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书之美/白头翁

宗白华先生曾说：中国艺术的最高形式是书法，书法的根本精神在乐，而乐是伴随着音乐节奏跳舞，高妙的书法就是一个个舞者。

有人曾用八个字来形容王羲之的书法：飘若游云，矫若惊龙。

中国的书法谓之简单或称之单纯，因为它只有一条墨线，这条墨线如神如妖，如龙如兽，如风如雨，如春如秋，动则如神鬼，静则如山嶽，天地不测，鬼神不测，其随心所欲，又循规蹈矩；一旦飞舞起来，盘绕起来，生动起来，疯狂起来，多情起来，抑扬顿挫，飘逸腾挪，让那无情无义、无颜无色的线条，激昂飞腾，豪情满怀，一撇一捺，一勾一点，一横一竖，皆如诗如画，如歌如泣，鬼哭神泣，鬼斧神工，变化莫测，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从唐到宋，书法大气已成於天地间，流派百家，大家峰起，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艺术高峰。唐代的草狂应属张旭，据说此狂士能把头髮浸进在墨池中，然后甩头狂书。后人传说，是不是有些神话了？说张旭有一名帖，实为“病假条”，《肚痛帖》，一共六行，三十个字，“忽肚痛不可堪……”竟成书法经典。明代文学家王世贞说此帖“出鬼入神”，言此帖非鬼即神绝非人为。估计《肚痛帖》已赫然为国宝矣。杜甫说张旭，“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想起了怀素的草书，那大唐和尚“无法无天”的狂草。没人这麼解释，狂草就是长疯了的野草，狂风之下的乱草。怀素的狂草：“援毫掣电，随手万变”“墨气纸色精彩动人，其中纵横变化发於毫端。”怀素和尚的狂草在字形分布，笔势往复上呈高昂迴翔之态；在整体运作上呈轻重起伏曲折盘绕之气，有一种顺逆顿挫的节奏感；书法的线条之美，阴柔阳刚之美，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墨色的线条在怀素手上变化万千，飞跃腾挪，舞之蹈之，无所不能，无所不怪，无所不美。放眼一看，满纸荒唐，一片杂乱，似无头无绪，无章无矩，细看处处皆功夫，再看方知无处不美，无处不舞，无处不神，无处不韵，那就是怀素的狂草。怀素的狂草中有他对人生的冷眼观看，有他对世界的自我品味，有他对生活的独特见解，也有他对未来的无言自叙。

中国书法集大成者，不能不推狂草，其神其韵，其魂其态，一言以蔽之，美！犹如中国京剧的青衣花旦，那水袖甩得多飘、多圆、多远、多抖、多颤、多神、多美，也真见功夫。那水袖也是台下十年功，功夫在袖外，游哉乐哉，美哉怪哉。美在只可欣赏，尽在啧啧之叹中；美在美不胜收，尽在陶醉其中。

追根溯源，章草为隶书的直接衍生。隶书写早了，写迟了，写急了，写猛了，写缓了，写快了，写简了，逐渐形成了章草、乱草、狂草。

草书非一言能尽，终生不得其章其法的何止万千？像张旭的“乱草”，怀素的狂草，张芝的小草，都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草书大家。那草书神到上下牵动，偏旁互借，流转多姿，没有一笔一画，一勾一点是安分的、踏实的、规矩的，也没有一笔一画，一勾一点不是诡谲的、神秘的、妖惑的。从头到尾，无一字不是不拘一格的，果然像狂风掠草，像旋风裹草，像春风吹草，像寒风割草，那草果然随风而动，随风而舞，随风而飘，随风而卧。风助草舞，草动风威，於是风草共舞、同飞、共狂、同乱。

（“书法之外”之五，标题为编者所加。）

白头翁新作《历史的气质》，全书收录其近期创作的历史散文40余篇。

读史使人明智，这就是历史的气质。不同的历史故事，反映不同历史时期的独特气质。《历史的气质》视野感十分鲜明，思想深邃，故事细腻，激情澎湃，异彩纷呈，读之酣畅淋漓，使人既有历史的现场感，又洋溢着家国之思、民族之情，令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