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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书”之辩:如果没有“丑书”,中国当代书法将是一片苍白

 攒菁堂 2019-07-02

楼兰残纸《急就章》

“丑书”之辩:

如果没有“丑书”,中国当代书法将是一片苍白

文▏道三

1995年第六届中青展之后,大众对“丑书”的批评铺天盖地,视“丑书”为洪水猛兽。各种赛事、展览、媒体,但凡公之于众者,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对此情境,沃兴华曾在《论妍和丑》一文中讲“当代书法因此陷入空前的混乱与迷茫,一些人死抱着那已经枯萎的妍,倡导新帖学,主张回到二王,激活唐楷,结果因为缺乏丑的摩荡,毫无生命活力。另一方面,一些继承和发扬传统美学中丑类风格的作品,却被斥为‘丑书’,在国字号的展览中遭到封杀,在主流媒体上遭到诛伐,封杀和诛杀不需要任何理由,只一个丑字便可祭起屠刀”。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关于“丑书”之辩,大众仍是指责唾骂,口诛笔伐,尽显不死不休之态势。

汉《急就章》简、砖

汉《广武将军

北朝摩崖刻经

楼兰残纸

元. 杨维桢作品

其实,在当下娱乐消费时代里,抖音一刷,大师满天飞,天下哗然,这些都是哗众取宠而已,就连一些本来在现代书法颇有成就的书家也按耐不住"抖"了起来,成为了娱乐的杂耍、闹剧。而“丑书”这一叫法的提出,自然有些被娱乐、被消费的意思。是有那么小撮人代表着“大众”,以“丑书”之名,拿书法蓄意炒作、企图制造声势、存心博人眼球,毫无原则和底线。他们千方百计想出名、求关注,他们有意生造一些话题、激化一些矛盾、操控一些舆论,以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比如那些所谓“当代十大丑书人物”、“当代丑书排行榜”、“丑书大师被书协集体除名”之类的言论和帖子等,明眼人一看便知高低真伪,此种人之行径为人所不耻,这种低级的言论如同丹青飞狐与"艺术战争"所发表的种种低智丑陋的文章一样,因为他们一边骂艺术界人尽皆知的丑陋现象,却又推出自己欣赏的极其恶俗的作品,真是贼喊抓贼的荒唐可笑。

王蘧常作品

陶博吾作品

徐生翁作品

赵冷月作品

 谢云作品

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批评“丑书”呢?笔者认为,且不管那些瞎起哄的大众懂不懂书法;从书法内部讲,目前国人艺术欣赏能力多数仍停留在低级水平“正楷之外都是丑书”的阶段,这不得不让人沉思和担忧,其实这是当下社会主流价值观所引导的结果,什么“国学热”、“书法热”等等……艺术只要一大众化便低级庸俗不堪了。尤其书法之所谓的权威性“国展”和“书协”,他们评审标准和体制制约直接影响和误导大众,让急功近利的人们趋之若鹜、头破血流,往往在追逐名利的同时,丢失了文化精神内涵和审美格调品味,这也是他们不能明辨是非、大加批评“丑书”的原因之一。

曾灶财作品

井上有一作品

另外,就人之本性而言,人类具有一种天生的随众心理。诸多书法爱好者,不明就里一味地追逐所谓的权威国展、主流媒体之书法热潮的引导潮流,形成了消解理性的盲从权威群体,而权威引领下的“金字塔式”的“拉帮结派”正是其最为直接的体现,法国社会心理学家莫斯科维奇将其归结为“群氓”,而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一书中对此更是有着深刻的阐明。虽然莫斯科维奇、勒都是基于人类社会政治领域发问,但是我们在当代中国书法这个狭隘的文化艺术范畴中却意外地得到了恰切的对应。显然、当代书法群体心理的形成正是因为缺乏勒庞所谓的理性,正是因为失却了个体的内省精神与反思意识,而一味热衷于盲目的追随行动,这自然导致了权威者更加权威,追随者则更加“卑微”。所以,参与者永远只能跟在掌有话语权的评委身后。而所谓的“艺术多元化”只是停留在现时体制圈层中的附庸者们的嘴上和文本中。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还会谩骂或热议“丑书”之原因之二了。说白了,还是国民的文化虐根性在作祟。

朱新建作品

何建国作品

石虎作品


由于大众的审美意识浅薄和文化虐根性,关于“丑书”之辩他们不能全面了解,只能以偏概全,断章取义以简单的“美”、“丑”二元对立来论,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和无知性。那么,到底什么是“丑书”?由于历史上对二王书风的误读和讹传,人们往往把漂亮、甜美视作王书的代名词。有些位高名显的书家,则借二王传统的名份,把有些并非高雅的通俗书风(田英章之流)粉饰成新时代的代表书风,这是符合主流社会,当下国人妍俗之本来面目的。而殊不知书法作为一种主体表现性极强的艺术,其创作本身一旦沦为政治的附庸,一旦沦为大众娱乐的调料,自然失却了它本身的精英品格和应有价值。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哭笑不得。更有甚者,以漂亮、甜美反对朴实、厚重、肃穆、沉郁、雄肆、古拙等,故将“甜美”之所反对的一律视作“丑”,因此,便有了“丑书”这个名词。


王镛作品

沃兴华作品

刘彦湖作品

曾翔作品

陈国斌作品

曾来德作品

其实,书法风格的“丑”和“美”不是一回事,艺术的标准不是美,而是个性,是真心,是充分地表达个人情感和情趣的,因而也是多元的、丰富的。这个理念可以用于任何艺术形式,在你不懂艺术之前,在自然界,感动你的并不一定“好看”,在世俗社会中,一切好看的东西往往都是平庸的、媚俗的。真正的艺术是超越美丑的。它深入到事物本质精神里面去,是心灵的呼吸,当代艺术早已超越美丑了。正如罗丹说,“对于艺术家来说,自然中决没有丑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是丑恶的东西,他则能使之变成美的”。

张羽翔作品

白砥作品

邵岩作品

书法在历史上也并非都是漂亮一族。除所谓的二王妍美之外,其他便都是丑的:岩石符号、陶文刻划、甲骨钟鼎、秦砖汉瓦、帛书木牍、楼兰残纸、敦煌写经、金石碑刻、民间书法、原生书写……不一而足。如此等等在世俗人们的眼里都是丑的,因其潜藏在深处的“真”、“妍俗”们是无法体会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丑”易感动人的地方,因为它“真”,如刘熙载说:“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其“未易尽言”处便是“真”。也就是说“丑书”的核心便是内在的“真”而不是外在的“丑”。这样一来,“真”的东西也就是“美”的东西。正如西田几多郎说“艺术家所看到的形体,不是单纯的表面形式,它必定是生命的表现”,庄子说“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他们都说“真”字,而不是单一的“美”或“丑”了。

乐心龙作品

二王妍美一路自唐之后便成为书法主流。再之后每个时期都有几个书法先锋战士向主流发起挑战,这是书法创作个体对社会流俗本能的反抗。从苏轼的“我书意造本无法”、“石文而丑”一直到傅山的“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书学观点,无不是对书法“真”的阐述。尤其,清中期随着古代的吉书、贞石、碑版大量出土,碑学兴起。阮元、包世臣、康有为等提倡尊碑抑帖、尊碑抑唐,振弊起衰为秀媚绝俗的书风“打了一针强心剂”(白蕉)。面对书法“美”“丑”之变,“丑书”代表们虽行“丑书”实是扬“真”之风,乃“大美不言”。

一了作品

而对杨维桢、徐渭、张瑞图、八大、金农、王铎、傅山、康有为、沈曾植、王蘧常、谢无量、徐生翁、赖少其、赵冷月、陶博吾、吴丈蜀等“丑书”代表,在他们当时的文化处境中,他们的探索与创造,没有几人能够得到彼时公众的认同。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若干年后,有的甚至经过近半个世纪多才为我们发现而浙渐予以一份关照。即便如此,大众的审美认同度依然有限,认同的过程依然艰难。正如王蒙先生所说“如果先锋一上来,不让人觉得别扭,不受讥讽抵制,那还算得上什么先锋呢?先锋——有生命力的艺术突进又不会总是处于与读者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状态。而后先锋的胜利就是他逐渐被接受、被采纳,也就是这部分艺术空间被扩展了,被打开了。”于此,历史实则早有明证,对先锋的公共认同总是在先锋被遮蔽后的认同期。

魏立刚作品

王冬龄作品

当然,我们在谈论当下“丑书”对中国当代书法乃至当代艺术的影响时,那就绕不开这些"丑书”主角们:如日本的井上有一,香港的曾灶财,画家朱新建、何建国、石虎、张进以及书法界真正的高手谢云、王镛、沃兴华、乐心龙、齐剑楠、王冬龄、陈国斌、曾来德、魏立刚、一了、白砥、曾翔、刘彦湖、鲁大东、张羽翔等等,对于当代书法他们无不是书法之先锋战士。他们打破了传统范本的限制,加之自身审美品格和独具的心灵境界。在书法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中既保持对传统经典权威的理解和深入,并对民间书法的探究,其中有些还适当地借鉴西方现当代艺术,准确地把握了当下社会语境,使得他们时至今日依然是界内的中坚力量,有的书家已经越过书法,跨入当代艺术与绘画,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艺术家。也正是他们恰恰是那批在书法之路上最为真实的坚守者和前沿开拓者,没有他们,当代书法很可能在沿袭旧有的糟粕之余,将走向全民媚俗的道路,所以,没有“丑书”,当代书法的发展是难以想象的,很可能将迎来一场最大的危机,精神的荒漠。而将这些“丑书”代表们抽离当下书坛,中国当代书法将是一片苍白,所谓的中国现代书法、汉字艺术、书写艺术也无从谈起!

齐剑南作品

鲁大东作品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当代“丑书”代表者们为当代书法之贡献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们胆敢独造的书写创新性和不走寻常路,这就给一些投机取巧、急功近利者可乘之机,立异竞“丑”者如过江之鲫,暴走书坛,泛滥成灾。有的不临帖习碑,直接上手玩丑耍怪,以假乱真,行走江湖,自欺欺人。这种良莠混杂、鱼目混珠的现象对“现代书法”是极大的败坏。这其实是娱乐时代中“江湖书法”披上民间卖艺杂耍的外衣,沽名钓誉罢了,实是真正的“丑陋行径”,毫无书法可言,应批评唾弃之。

2019.7.1于至简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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