更多”。 爱情是事业,也是实验 我们都知道,爱情会死,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样。那些世俗意义上的“白头偕老”,与其说是到死都一直爱着,不如说是活得不够长,在不爱了之前就死了而已。如果给他们一万年寿命,他们也会厌倦、会变心。或者,也有那种将爱情转化为亲情的,可那到底和年轻时那种爱恋的感觉不同了。 可是只有萨特和波伏娃的感情不是如此。因为他们思想上、灵魂上是始终在一起的,并且两人共同在成长、进步。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20多岁的波伏娃与20多岁的萨特曾经的感情已经不那么鲜活了;可是20年后,40多岁的波伏娃仍然离不开40多岁的萨特。因为他们的爱情就像一棵常青树,之前的叶子掉落了,之后的叶子会再长出来,始终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为了栽培这棵常青树,他们不结婚也好、签订契约也好,在所不辞。 恋爱可以怎样去谈?现在的人乐衷于看的网上那些所谓的“小技巧”,这实际上千篇一律,毫无创新,跟萨特波伏娃比差得远了。 对哲学家来说,创新恋爱的模式是一种事业。这种做法完全符合他的哲学思想。在萨特看来,人是一种虚无,他必须通过谋划来实现自己的可能性,从而实现自己的价值。否则,他就什么也不是。而这种恋爱模式的创新,正是用爱情去探索人际关系的可能性。通过这种“别出心裁”,他们让这段爱情、让他们自身变得更有意义。 诚然对我们来说,他们的这种模式极难效仿,可是仅仅听听他们的故事,我们也会明白在爱中互相给予对方自由、不要把两性关系看成一个“因为别人都这样,所以我也要这样的消极关系”有多么重要。仅仅是启示世人这一点上,他们的爱情就有了重大的意义。 萨特和波伏娃逝世距今已三十多年,但当我们回想起他们大胆的爱情,非但不会觉得过时,反而觉得这种爱情观念远远走在了时代之前。他们的爱情和我们每个人一样热情,朝气蓬勃,但同时也带着哲学家的冷静和果决,为了延续爱情特立独行,不惜背叛传统、惊骇世人。为了击碎虚无的现实,为了获得爱情的永生,他们用一生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存在主义的爱情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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