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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大弟子吴松岩先生追忆先师金少山

 lsjxs 2019-06-23

《忆先师金少山》吴松岩

翁偶虹按:金、郝、侯三大花脸流派的创始人,金派金少山逝世较早,距今已近四十年,而他那噌吰的歌喉,巍峨的艺象,恢弘的气魄,豪爽的风采,至今犹艳称于六七十岁的戏曲爱好者之口,谈者兴高彩烈,闻者意往神驰。从温故知新的角度上,为京剧的艺术魅力,展开了宣扬的影响。

吴钰璋 吴松岩 沙淑英

但是金派艺术的精华所在,金派艺术之所以形成,见于文字记载者,尚未多觏。予友吴松岩君,是金少山生平中最得意的弟子,自1937年拜金为师后,升堂入室,亲得教诲者十年之久。这篇文章,是松岩君以八十二岁的高龄,追忆老师,毕恭毕敬地倾谈金派艺术,翔实细致,具有信史价值的宝贵资料。

我从1937年拜金少山先生为师,成为金氏的入室弟子,迄今已然整整半个世纪了,我亦由青年、壮年、中年进入了耄耋之年。月下灯前,回忆往事,金师对我在艺术上的教诲与扶掖,历历在目,依稀如昨……

结缘梨园    带艺拜金

我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生于北京,当时取名叫吴广志。我父亲吴子芳,是个在“羊行”卖羊肉的戏迷,与彼时梨园界的俞振庭、许德义、迟月亭、范宝亭、李永利等人相交甚厚,时常往来。在父亲的熏陶影响下,我从青年时代起,即与戏曲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时,我供职于前门大街的一家邮局。这个邮局原有个由本局职员组成的京剧票房,经常举行清唱、彩唱活动。出于爱好,我亦跻身其中,成为该票房中的一名票友。

同好中都说我的嗓音得天独厚,宽亮醇正,高低不挡,加上我对花脸行当的偏嗜,便自然而然地唱起花脸戏来。在票房中,我结识了花脸前辈钱宝奎先生,钱先生铜锤、架子兼精,戏路子很宽,后因嗓音失润专工架子,艺术上规矩方正,堪属上乘。钱先生十分喜欢我,觉得我的嗓音本钱足,极愿教我,我便趁机向钱先生学起戏来。钱先生陆续给我说了《锁五龙》、《御果园》、《盗御马》等戏,为我日后在花脸表演艺术上的发展和能够拜师金少山先生,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金少山

我之所以能拜金少山先生为师,说来还有一段小插曲呢,那时候,东安市场的德昌茶楼和舫兴茶楼,是我们邮局票房中的票友经常去清唱的场所,内行中人也时往参加。誉满菊苑的丑角全才王长林的哲嗣王福山,克承父艺之外,更精司鼓,经常到茶楼打鼓遣兴。王先生对我格外垂青,赶上我的演唱,总是不落空地在一旁击节静听。听过几次后,对我说:“你的嗓音,与我的盟兄弟金少山很近似,你若乐意,等金来京时,我可以介绍你拜他为师。”原来,王先生的父亲王长林与金少山的父亲金秀山相交莫逆,王福山与金少山亦契结金兰。

我早已葵倾金少山先生的演唱艺术,在向钱宝奎老师学艺时,便经常聆听金秀山、少山父子灌制的唱片,对金派艺术那种叱咤风云、吞吐湖海的风格气势,至为向往。王先生之言,恰合我意,遂拜其为“带道师”,鹄望金少山先生早日晋京。1937年春,四十八岁的金少山先生由沪上锦衣还乡,以其惊人的嗓音和精湛的表演艺术,轰动了整个北平剧坛。是年11月,在王福山先生的鼎力襄助下,我终于如愿以偿——在同和轩饭庄举行了拜金少山先生为师的仪式,从此,我开始了向金师学艺的生活。

王福山周瑞安金少山

《连环套》剧照

四法课徒 循循善诱

拜师后,金师对我在花脸表演艺术上(包括唱念、做、打、舞各个方面),倾心传授,要求甚严,教导我要全面发展,不要只囿于一端,既要嘴里玲珑,又要身上边式,决不能“刀枪不入”。我师对我的教授方法,可以归纳为四个方面——熏、教、博、演。兹择要简述如下。

一、熏:我初入师门,我师对我说:“你是带艺投师,必须把过去所学的唱法演法全忘掉。”还要求我“先不要听其他花脸的演唱”,叫我多听多看他演戏和说戏、吊嗓。因此,在一个时期内,基本上没有正式教我。依照老师的要求,凡其演出,我每场必到,台上台下观摩学习我师的化装、勾脸、扎扮、表演等。特别是遇有久未演出或新上演的剧目,我师在和文武场说戏的时候,以及他每次临去戏园前在家和胡琴试嗓的时候,我更是如饥似渴地在一旁悉心聆听和细细咀嚼。

这对我日后向我师学艺起到了有例可循有据可依的作用。为了掌握好金师的表演气质,我对老师的日常生活细节,如待人接物、谈笑举止等,也都注意认真观察,潜心琢磨。对我师这种“熏”的教授方法,我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深化理解的,我师叫我忘掉过去,是为了让我专心学习;叫我观摩他的演出,是为了让我通过耳濡目染而渐窥奥秘。这对我日后向金师学戏和舞台实践,裨益匪浅。

吴松岩《七郎托兆》剧照

二、教:这是我师传艺的关键所在,也是我学习金派艺术的重要一步。我师传艺的具体方法大致分为:整教细磨、散教而重点加工,有针对性的画龙点睛以及演出前细心叮咛,演出后正疵提高等。通过学艺,我深深地体会到我师对艺术精益求精,对弟子认真负责。

按照先“熏”后“教”的方法,当我师认为我基本上达到了“熏”的要求时,向我传授了第一出戏——《探阴山》。这出戏,我师是按照整教细磨的方法展开的,前后共用了七十余天的工夫。在教唱腔的过程中,我师不仅小声教唱,大声示范,且亲自打鼓,为我找尺寸和劲头,并告诫我“别傻唱,要唱出戏情人物。要声情并茂”。

例如,闷帘〔二黄导板〕“扶大宋锦华夷赤心肝胆”一句中,“扶大宋”的“扶”字拔高而起,引出“大宋”二字,蓄足声势,将“锦华夷”三字铺平,然后豪迈地唱出“赤心肝胆”,表现了包拯威严刚正的性格特征。〔回龙〕“为黎民无一日心不忧烦”一句,在干净明快的节奏中,唱出“为黎民”三字。“黎民”的“黎”字,虽然是个高音,但要唱得高而不暴;过板之后,顺势而下,唱出“无一日心不忧烦”,强调在迂回宛转的行腔中突出人物,此时此刻的忧虑和烦闷。

金少山《探阴山》唱片

【二黄导板】

扶大宋锦华夷赤心肝胆

【回龙】

为黎民无一日心不忧烦

【二黄原板】

都只为那柳金蝉屈死得凄惨

无凶手诬枉了年幼的儿男

我且到望乡台亲自查看

【垛板】

又只见 小鬼卒 大鬼判

押定了 屈死的亡魂 项带着铁链

悲惨惨 阴风绕 吹得我透体寒

【二黄原板】

站立在望乡台用目观看

开封府乃是我自己的家园

牙床上睡定了乌头铁面

王朝马汉睡卧两边

可怜我初为官定远小县

可怜我断乌盆又被人参

可怜我挨时光又把君见

垛板

可怜我为查散下阴曹

游五殿一殿一殿那得安然

【二黄原板】

观东方一阵的明一阵黑暗

那就是受罪处名叫阴山

柳金蝉一定在那里受难

俺包拯今要入虎穴龙潭

我叫王朝与马汉向前催趱

【散板】

山林内因何有一鬼孤单

油流鬼他对我细说一遍

才知道小张洪将我遮瞒

“烦”字的尾腔落在眼上,亦是与众不同的。接下来,转〔原板〕的第一句“都只为那柳金蝉屈死的且惨”柳金蝉”的“蝉”字,在过板后,用了一个长拖腔,一拖(腔)一闪(板)、一甩(腔),显得既庄重又俏皮,从而强调了柳金蝉在剧中的重要性。第二句“无凶手诬枉了年幼的儿男”的运腔,听起来新颖别致;“我且到望乡台亲自察看”一句,末尾“看”字,用了一个长拖腔的大颤音,这在一般的花脸唱腔中是鲜见的,接着又化用了一个近似老生的迂回闪板的大腔,揭示了包拯要察明此案的坚定而迫切的心情。接着,顶板唱出“又只见小鬼卒、大鬼判,押定了屈死的亡魂,项带着铁链,悲惨惨,阴风绕,吹得我透体寒。

金少山《探阴山》剧照

”这句开始是垛着唱,“风绕”之后,通过一个胡琴的小过门,闪板之后,过渡到一板一眼,接唱“吹得我透体寒”,用了一个低回宛转的尾腔收住,使人联想到阴山的肃然可惮的景象。这段唱的变板方式,是金派独有的。我师对我说这几句是这一大段唱的“务头”(即画龙点睛之处),要唱得干净利索,不能拖泥带水,又要似断若连,做到声和情的紧密结合?实际上,这是我师“扔着唱”的突出范例。

在包拯和柳金蝉对唱时,包拯唱的〔二黄散板〕“苦苦地哀告我,你有什么仇冤?我问你的名和姓,家住在哪县?”,在音域的高低跳跃上,有着鲜明的对比。“有什么”是一个高腔,表现了包拯体会到柳金蝉迫切伸冤的心情;“我问你的名和姓”的“我”字,运用了个急转直下的坠音,声音从强到弱,节奏从紧到慢,充分表现了包拯既亲切又同情地安慰柳金蝉,促使她及时说出真情,以便为她伸冤的心情。这一高一低坠,显示了金派唱腔细致入微的艺术魅力。

金少山《打龙袍》剧照

在教授唱腔的同时,我师还一招一式地给我细抠了剧中的每一个身段动作。例如,包拯上“望乡台"的上和下这样一个小动作,我师都在八仙桌上为我示范,直到我掌握了为止。在包拯的脸谱勾画上,我师更是手把手地教我。金派包拯的脸谱,月牙儿是扁长方形朝左的,象个虎头,以突出包拯的威严。我师在勾画这个脸谱的用彩上,也与众不同。如,在面颊部位上,是用手揉,上黑下淡,内衬淡红,显得肤色逼真。另外,这出戏,我师还在不影响表现剧情人物的前提下,教授了我几种不同的唱法、念法,以便针对嗓音痛快与否、时间长短等而灵活使用。我师灌制的两张《探阴山》唱片,就采用了两种不同的唱法。

这出《探阴山》,我学得扎实,体会较深,模仿近似。记得一次,师母在里院听见我吊嗓,误以为是我师在吊嗓,工夫一长,怕他累坏了身子,忙派人过来劝止,及至知道是我唱的,才发觉我的嗓音和唱法,与我师浑然如一,便大加夸奖,鼓舞我再接再厉。

太平唱片公司曾灌制过一出《白良关》的唱片,我师唱老黑尉迟敬德,我唱小黑尉迟宝林为了灌唱片,我师除去单独教我唱念外,还特别在与文武场对唱儿时,更进一步面对面地教我唱念的技巧和尺寸的  掌握。例如,小黑唱的〔散板〕“我要认天伦”中的“认”字,腔儿是一个小迂回;而老黑唱的〔散板〕“不该阵前你认天伦”中的“认”字,却要唱两个小迂回。我师讲,这是小黑迫切相认,老黑怀疑质问两种不同的心情,不能含混。

金少山《白良关》剧照

尔后,我又次第向金师学了《御果园》、《刺王僚》、《黑风帕》、《断密涧》、《草桥关》、《五台山》、《大回朝》、《渭水河》、《阳平关》、《大、探、二》、《坐寨盗马》、《断后龙袍》等戏。在这些戏中,我充分感受到了金派艺术的博大精深,真体内涵。不只唱念重要,如笔运千钧,力透纸背,就是微末细节,也如狮子搏兔,全力以赴,给人一种自成馨逸的美的享受。试举数例,聊作解析。

《草桥关》姚期上场的〔引子〕“终朝边塞镇胡奴,扫尽蛮夷定山河。”后句“扫尽蛮夷定山河”一般的念法是平腔直调,而我师则在“夷”字和“山”字上匠心安排“夷”字往下一落,腔圆字正,显示出对敌人非常藐视的大将风度;“山”字先扬后抑,稳如磐石而又迂回地引出“河”字,体现了姚期的威严气势和对国家的忠心赤胆。我师在唱腔中对鼻音的运用,亦是十分考究的。

金少山《草桥关》剧照

最早以鼻音擅长的花脸演员是穆凤山,后来的净角为博得掌声,无不喜用鼻音;但他们的用法与我师是不同的。一般的鼻音用法就是憋气、耸鼻,千篇一律,极少变化。我师运用鼻音,是利用头腔、胸腔与鼻腔共鸣的科学发声方法,使之与人物感情紧密结合,听起来自然流畅、和谐,克服了老一辈使用鼻音的沉闷和单调的缺点。例如,我师在《阳平关》中扮演曹操唱的几段〔西皮散板〕中,象“学韩信在九里山把令旗摇”的“令”字、“莫不是常山的赵子龙他又来了”的“龙”字等的鼻音运用,就是典型的范例。

我师在唱腔中转换板式亦有独到之处。例如,一般的转板是在上句,而我师在某些戏中却将转板挪在了下句。既突出了人物当时的思想感情,吻合花脸角色的粗犷性格,又能在大气磅礴中显露出唱腔的玲珑俏皮,一气呵成。花脸演员一般要具备表现盛怒时“哇呀呀”的啸音和表现欢快时“呵呵哈哈”的笑音,我师于此不但驾轻就熟,而且还将其糅进唱腔中,倍觉新颖别致,婀娜多姿。例如,我师在《御果园》尉迟恭唱的〔二黄散板〕“数九天亚赛过三伏的天”一句中,将“哇呀呀”糅进“亚”字;在《断密涧》李密唱的〔西皮流水〕“宫娥才女解袍带,颠鸾倒凤好不快乐哉”一句中,将“呵呵哈哈”糅在“凤”字后等,都是金派的独创之处。

芦花荡》 断密涧

《锁五龙》《霸王别姬》

金少山脸谱 江洵绘

我师所勾之脸谱,掌握了脸谱艺术的性能,塑造人物形象,别具一格,风靡一时。例如,《坐寨盗马》的窦尔墩脸谱,从深蓝变为淡蓝(蓝灰)膛子,不但色彩鲜明,而且突出窦尔墩当时的年龄(窦当时已五十余岁);《断密涧》的李密脸谱,画老眼窝,勾单眉子,填紫膛子,一反一般的近似魏延的勾法,更适用于挂苍满的李密;《取洛阳》的马武脸谱,勾绿膛子;《下河东》的欧阳芳,勾鸟眼瓦;《锁五龙》的单雄信,勾连环双套的鼻窝;《牧虎关》的高旺,勾下仄上腴的曲锋眼瓦……这些勾法,都是我师根据人物的性格,以独特的艺术见解,匠心独运,自成宗派的。

三、博:“博”指的是博采众长,化为己用。在我学习金派经过“熏”的阶段,转入亲承教诲之后,我师又对我说:“除去跟我学戏以外,你还应当多听听其它流派其它行当的演唱,以利借鉴。”我初时不懂,后来慢慢地悟到:一个流派的形成,除要继承本行当的优秀表演艺术以外,还必须要借鉴、吸收其它行当,以及兄弟剧种、姊妹艺术的菁华。我师颇有老谭(鑫培)“逮着谁学谁”的精神,在其唱腔中机动灵活地糅进了不少老生、小生、青衣等行当的旋律,妙然无迹地与花脸唱腔融为一体,令人叹绝。

金少山《锁五龙》剧照

例如,《探阴山》中包拯唱的〔二黄原板〕“一殿一殿我哪得安然”,“安然”二字,就是吸收了老生《搜孤救孤》中的“来年必定降麒麟”中“麒麟”二字的行腔,宛转动听。又如,《阳平关》中曹操唱的〔西皮散板〕‘休要放走那老英豪”,“英豪”二字,就是吸收了老生《空城计》中的“请上城楼听我抚琴”的“抚琴”行腔,洒脱酣畅。再如,《渭水河》中姜子牙唱的〔西皮原板〕叫散时的尾腔“拉八百单八步住了车辇”,“辇”字的拔高,就是吸收了小生的唱法。

此外,我师还从绘画、曲艺甚至花鸟、烟壶中吸取了诸多艺术营养,为其所用,成效斐然;並多次教导我要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艺术视野,提高艺术鉴赏和修养水平,多多练就“戏外之功”。

四、演:我师认为我学戏有了一定基础后,遂主动提出让我在其领衔的“松竹社”效力演出,以便在我的艺术实践中,再对我进行具体的指点和有针对性的加工。为了演出,我师还将我的原名吴广志易为艺名吴松延,取“松柏延年”之意。后因戏报将“延”误植为“岩”,以讹传讹,欲改不能,“吴松岩”反而成了我今天的正名。

我在我师班社中“效力”达两年之久,经常为师“挎刀”和唱“帽儿戏”。先后演出了《探阴山》、《五台山》、《大回朝》、《探皇陵》、《断后龙袍》、《渭水河》等剧目。每次演出前,我师都叫我将戏中的重点场子重新走一遍,有疵即正,直至他满意为止。兴之所至,他还亲手为我勾画脸谱。

记得一次,我与黄邦序、梁小鸾合演《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由于我的嗓子特别痛快,又加上黄是位女须生,双方出于友谊般竞赛的心理,我们竟唱到了“乙字调”。那天,恰好电台播放实况录音,被我师听见。碰到我后,我师说:“调门不能太高,要落下来,要唱本音。”经此教诲,我逐渐体会到我师是叫游刃有余地发挥唱念技巧,否则会出现夯气、憋气、横音,反而削弱了剧中人物的表现力。所谓“好酒不暴,醉而不倒”,如果唱念形成了吃力、恨劲、蛮喊的现象,那还有什么艺术价值可言?这也是我师常常教诲我的艺术真谛。

十全大净   万古流芳

我师金少山创始的金派艺术最突出的特点,是综合花脸唱、念、做、打的表演艺术而全面发展的一个流派。他是花脸行当中一位名副其实的文武昆乱不挡、唱念做打皆精的全才。他将花脸的分工界限予以突破,熔铜锤、架子、武花于一炉;並凭藉自身的天赋歌喉,把前辈宏厚凝重和高亮玲珑的声腔特色结为一体。承前启后,蔚为大成。

我师能戏多,戏路宽,演来出色当行,精彩绝伦。我师的演唱,发声科学,气出丹田,控制有方,嗓音震山撼岳而自然流畅。尤其头、胸、鼻腔共鸣结合默契,再加上他那膛音、虎音、立音、炸音、浑厚音及宽亮圆润的音色,真可谓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在运腔上,我师一改昔日花脸平铺直叙、见棱见角的唱法,巧妙地将鼻音、颤音、擞音以及扔、耍、闪板等技巧融入唱腔,如水流花放,妙境天成,使人感到入耳清新。

金少山《霸王别姬》定妆照

我师的念白,吐字清楚,节奏明爽,把艺术化的语言,融为口语化而传达丰富的感情。无论是韵白京白、地方白或是“风搅雪”的念白,都富有音乐感,与金派的唱工合为一体。我师的武工,也有深厚的基础。虽不以武戏自诩,但是《取洛阳》的大刀、《黄一刀》的朴刀、《闹江州》的双斧、《霸王别姬》的大枪,舞来身手矫健,俏帅凝炼,兼而有之。总之,我师以冰雪聪明的艺术才华,刻意求工的磨砺精神,拓展了京剧花脸艺术的新天地,形成了自己的“金(少山)派”。若综论其艺术成就和造诣,余老友翁偶虹先生赞之为“十全大净”,可谓恰到好处。

1948年,我赴沪演出。临行前,我来到我师家与其话别。金师对我谆谆叮咛,並嘱咐我若有事可找他在上海的朋友襄助……料不想,此一去竟成了我与恩师的永诀!是年8月13日,我师在京溘然长逝,享年59岁。讣告遽闻,身在异地的我惊恸欲绝,自恨分身无术,只得遥望昊天,恭慰师灵。最可叹,我师去世时,正值解放前夕,若等到解放,亦不致于默默地离开了我们。作为金师的入室弟子,我愿趁我晚晴之年,将我所知所会的金派艺术毫无保留地传给下一代。为振兴繁荣京剧事业,聊尽绵薄;并愿金派艺术,万古流芳。金师九泉有知,亦当瞑目含笑。

图文来自:京剧三鼎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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