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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说宋词是最高级的文学,这首词堪比《荒原》,兼谈秒学轻与重

 思明居士 2019-07-01
为何说宋词是最高级的文学,这首词堪比《荒原》,兼谈秒学轻与重

米兰·昆德拉说过,生活是一种永恒沉重的努力,努力使自己在自我之中,努力不至迷失方向,努力在原位中坚定存在。

初习秒学者,容易走进一个认知误区。即认为秒乃瞬息之间,自然以轻快为主。由此想当然地认为,秒学是一门轻快的学问。

但实际并非如此。

按照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说法,生命的轻与重,取决于人们对事物的看法。被爱是轻快的,因为你籍此可以感受温暖、美好,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爱人却是沉重的,因为它虽然带来美好和快乐,在心中却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责任。

简而言之,轻是一种放松的状态,代表着幸福、快乐、自由;重是一种紧张的状态,代表着担当、责任和自律。

正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轻需要重来支撑,躁需要静来控制,轻重相依,动静结合,才是生活的常态。因此,君子虽处在荣华富贵之中,仍能泰然处之。

一味的轻,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一味的重,也非全部。

如何感悟秒学的轻与重?让我们先从一个关于宋词的问题说起。

为何说宋词是最高级的文学,这首词堪比《荒原》,兼谈秒学轻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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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回顾中国文学的发展脉络。

从《诗经》到《离骚》,从汉赋到《古诗十九首》,再到魏晋玄学、五言诗,再到唐诗、宋词、元曲,明代话本小说,以及清朝的鸿篇巨制。

中国文学的发展大体遵循着“从短小到长篇,从简单到繁复、从轻快到沉重”的发展规律,只有宋词是个例外。

有人认为,宋词是中国最高形式的文学。

何以见得?

1、唐诗宋词是中国文学瑰宝中的明珠。相比较而言,唐诗在气度上更加恢弘、雄浑,是为盛唐气象;而宋词则更加婉转、细腻、隐晦,艺术手法也更加多样化。

正如周汝昌在《宋词鉴赏辞典》中所说:唐诗宋词,并列对举,各极其美,各臻其盛,是中外闻名的;而喜爱词的人,似乎比喜欢诗的人更多,包括写作和诵读,都是如此。

2、诗词是中国汉字文学的高级形式。汉字有四声调,从而延伸出平仄,形成了音调声律。相比于诗而言,词更注重于音乐性。我们说,诗在唐代已发展到巅峰,后人若想再往上走,几乎不可能。

宋人想超越前人,怎么办?只好另辟蹊径。当时,正好音乐的曲调艺术空前繁荣,于是宋人便机智地依托音乐,创新性开拓了词这一新的文学体裁,从而开辟新的天地。从这方面说,词乃汉字文学发展的最高形式,毫不为过。

3、词的格律更加严格,且词调、词牌之繁多,远远高于诗。格律可谓千变万化,但针对特定词调,却一字也不能随意增减,更不能错用平仄。大家可以想见,这对创作者提出了多么苛刻的要求。但在宋人手中,词却能信手拈来,有的还有所创新。当我们明白了这一点,不禁为宋代词人的智慧所深深折服。

4、与盛唐不同,宋代是一个很压抑、憋屈的朝代。但宋代同时也是中国最繁荣、发达的封建朝代。有一个数据颇能说明:据说其GDP总量占当时世界的22%,人均GDP更是遥遥领先。这为宋词的发展提供了极难得的土壤,让身处不同阶层、不同时期的词人,得以融合时代特征,感今怀昔,浩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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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轻与重的话题。

宋词之轻,小编曾在前一篇文章《当下年轻人中悄悄流行一种学说,它的真义却要从宋词里窥探一二》中做了粗浅的阐述,这里着重谈谈宋词之重。

北宋初期,天下初定,人们安居乐业,生活处处体现轻的一面。这时期的词多为小令,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娱乐的工具,自然是用词直白、节奏轻快。

但到了北宋后期以及南宋,特别是靖康之耻后,战乱频仍、民生凋敝,原本轻快的生活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词也开始从小令向长调发展,词的作用也不再仅仅是娱乐之用,更多的用来抒发自己的志向和感慨。

这个时候,宋词正悄悄地经历着脱胎换骨的变化。

最关键的推动者,当属周邦彦。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周邦彦年少时性格懒散,但酷爱读书,因此对文章字词的锤炼自带“童子功”。宋神宗时,他就写出了万字长赋《汴都赋》,才华震惊朝野,大获赏识。宋徽宗时,他又被提拔至最高音乐机关大晟府。

可以说,无论是炼字,还是音乐,他都属于当世数一数二。

他对于宋词的贡献,概括起来有以下三点:

1、促进了词体声律模式的进一步规范化、精密化。

以苏轼为代表的豪放派,在大力开拓词的表现领域之余,也造成了词与音乐逐渐分离的趋势。周邦彦则反其道而行之,极端重视词与音乐的配合。这就要求填词必须十分讲究,否则一字填错,音律就乱了。

比如他写元宵节景,不直接说“月照房宇”,而说“桂华流瓦”,两者意思相同,但格律却完全不同。

2、更加注重词的谋篇布局,讲究“章法”、结构。

自柳永以赋为词之后,长调多了起来。字数一多,谋篇布局就要多花数倍心思。不少人写长调时,或填华丽的辞藻充数,或前紧后松,或为了一两句佳句而敷衍成篇。周邦彦却不这样,他更讲究章法,能精心地把一首词写得张弛有度、曲折回环。

3、更加注重语言的锤炼,做到既精致工巧,又浑然天成。

与此前的其他词人相比,周邦彦观察事物更加细腻,用词也更加讲究,既阳春白雪,又下里巴人,完全打破了前人常规。再加上此人文学造诣很深,善于化用典故和前人词句,并将其完全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做的天衣无缝、不留痕迹。

因此,人们看他的词,总有惊喜之感,但也颇多晦涩之惑。

比如《苏幕遮·燎沉香》上阙,“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最后半句“一一风荷举”看似很浅显的句子,却传神地描摹出了雨后初晴的清晨荷叶在水面迎风挺立那种动态、疏朗而秀拔的风姿。仔细揣摩,实际上每个字都经过了细心的推敲。

“明明可以很浅显直白的说,为啥非要把话说的这么绕,这么拗?”想必,这是大家看周邦彦词最大的心声。

这么绕,这么拗,这是普通人的心声。在词作家眼中,却是更高级的艺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词和音乐更完美地融为一体。

因此,南宋以后的姜夔、张炎、周密、吴文英、王祁孙等人,都十分推崇周邦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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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彦之后,一代一代的词人在其划定的轨道上前行,一步步把宋词推到了极高的地步。

可以说,姜夔、吴文英、王沂孙等人,每人的作品,随便拿一首出来,其艺术手法之高潮、心力布局之巧妙,都足以和西方著名的诗作相媲美,

在西方,也有这样一批诗人。比如里尔克、庞德、瓦雷里、韩波、马拉美等,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英国象征主义大师托马斯·艾略特。

艾略特原本是美国人,后移居英国,曾受到庞德的指点,写出了代表诗作《荒原》。1948年,他凭借晚年作品《四个四重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荒原》被誉为“现代西方人的心灵史诗”,通篇借用神话典故、化用前人诗句,笔触晦涩难懂。据说,仅仅是《荒原》的注释,都可以写一本大部头的专著。

当我们读起了宋词,特别是南宋诗人的宋词,我们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就达到了艾略特的高度,他们的随便一首词,拿出来都不亚于《荒原》。

试以王沂孙的《天香·龙涎香》为例,一窥南宋词人心力之绵长、脑洞之寥廓。先看词——

孤峤蟠烟,层涛蜕月,骊宫夜采铅水。汛远槎风,梦深薇露,化作断魂心字。红磁候火,还乍识冰环玉指。一缕萦帘翠影,依稀海天云气。

几回殢娇半醉,剪春灯、夜寒花碎。更好故溪飞雪,小窗深闭。荀令如今顿老,总忘却尊前旧风味。漫惜余薰,空篝素被。

王沂孙,字圣与,又字咏道,号碧山,又号中仙,南宋会稽(今浙江绍兴)人。王词风格承继周邦彦,含蓄婉转,章法缜密,尤以咏物为工,历来为人称颂,与周密、张炎、蒋捷并称“南宋词坛四大家”。

南宋灭亡后,元兵盗发南宋帝后陵墓,启棺时宋理宗的容貌如生,有人说其口含夜明珠。为盗取水银,掘墓者竟将宋理宗的尸体倒悬树间,惨不忍睹,后又把遗骨丢弃在草丛里。当地义士闻言,收拾帝后遗骸埋葬。王沂孙等人结社填词,抒发亡国之痛,此词即为其中之一。

为何说宋词是最高级的文学,这首词堪比《荒原》,兼谈秒学轻与重

天香,词牌名。龙涎香,古代的一种香料,相传是龙吐出的涎水,实际上则是海洋中抹香鲸的肠道分泌物。

孤峤蟠烟:《岭南杂记》记载,“龙涎于香品中最贵重,出大食国西海之中,上有云气罩护,下有龙蟠洋中大石,卧而吐涎,飘浮水面,为太阳所烁,凝结而坚,轻若浮石,用以和众香,焚之,能聚香烟,缕缕不散。”孤峤指的就是传说中龙所蟠伏的海洋中大块的礁石;蟠烟指蟠绕的云烟,就是龙上罩护的云气。

层涛蜕月:波涛映照着月光,如闪动的龙鳞,此为鲛人到海上采香时的情景。一个“蜕”字最为人称颂。平常人会写,“海上升明月”,或者用“跳”“跃”“悬”均未尝不可,但王词却用“蜕”。"蜕月"引起人们对龙蛇的联想,意谓月光在层涛中的闪动,如同自层层波浪的蜕退中吐涌而出,又似龙蛇之类鳞甲的蜕退。"蜕"字即紧扣题目,又写出月光闪动的情景,用得极奇妙而又极为恰当真切。且"蜕"字正好与上一句的"蟠"字遥遥相对,文法上极工整,同样强烈地暗示着对于神话中所传说的"龙"的想象,从而营造出一种神话与现实交融的梦幻情境。

骊宫,化用典故,是指龙所居之地。骊盖指骊龙。铅水并非金属,而指骊龙的涎水。因为骊龙是黑龙,成语有“探骊得珠”,其涎水自然色深如铅,因以铅水代之。

汛远槎风:采香的人乘着木筏(槎)随潮汛而去。“汛”为潮汛之意,“槎”指鲛人乘槎至海上采取龙涎,随风趁潮而去。又是借用典故,出自张华《博物志》,“有人居海上,年年八月见浮槎去来不失期”。

梦深薇露:龙涎香要用蔷薇水(一种香料)调制,这里把龙涎作为有情之物来写——对故乡的离梦中渗透了蔷薇水。这里实际上是写调香的过程,而融入了作者的情感,表达远离故土的龙涎在“薇露”的香气中共同研碾之时,怀念过去,梦想未来。

化作断魂心字:“心字”原是一种篆香的形状,此句写有情之龙涎经过一番研碾,化为了“心”的形状。断魂二字,又加重描述了龙涎凄断的心魄。

红甆候火:《香谱》说,龙涎香制时要“慢火焙,稍干带润,入甆盒窨。”红甆,指存放龙涎香之红色甆盒。候火,指焙制时所需等候的慢火。

还乍识冰环玉指:指香制成后的形状,有的像白玉环,有的像女子的纤纤细指。

一缕萦帘翠影,依稀海天云气:此句写焚香。古人住宅讲究帘幕阻隔,从而形成无数细小、隐秘的空间。《岭南杂记》说,龙涎香“能聚香烟,缕缕不散”,这些香烟萦绕着帘幕,幻化出一缕缕影影绰绰的影子,仿佛把故乡(大海骊宫)的 “海云天气”都带回来了。

至此,上阙完成,集中写了采香、调香、制香、焚香的经过,既有精彩的景物描写,又有离奇的神话传说,更有细腻的心理刻画,想象之丰富,感受之深锐,令人叹为观止。

但王沂孙给人们的震撼,远不止此。再看下阙。

几回殢娇半醉,剪春灯、夜寒花碎:几回:时光倒流,作者开始回忆此前旧情事。殢娇:困顿娇柔之意。开始回想焚香的女子。古代油灯有大大的灯捻,燃烧一段时间后,灯捻燃成灰烬,却不能自行散落,只好用剪刀剪去,即为剪春灯。寒冷的夜晚,灯花碎了一地。灯花,就是剪下的灯捻的灰烬。

更好故溪飞雪,小窗深闭:紧接上句,想起在故乡,外面雪花纷飞,屋内却红袖添香,纤手挑灯,读书养性两相宜,确实是太好了。《香谱》说,焚龙涎香应在“密室无风处”,“小窗深闭”隐含了这个意思。

上两句着重回想了当初佳人相伴,焚香袅袅,灯下读书的幸福生活,现在想起仍是满满的正能量。但紧接着,作者笔锋一转,把前面所描写的焚香、剪灯等温馨旖旎的情事,蓦然一笔扫空,有无限悲欢今昔之感溢于言外。

荀令如今顿老,总忘却,尊前旧风味:荀令指的是三国时代做过尚书令的荀彧。习凿齿《襄阳记》所载:“荀令君至人家坐幕,三日香气不歇。”如今之荀令已经老去,无复当年爱熏香之风情况味。“顿”字,极言光阴之消逝、年华之老去恍如石火、电光之疾速。“樽前”则与前面之“殢娇半醉”相呼应,可见此前温馨之往事,已难于追忆,因而“总忘却”。

谩惜余熏,空篝素被:篝指熏香所用的熏笼。古人焚香时,常把被子放在笼上熏。作者明知香已燃尽,但余熏尚在,往事虽已逝,而旧情难已。因此,还是把被子放在笼上,希望那些远去的美好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下阙采用倒叙、意识流、蒙太奇等艺术手法,明是写追忆以前的美好,实际上仍在写龙涎香的独特品性,结尾处则寄托着一种难以挽回的悲哀,让人低回宛转、怅惘无穷。

纵观全词,虽然写的是无生命、无感情的龙涎香,但作者通过借用典故,大胆想象,在精心的组织和安排下,凭借心力的绵远悠长,让龙涎香有了丰富情感,从而寄托着对故国之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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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宋词发展到南宋以后,终于完成了轻与重的完美结合,成就了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境界。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刚出生时的轻,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到人到中年的重,养家糊口、建功立业;再到老年,风光不再,胜负之心变淡,又要慢慢回复到轻的状态。

只有经历了轻与重的转换,才是完整的人生。

而这,正是秒学的本义。

《秒学五义》卷三称,“秒分五类,境界有三……无性无色,又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是其一;无事无物,无善无恶,一切有为法,皆存乎内心,是为其二;无我无不我,而我充斥寰宇,无上欢愉,无上清冷,无上澎湃,无上寂寥,其三也。”

又言,“秒虽短小,其运也长……细细研磨,则情味绵长,似坠五色仙境,似登泰山之巅,让人神往,回味无穷尽。”

秒学也遵循着“轻与重”的转换规律。

秒学第一境界,固然是要你抛开一切的束缚和枷锁,心灵之所系,万物之所基,把所有的外在事物都看成一种轻的状态,那么你自然就处于一种轻的欢快、愉悦之中。

但这仅是第一境界,当你能够不为外界所动、所累,而真正做到了轻的状态,你就需要更进一步,向第二境界修行。

第二境界则要求你抛弃这个轻的状态。如何做到?

自然是在轻之中,寻找重的突破。就拿宋词来说,当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必然要有质的突破,这个突破就是:从小令向长调的转变,从单一向繁复的转化。

秒学也是如此。

正所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第一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是第二境。我们需要把轻的状态,赋予更加厚重的内涵,从而进入到重的状态。

这就好比人生。柏杨先生曾说过,“不经过长夜痛哭,不足以了解人生”,俗话也说的好,“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凡是要抵达圆满的境界,自然需要经过重的锤炼。

经历了重的锤炼,我们就可以来到秒学第三境,从轻与重的转换中,达到无的境界,所谓“无我无不我,而我充斥寰宇,无上欢愉,无上清冷,无上澎湃,无上寂寥。”

所谓第三境,乃“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当你经历了欢笑、痛哭,经历了爱情、离别,经历生老、病死,你自然看开一切,所谓的轻和重,对你而言,都不再是羁绊,世间万物又回归到一种轻的状态,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

轻与重的辩证,恰恰正是秒学的真义。

正如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所说——

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摧毁,却不能被打败。

也像奥格·曼狄诺在《羊皮卷》中所说——

人生并非为失败而来,而是为成功而来。

一个人在思考的时候,他就因此而存在。

不要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要让新鲜的空气进入你的内心,不要在肮脏单调的巢穴里坐等生命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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