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二零一九年五月某日,就是我和同事君饭后散步偶然郑重其事谈起深夜被楼下飙车轰隆惊醒而不能寐到天亮的那一天,同事早就想问,并且问道,“你可曾为此写了一点什么没有?“还是写一点罢;这类事儿是人们恨之入骨却很难解决的。” 这是我早想一吐为快的,凡我所写的,大概是因为晦涩难懂吧,阅读一向就甚为寥落,点赞更不多见,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中,毅然寻思解决问题的就有同事君。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行者毫不相干,但在知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呜呼,我实在无话可说。 就在上周五下班后,先挤入地铁后挤入公交,只觉得那里似乎皆非人间。挤扁了身子姑且不言,十几块手机屏幕,不约而同结结实实地缠绕着我的脑袋——后脑勺,两肩和脖子上,嘴唇上、睫毛上,使我艰于呼吸视听,更难以打盹休息,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下车回家躺下之后的,然而就在飞速晃荡之中仍专注于两手扒拉手机、长期直身站立练成不倒翁的——偶有人仰马翻者除外,尤使我觉得惊讶,我已经出离愤怒了——不影响他人自由的低头君,不在此列。排队,等候,开车,蹲厕,甚至下车上台阶也低头看手机慢悠悠地拖着腿走,挡着别人去路也视而不见。我将深味这专心致志的非人间的悲凉和麻木,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他们社会公德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视手机为生命、随手机而消逝的脑袋面前。
真正的玩家,敢于正视千夫所指,敢于直面群目怒视的芒刺。这是怎样的沉溺者和悲哀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繁赘所设计,以喇叭和人口,以中文和英语,到站喊叫,上车喊叫,转弯喊叫,下车前喊叫,下车后喊叫,早已超出简单必要提示的客观需要之上,假借主观勤奋的频繁,来洗涤人们的怨恨,仅使留下无感的冷淡和麻木的悲哀。在这无感的冷淡和麻木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在我们几度下车的转身中,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一个脑袋被十几块手机屏幕围猎的惨状之外,有时还突然上来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孩儿在旁边嬉戏闹着,浪笑喧哗着;还有骄傲自信的大人领导孩子学习英语,朗读诗歌,又间或爆发出向司机高嗓门问路的自信的京腔;也有一群打工者或保洁妇人用浓重的口音喊叫“然后…然后…然后……我草…我靠”——一来就学会了这种词语。皆为旅行,同处一车,当是同舟共济,共守公共秩序,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她)们奉献我的悲愤与蔑视。他(她)们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同路人,是为网络终端事业争分夺秒献身的赶路人。 这也常常令我夜深忽梦少年事,那时月光洒在地上犹如一片寂静的雪,上面鸟儿的爪痕也清晰可见。如今夜深却并非人静,而是楼板上咕咚被劝十年竟不自知,窗外霓虹灯不断地照射着,楼下疯狂飙车轮番轰炸着,终于炸碎、焚尽了我的梦,让我觉察到许多生命在夜间黯然枯萎。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此类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执迷不悟到这地步。怪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喧嚣,尤使我耳不忍闻。它们只能在我的眼里消逝,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如此济济一车之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抬头,就在沉默中坠江。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扰人的低头君们! (2019.6.29摘编于记念刘和珍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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