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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科学

 老叟任 2019-07-03
    • 文汇读书周报
    • 2013.12.06年第11版(科学文化)

《反思科学讲演录》吴国盛著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江晓原 ■刘 兵

以前我们都相当熟悉“哲学指导科学”的说法,在许多仍然陷溺于科学主义思想泥潭中的人看来,这句话是如此的可笑,甚至可恶。哲学本来在中国的声誉就不大好,科学在中国的声誉又好过了头,两相作用之下,许多人就对上面的说法嗤之以鼻了:哲学还能指导科学?哲学能跟在科学屁股后面拾一点牙慧就不错啦!

尽管从根子上说科学本身就有着哲学的血脉,但如今科学早已经告别了它的纯真年代,就不把哲学放在眼里了。这时吴国盛教授来了,他自告奋勇,要给科学充当哲学保姆。这个保姆还真是苦心孤诣,收在本书中的八篇讲演,篇篇都是一片婆心,就是想要帮助大家认识到科学已经告别了它的纯真年代。吴教授又仿佛是班主任面对着来开家长会的家长,他推心置腹地告诉家长:你家孩子聪明是非常聪明,但现在已经开始学坏了……。

有些观点,恰恰是因为在极端情况下的极端性而掩饰了其在更大范围下可能的合理性。在吴国盛的“反思科学”中,这个问题就又会呈现出来。当然,“指导”这种说法,也有某种误导的可能。你用保姆这个隐喻,也大有可分析之处。因为保姆说的话也未必就对,也未必就会让她所管教的孩子听从,孩子更会对保姆和家长的期望及教导强烈逆反,甚至干脆造反。

吴国盛的演讲,主要涉及科学的历史、科学与人文、技术与人文,特别是科学技术与伦理等主题。我倒并不以为他当真像你所说的那样,认为科学这个孩子原本很好,只是后来学坏了。我觉得,他所做的,只是在对科学这个东西进行一种哲学的反思,这种反思,带来的只是对科学的另一种理解。而且这样的理解在当下的社会上又并非主流,更不用说能否马上就对科学和科学的发展带来明显的实际影响。但是,基于反思的这样一种对科学(及技术)的理解,又是至关重要的。

其实“保姆”这个隐喻,带有玩笑之意,吴教授自己也未必喜欢。这个保姆当然不是吴教授,而是哲学。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隐喻还是有它的可取之处。例如,这个哲学保姆可以像一个真的保姆那样说:我可是看着科学这个孩子长大的啊……吴教授在各次讲演中谈论科学的前世今生,因此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从对科学技术进行反思的立场出发谈论科学技术的前世今生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我们以前习惯的宣传或“科普”活动,其实并不打算让人真正了解科学,而只是希望让人们形成对科学的热爱和崇拜。抱着这样的目的,我们在“科普”读物中,乃至在教科书中,都不会客观地谈论科学技术真实的前世今生,而是将许多内容过滤掉,并添入许多不真实的内容或说法,建构成一个我们所希望的科学形象。

现在吴教授“代圣人立言”———代上面所说的这位哲学保姆立言,将科学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的许多事情(包括它如今误交匪人逐渐学坏的情形)告诉家长。在我看来这是本书最大的意义所在。

在你说的“将孩子带大”这个意义上,保姆的说法倒的确颇有意思。不过,在科学这个孩子长大之后的今天,早已将保姆打入冷宫了。而且从吴国盛的演讲中,我所听出的,是科学现在的问题,是由其从一开始就形成的本性,再结合后来的经历而导致,并非后来被他人教坏的结果。

这些在高校和在其他公共场合,包括在对官员的讲座所讨论的内容,一是确实有别于那些当下最常见的科普,二是确实有利于听众更全面地理解科学,包括在反思中体现出来的科学的那些不那么光鲜的方面。这些内容正是其特殊价值所在。只不过,我倒略有些担心,其中许多观点,有时说得不那么尖锐,有时又是在哲学的话语中表达,对于现实中的听众,究竟能够理解其中多少深邃之处,恐怕还不一定能让人乐观。

后面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可能比你乐观一些。吴国盛的讲演还是引人入胜的。其中有一些谈论哲学的内容,正如你所担心的,会使一般听众不那么容易理解,或不那么容易领略其中的深邃之处。但是对于一次讲演而言,只要能有若干引人入胜之处,就能够给听众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从而使听众获益。有些部分听不太懂,或一时尚不能理解,完全无伤大雅,而且是正常现象。

至于科学到底是与资本密切结合后才“学坏”的,还是它“从一开始就形成的本性再结合后来的经历”而导致现在的种种问题,确实是值得探讨的。我之所以倾向于前一种描述,是因为我相信科学曾经有过它的纯真年代。也许这个“纯真年代”的说法有点过于文学性了,但是我感觉这个说法对于我们分析当下的许多问题,有其便利和易于理解之处。当然,分析问题的路径是多种多样的,也许你会更乐于使用后一种描述所提示的路径?

对于后一个问题,应该是暗含在吴国盛的演讲中的,他没明说,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确实,我宁愿采纳后一种描述所提示的路径。也许确实你在骨子里更阳光一些,所以会愿意接受科学曾经“纯真”的看法。

就国内的科学传播来说,虽然也引进了不少新的理论,但目前占绝大多数的普及性读物仍以赞颂科学为主旨。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些科学哲学和科学史研究者,结合他们本专业的学养,开始以一种反思的态度来审视科学,并把这种审视的结果以普及的形式向大众传播。这类“科普”恰因为其稀少和必要而有重要意义,最重要的就是有这样一种不同的声音和不同的态度———唯其如此,才有可能在科普的多元化建设上有所贡献。他们也因此而被一些持传统观点的人士看作“反科学文化人”。

我想,反就反吧,何况吴国盛教授自己并没有那么说。就让人家说去吧。一部普及性作品要是没有获得关注,那才是最大的失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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