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能雄/文 秦可卿娇媚婀娜，温柔乖巧，善解人意，她在贾府中上下和睦，人缘极好，上自贾母公婆，下到仆人丫鬟都对她评价很高。贾母称她是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秦可卿的公婆视她如己出。贾宝玉对秦可卿极是喜爱，看到她身染重病时，潸然泪下，听闻她去世的噩耗，心如刀割，大吐鲜血。就连泼辣的王熙凤对秦可卿也是珍爱不已，惺惺相惜，情同姐妹。秦可卿平素对身边的丫鬟很好，丫鬟们都感恩戴德，秦可卿去世时，丫鬟瑞珠触柱身亡，追随主子而去；另一个小丫鬟宝珠甘愿做秦可卿义女，担任摔丧驾灵之任，在铁槛寺中为她守灵。 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子，却红颜薄命，她听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忧虑太过，积郁成疾，以致香消玉损，成了金陵十二钗中第一个去世的人。秦可卿刚出世就是个弃婴，也许是她“贫女得居富室”，享受了太多恩宠，过早耗尽了福禄；她在警幻仙界还有一个身份，是警幻仙子的妹妹，她的降世或许就是带着某种使命而来的。 秦可卿生性聪明，她年纪轻轻就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她嫁入宁国府以来，看透了虚华之象，贾府表面上富丽繁华，实则奢侈糜烂，表面上是诗书之家，实则沆瀣一气，她已然预感到这个家族将要走向衰败。秦可卿去世那天晚上，心事未了，托梦给王熙凤，梦中的秦可卿第一句话就是“婶婶好睡啊！”这话语义双关，另一层意思就是贾府这个管家人还沉浸在繁华温柔梦中，没有醒觉过来。秦可卿劝王熙凤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为贾府早做打算。她建议王熙凤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地，把私塾设在那里，那么有一天即使贾府被抄家了，祭祀产业也不会被充公，贾家子弟也有耕读度日的所在。秦可卿让王熙凤时刻谨记“盛筵必散”的俗语，应当及早准备退路，勤俭持家，才可以使一个家族持续兴盛下去。 睡梦中的王熙凤觉得秦可卿的话很有道理，连连应承，她刚醒来，就传来了秦可卿去世的噩耗，这梦里梦外的事，让她哀伤不已。王熙凤急忙赶到宁国府中帮忙料理后事，已经把秦可卿的梦中之话抛在脑后了。此时的宁国府灯明如昼，合家上下都嚎啕大哭。贾珍张罗着为儿媳妇筹办丧事，普通人家办丧事择日只要请择日先生即可，贾珍请的是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不过，这也难怪，大户人家讲求排场，来来往往奔丧的亲朋非富即贵，凡事都不能寒碜。贾珍要把儿媳妇的丧礼办得风光隆重，这个主要表现为几个方面： 一、儿媳妇的棺木一定要选用名贵上档次的木料。 秦可卿病重之时，贾珍和尤氏看媳妇骨瘦如柴，将不久于人世，早有预备后事的打算，顺便想冲一冲晦气，但一直找不到好木料，就一直拖延着。秦可卿死后，贾珍看了许多副杉木板，都不中意。这时，薛蟠说他店中有一副樯木板，出自潢海铁网山上，原先打算卖给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木板“纹若槟榔，味若檀麝”，制成棺木可千万年不腐朽。贾政觉得棺木太过昂贵，王侯将相才享用得起，劝贾珍改用上等杉木。贾珍把秦可卿看得比自己还重要，那里听得进去，赶忙吩咐下人去置办这副樯木。 二、灵幡经榜上面写着的官衔要高。 贾珍觉得贾家位高权重，凡事都要高人一等，可是儿子贾蓉只是个黉门监生，如果照实写在灵幡经榜上，怕人笑话。于是，贾珍通过官场上的关系，随便写了一份简历，捎去一千二百两银子，请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帮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官职。可见，贾珍为了儿媳的丧礼能办得体面些，算是拼了。不过，这银子花的体面，贾蓉得了这个官职后，秦可卿摇身一变成了五品诰命夫人，灵位前供用执事等物可以按五品职例，丧礼的排场比之前更加威严了。 三、丧礼的规模要宏大，排场要隆重。 秦可卿的丧礼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在这期间要请一百零八名僧人在大厅上念经颂佛，超度亡魂；另请九十九位道士在天香楼设坛做法事，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在丧礼期间，各种祭祀活动频繁，所用物资也繁多，来上祭的客人络绎不绝，需要动用府中一大批仆人。这种隆重的场面，需得有一个管家能手才能调配得过来，贾珍请来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事务。王熙凤为了镇住场面，作了一番周详的筹划，她令人造了一份花名册，每日卯正二刻过来点名。她把府中所有的仆人分成几班，分清职责，有为客人端茶倒水的，有为客人准备饭菜的，有在灵前上香添油的，有守灵举哀的，有看管杯碟茶器，有监收祭礼的，有领用物资的……仆人们在这期间还要轮流值班，不得偷懒懈怠，赌博闹事。在王熙凤的安排下，秦可卿的丧礼井然有序。在这四十九天中，宁国府成了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小说《红楼梦》中有一句描写丧礼的场景：“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 停灵四十九日后，还要送往城外的铁槛寺寄灵。出殡那天，各类彩棚陈设，摆了三四里长，为秦可卿送殡的队伍中，有很多是王公大臣，比如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北静王水溶等人，他们身边又带有一众的官员家人。沿路哀乐齐鸣，车轿如流，人马涌动，送殡队伍浩浩荡荡。为了维持秩序，贾珍派了一些人在前方开路，送殡的女眷们要在途中村庄歇息更衣，贾府家人事先把村里的庄稼汉都撵走了，闲杂人等都得回避，这场面整得像高官下乡巡视。 秦可卿的丧礼极尽奢华，这与她临终前托梦给王熙凤所讲的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想这一切都不是秦可卿所希望看到，她不愿贾府上上下下的人为她这个亡人操劳一月有余，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正当芳华，一个为她殉主而死，一个因她长伴孤灯。秦可卿托梦这件事，暗示了贾府最终会走向败落，是覆灭前的哀音。王熙凤没有按照秦可卿的梦中之语去做，反而在她刚去世的时候就和贾珍们一起为她大办丧礼，耗资巨大。之后，贾府中类似奢华的活动，接连发生，如为了迎接贾元春回家省亲，贾府大兴土木，修建大观园。这些都是浮华的“表面工程”，铺张浪费，只能暂时撑起一个大家族的脸面，终免不了有一天乐极生悲，“树倒猢狲散”。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