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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真是个纠结的人呐！  夏目漱石（1867~1916） 日本贵族、精英以研习汉学为荣，西学东渐，日本也向欧美敞开大门，1900年33岁的夏目漱石留学英伦，如饥似渴的学习损毁了他的健康，但深厚的汉学修养与注重个人解放和社会批判的西方文学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1905年发表《我是猫》，东京纸贵，鲁迅盛赞“明治文坛上的新江户艺术的主流，当世无与匹者”。 1909年夏目漱石发表《其后》（又译《从此以后》，1910年春阳堂结集出版），以爱情悲剧折射激烈变革的时代风云：  《其后》春陽堂初版 出于可悲的传统的“侠义”心理，面对自己和好友平冈都心仪的女孩三千代，长助急流勇退，极力成全平冈与三千代的婚事，导致三个人都无比纠结、痛苦。从此以后，长助决心挽回缠绵病榻的三千代，投入生活的火炉挑战命运的安排…… 什么侠义，什么成人之美？长助痛彻心扉：女性不是物品，爱情不能让！ 1914年夏目漱石发表《心》（由岩波书店结集出版），野渊“当爱不让”，向好友心爱的女子求婚，导致好友自杀，自己愧疚难言，以自杀殉友：  《心》岩波书店初版 《其后》让出了悲剧，《心》不让酿成了更大更无可挽回的悲剧，究竟让还是不让？咳，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啊。 夏目漱石必须纠结，因为生活、人性就那么复杂。 夏目漱石在日本文坛的地位，犹如鲁迅之于中国，然而，两位日本电影大师根据《其后》、《心》改编的同名影片被严重低估。 怎样以镜头呈现夏目漱石推崇的低徊趣味（边徘徊边玩味、思索）？森田芳光的《其后》如同教科书般经典：  三千代郁郁寡欢，代助魂牵梦萦： 
  第一次偶然相逢，烟正朦朦，雨正朦朦：  心有千千结，细嗅百合，从此以后，地老天荒：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思量，自难忘！  纵然是门当户对、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回忆越是美好，现状就越是让人不堪忍受。 等不及代助端水，三千代舀起花盆里的水就喝，内心的火焰却难以熄灭。 接过水杯，似在感受她残留的体温：  一直隐忍的三千代突然抓起瓶子吹喇叭，如果无尽的寂寞和苦痛也能一饮而尽…… 森田芳光咋就拍得这么好，莫非缪斯摸过他的镜头？ 作为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代助的奢侈开销全靠家里，但他看不起官商勾结的家族生意。 因拒绝父亲指定的婚姻，与三千代的关系也有损家族名誉，父兄与代助断绝往来—— 也好，没有退路的代助，毅然投入生活的火海，“直到自己的脑袋被烧化为止”： 剧本有一个三千代吞吃百合花的情节被导演删除，可能是觉得过于直白吧。 夏目漱石生于武士家庭，但对武士道等日本传统嗤之以鼻，翻遍他的相册，没有一张繁琐、累赘的和服照片。 长助对和服的态度就是夏目漱石的写照： 不过，夏目漱石对脱亚入欧出现的诸多问题以及当时被列强欺凌的中国也非常不满，一边是美丽的汉语文学，一边是暗无天日、削尖脑袋拼命想钻进西方阵营的日本（《其后》），夹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大作家，把全部的纠结、痛苦诉诸笔端，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依旧朦胧…… 日本的生死观受中国佛教影响很大：既然生死无常，终有一死，何不在最美最绚烂的时刻离去？日本人因此狂爱樱花：死是为了生的完美。 川端康成说：
夏目漱石捧出的《心》，对死亡的态度和乃木希典一样纠结，市川昆又是如何表现的呢？
心 大学期间，贫困的梶（K）寄宿寺庙，日夜砍柴。好友野渊非常心疼，腾出一间租房供梶居住，悄悄为其支付食宿费，请房东多多照顾自尊心很强的梶： 因无旅费，梶拒绝与野渊出游，后者非常生气；悬崖观海，梶不慎掉了帽子，野渊关心他的安危，赶紧一把抱住，气氛有些尴尬： 如果能牵着梶君的手走完人生该有多好啊： 看到以苦行自诩的梶与房东女儿一起逛街，野渊妒火中烧！ 梶向野渊坦白，他暗恋房东女儿。 心碎的野渊先是用梶的豪言来刺痛梶：
然后装病，趁梶外出给他买药之际向房东求婚，房东非常高兴： 然而，眼看梶坠入深渊，野渊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你可以欺骗任何人，唯独骗不了自己，拿着梶买来的药，野渊心疼得无法呼吸： 夏目漱石的文字尽管直白，仍带有一种日本特有的暧昧，很多读者根本就没看懂《心》。 市川昆对作品的理解非常准确：弯弯的忧伤（报复）刺穿了直男的胸膛…… 野渊非常了解梶的性格，迷失自我的痛苦（苦行与爱情的冲突）、被好友背叛、爱情成空，将是梶不可承受之痛：这个好友非同一般，是比家人对他还好的野渊！ 发现梶倒在血泊中，野渊首先想到的不是抢救，而是去看遗书都写了什么，这就是人，这就是人心呐！ 野渊每月独自去给梶扫墓，无法减轻对亡友的愧疚和思念： 无处话凄凉的野渊，苦闷、孤独、自闭，妻子忍无可忍：
野渊不想让无辜的妻子背负心理压力，也就无法向妻子坦白：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梶……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妻子对他的回忆仍然是美好的，这已是他对妻子的最大的善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
电影史上表现一凰双凤的经典，也就那么几部，美国《虎豹小霸王》（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法国《祖与占》，中国以《小城之春》为最，日本森田芳光导演的《其后》（1985）和市川昆导演的《心》堪称并蒂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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