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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留痕:我的二高,我的梦

 老黄说史 2019-07-05

我的二高,我的梦

光山二高,我人生中不可忘却的驿站。

1978年9月,我是在乡亲们羡慕的眼光中,走出那个叫黄围孜的小村,进入县城这所新建的高中学习的。

那天,是母亲挑着我的行李,陪着我一路从乡下走到临近县城的南大河农校的。当时,二高的基建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为了不耽误我们这一届新生的学习,就临时借用了当时南大河农校的房子。那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学校,因为没有围墙,也就不可能有校门;因为没有校门,所以连校牌也没有。

虽然与想像中的二高完全不同,但,火热的集体生活和刻苦的学习氛围很快就将我们这些来自全县四面八方的108位寒门学子们的内心点燃。

两年,四个学期,可资记忆的趣事并不是很多,但,我们那一届的学生在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带领下,努力学习,刻苦钻研,为光山二高良好的教风与学风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为了叙述的方便,我将这篇回忆分为四季,它独立于自然的四季更迭之外,成为时间之外的永恒。

二高首届一班毕业合影 

第一季:梨花校园

进入二高的第一季,并不是生机盎然的春天,而是硕果满枝的金秋,或许这也是种暗示,这所学校,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注定会硕果累累。

二高借用的南大河农校,地处望城岗下,远离城镇与村庄,没有围墙,但几排简易校舍的后面,是一大片果园。果园里大部分是梨树,是以前老农校的学农基地。我们到校时,梨花已经落了,只剩暖阳下的秋叶翻飞,多少让人有点遗憾。

在开学典礼上,李庆松校长发表了诗意盎然的讲话,他说,你们现在所处的是花园般的校园,虽然我们身后的梨花落了,果子也已被农场的工人摘走,但是,我相信,你们将是这片校园最新一季的果树,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会开出自己的花,结出自己的果……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么现实,读书无用论一直左右着我们此前的教育,初中时,我们也曾写过《我的理想》之类的作文,但,那理想,只是一种虚幻的臆想,并没有真切而具体的意义。只是到了这所没有梨花的梨花校园后,我们才有了相对明确的奋斗方向,开始了人生的最初求索。终于,找到了学习目标,虽然那是种很小我的目标。

108人被分为两个班,我们在一班。

学习是唯一的主题,但,生活仍然丰富多彩,至今想起那段岁月,每季都有许多难忘的琐事。

琐事备忘一:谁动了我的裤头

在南大河农校时,我们的宿舍里睡的是通铺,三间大的房间里,挤睡着一个班的男生。人挨人,腿挨腿,夜晚睡觉一不小心,就会钻进别人的被窝里。有一天早晨,起床铃声又在秋风中准时敲响,大家都纷纷从睡梦中惊醒,闭着眼睛胡乱穿衣。突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谁穿了我的裤头?”大家一看,某同学(这里不便说出那位仁兄的真名,他现在也混成个人物了,为尊者讳嘛)正光着个黑腚站在铺上左顾右盼。原来,这位仁兄夜晚睡觉不老实,把裤头给蹭掉了,起床后在被窝里又找不着,情急之下便走光了。其实,他的裤头被他蹭掉后又蹭到邻床的被窝里了。

笑过闹过之后,一切又恢复正常,不过,十天半月之后的某个清晨,又会有其他人光腚站在铺上,一脸迷茫地探寻裤头的去向。

琐事备忘二:冬泳是怎样炼成的

当时,学校里没有自来水,早晨洗漱都是到宿舍门前的那口藕塘里解决。初秋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入冬后,就有种刺骨的凉。年轻人的瞌睡重,夜晚要自习到十点才睡觉,早晨六点多又要跑操,所以,洗漱时,大多数人还是睡意朦胧、半梦半醒的。话说那个冬天的早晨,天下着细细的小雨,起床的铃声又亲切地响了起来。不一会,野塘边就呼啦啦挤满了洗漱的人群。突然,“扑嗵”一声,有人一不心,脚下滑,掉进塘里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那家伙捞起来一看,原来是我们班的傅同学。

失足落水事件发生后,学校便采取了应急措施,每天让食堂备足开水,随时向学生供应。有了洗漱的热水,那个冬天从此不再寒冷。

后来,傅同学考上了军校,身体一直是我们这帮同学中最棒的。几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我们问他健身的秘诀是什么,他说,这是他多年来一直坚持冬泳的结果。他这样一说,大家就想起了他当年失足落水的旧事,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一次意外失足,却让他养成了冬泳的良好习惯,真是因祸得福啊。

琐事备忘三:玉米粥事件

七十年代末期,已经取消了定量供应粮食的计划限制,不过,我们要在学校吃饭,就必须得交伙,就是从家里带来大米,交给学校,补给学校一定的伙食费后,学校再按斤数发给我们饭票。有了饭票,食堂开饭时就可以持票打饭了。只是,很少有同学在学校食堂里买菜吃的,当时都是从自家用坛子带来的咸菜,一坛子菜能吃上十天半月,有时发霉长毛了也舍不得扔掉。

学校食堂除了大米稀饭外,有时也还蒸一两顿馒头。那样的时候,喝着稀饭,就着咸菜,啃着馒头,仿佛是大家的节日。家庭条件好点的同学,还会多买俩馒头,带回宿舍,藏进床头,下了晚自习后,躲在被窝里慢慢品尝。

咸菜就馒头的惬意生活毕竟不多,更多的时候仍是大米稀饭的日子如水般流过。终于有一天,玉米粥事件在那个冬天悄然降临。

那天,我们平日常喝的稀饭不见了,代之的是黄惨惨黏乎乎的大锅粥,是我们所不熟悉和不喜欢的味道。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艺,因为我们那很少产玉米,但心中的愤怒是有的,心想,我们都交的是大米,为什么让我们吃这种“猪食”?愤怒是情绪是最易传染的,不知是谁说一声:“走,找司务长去,一定是他把我们的粮食给弄没了的。”真是一呼百应,平时温顺的年轻学子们,齐聚司务长门口,将碗中的玉米糊糊都倒在了门前。

后来,值日老师来了,班主任来了,教导主任和校长也来了。面对群情激愤的同学,校长终于道出了原委。原来,我们所交的粮食根本不够我们自己的吃,学校食堂是赔本给我们做生意,为了弥补缺口,学校又去县里协调来一部分细粮和粗粮,像以前做馒头的白面,还有这次的玉米。听完,我们都默默地低下了年轻的头颅。对司务长的歉意我们也连同那一碗碗的玉米粥咽进了肚里,

啃着馒头时我们没想到那是一种优待,喝着玉米粥时却喝出了满腔委屈,这让我第一次对人性有了冷静地反思。

琐事备忘四:这就是惯性

我的祖父在解放前做过多年的私塾先生,解放后,也曾受邀出来工作,但是由于他的老旧思想,跟不上时代的节奏,没干多久,就辞职回乡,孤寂独处了。祖父写得一手好柳体。每逢春节,村里人都会将祖父请到家里写春联,好饭好菜好招待,那在乡下是种荣耀。如今,祖父已经逝世二十多年了,我们老家的有些人家,还保留有他手书的:“祖宗昭穆神位”的巨幅中堂。除了写字,他也喜好古文诗词,并且,在老家那一片小有名望,人人都尊称祖父为“四先生”。

教二班语文的姚延昶老师,也喜好古诗文,姚老师得知我是“四先生”的孙子后,便让我带他去见见我祖父,想相互切磋切磋。老家离学校有几十里地,那时交通不便,好在姚老师能骑自行车,只是,他过五十,一个人在乡路上骑行不成问题,要是再带上我那就困难了。于是,在一个周末,姚老师又鼓动教我们体育的王全能老师一同前往,其实,他是给我请了个专车司机。

王老师年轻体壮,骑车带上我一阵风似的跑开了。终于到地方了,我急不可待地跳下车,结果重重地摔了一跤。

王老师赶紧停车下来将我从地上扶起,又疼又气地说:“你下车后怎么不跟着跑上一段呢?你没学过惯性吗?从高速运动的车辆上下来,你得跟着再往前跑一段,这样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惯性的力量。在此后的人生历程中,即使自己有时累了很想停下来歇一歇,但是,巨大的惯性仍然将人推着往前。

不敢停歇,不仅仅是因为惯性。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本就没有理由中途停歇。

第二季:十年树木

第二年春季开学,我们离开了南大河农校,搬往县城西北角的学校新址。

新的教室,新的宿舍,新的食堂,第二季时,我们迎来了二高的真正春天。从此,我们告别了通铺睡上了高低床;从此,我们也有资格唱那句《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虽然这首歌出现得很晚很晚)。

那时的二高,只是黄土坡上几幢孤零零的房子,没有绿树掩映下的小道,也没有繁花竞艳的花坛,就连那一片不大的操场,也是丛生着杂草。虽有些荒凉,但由于一群年轻生命的入住,而又生机勃勃。

那个学期,课余劳动明显增多了,为了二高的明天,我们曾经付出过年轻的汗水。

琐事备忘一:师恩难忘

从左至右依次为杨老师梅老师姚老师秦老师

从左至右依次为李老师李校长余老师余主任

从左至右依次为王老师金老师涂老师

本来早就应该隆重介绍的老师们,我却放在这一章,其实并不是对老师的不尊,而是想,在这个春季来回想曾经的恩师,会有种特别的意味。

我的第一任班主任,是我们的数学老师黄绪焕。黄老师是个性格豪放、棱角分明的人,他的这一性格,对于性格内向的我来说,确实充满了神往与敬佩。而他当初对数学的痴迷不亚于我现在对文字的依恋,真正地喜欢上数学,就是因了黄老师的影响,后来高考文理分科时,我这个喜欢文学的学生,毅然选择了理科班。由于同姓的缘故,在二高那两年,从心里一直把他当成了父亲一样可以依赖的人。开学时,父亲给了我十多块钱的生活费,因为怕弄丢了,我就直接交给了黄老师代管。黄老师是个有心人,在繁忙的教学工作之余,还不忘搜集有关数学教学方面的素材,然后手写成册。当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出版自己的数学专著。我知道,老师也曾经年轻过,老师也有自己的梦,有梦的人生,才充实,有梦的生活,才幸福。黄老师,是幸福的。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黄老师不再任我们的班主任了,教我们语文的杨德灿老师成了我们的新班主任。杨老师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慈眉善目的,话未出口便先有三分笑意,以致班里有些调皮的学生常常不拿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同学们私下里曾这样议论过,和黄老师相比,杨老师少了点威慑他人的霸气。但,他却能于细微处打动每个学生。记得,有一次,我偶感风寒,远离家人的我难免倍感孤单。杨老师知道后,就将我叫到他的宿舍里,让刚从乡下起来的师娘给我做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杨老师慈祥地笑了,我的泪却差点流了出来。

教我们物理的秦狄原老师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模样,据说,他曾做过空中机械师,理论水平与动手能力都是超一流的。前些日,上老家的社区网站闲逛,突然发现,现在的秦老师又写起诗词了,那感觉,那韵味,还真令人难忘。看来,老先生真正是文理通吃,文武全才。看过他的诗,我没留下只字片语,只是将一份崇敬与怀念埋在心里。

教我们英语的王安业老师,是从部队转业到学校的,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转业军人,他在部队服役时,从事的可是高保密的工作——监听敌台,那外语水平可想而知有多牛了。或许是因为部队生活的磨炼,王老师的穿戴永远是那么整洁、清爽。记得夏天时,他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的确凉短袖衫,在教室里走动,让人一下子想起了一个词:玉树临风。后来,我对白色短袖衫情有独衷,可能正是因了王老师的影响。

第一学期的政治,是我们校长李庆松老师和教导主任余家芳老师兼任的,到新校址后,我们又有了一位新政治老师——张正山。张老师口才极好,能将枯燥的社会主义经济学讲得有滋有味。在高中所有的老师中,张老师是最具特色的一位,他用他那风趣的语言,为我们的思想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子。

还有教我们化学的李建华老师,退休后,仍在学校发挥余热,有次我回二高办事,他一眼就把我给认出来了,这让我感动了许久许久。

琐事备忘二:被掐灭的“夜半歌声”

上高中以前,还从没听说校医这回事。直到高一下学期搬到新校址后,才发现我们的生活中又多出了一位特殊人物,一位不在医院坐诊的特殊医生。我现在只记得她姓涂,是我们司务长的爱人。她为人和善,亲切、热情。她虽然是医生,但我们从不叫她大夫,而是叫她涂老师。

那时,我是班级劳动委员,新校在建,卫生状况不是太好,所以每天放学后的大扫除就成了我们的必修课。涂老师作为校医,卫生检查就成了她份内的工作之一,因此,“工作”上和她有了许多接触,有时,就觉得她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除了白天的卫生检查,晚上熄灯后,她还要查学生的睡觉情况。其实,她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同学们睡觉如否,而是另有目的。因为,当时的厕所离宿舍有一定距离,上床后的同学们要小解了,都不想跑那远的路,只是趁黑在宿舍门就地解决,结果闹得整个宿舍区臊哄哄的。为了杜绝这一丑陋现象的发生,每到学生们熄灯睡觉后,涂老师总会来我们的宿舍门外潜伏。结果,还真让她给抓了个现行。我们班的老黄(当然不会是我,我们班有三个姓黄的呢,具体是那位还是不便明示)正在门外檐前“哗哗啦啦”地唱歌时,被从暗处转出来的涂老师逮个正着。

涂老师责问道:“嗨,同学,你在干什么呢?”

老黄个子虽矮,但人却很机智,急忙答曰:“报告老师,我在刷牙!”

涂老师一听也乐了:“你刷牙弄出那么大动静来干嘛,以后夜晚不许在门口刷牙了!”

老黄听完,一溜烟缩回了屋子。

此后,宿舍门口的夜半歌声就日渐减少了。

琐事备忘三:难寻当年那棵树

为了绿化校园,学校在那年春天的一个周末组织了全校师生植树。我记得当时老师鼓动我们的口号是,你今天为母校栽下一棵小树,明天就会为家乡献一片绿荫。并且,让每人都在栽下一棵属于自已的树,待十年二十年之后,再回母校时,你会发现你当初栽下的小树已经树高齐天了。

正是怀着这种激情,我选择了朝向大门的人行道的一侧,栽下了一棵属于自己的树。从此,每每经过那里,都会慈详地看小树一眼。等到毕业时,那棵真的已初具枝繁叶茂的气象了。

多年后再回母校,想去看看那棵属于自己的小树,可是,却再找不准具体方位了。如今的校园,早已是树木葱葱、绿荫匝地,再也分不出哪棵树是你,哪棵树是我了。

其实,这也不用遗憾,树,绿了,校园,美了,同学们都健康成长了。十年树木,如今木已成林,这不正是当初我们挖土栽树的最终目的吗?

第三季:百年树人

转眼进入高二了,校园里并没有备战高考的紧张气氛,教室后面更没有挂那种令人压抑的高考倒计时牌,同学们的学习与生活仍是一如既往地按部就班。

只是,新一届学生陆续入校了,这才让我们这些老生有些猝不及防。1979年,二高一下子招收了六个班的新生,我们的生存空间明显得有些拥挤了,虽然,新的教学楼和宿舍已正式启用了。人一多,就杂,人一杂,就会生出这样或那样的事端来的。后来,听有新生中还有闹出早恋的事情来,这让我多少对学校有点失望。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可是我们七八级的学生也有一百多人,感觉大家的心劲都是一样的齐,从没弄出什么绯闻。

好在,我们是老大哥,风格还是有的。

琐事备忘一:打饭互助组

打饭互助组

学生多了,食堂就显得小了,解决一日三餐就成了费时又费力的一件麻烦事。想当初,只要中午和下午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声一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抄起饭碗就往食堂冲。有时,人挤脚绊的,难免会有人在奔跑的过程中摔上一跤两跤的。人摔倒在地,从手里脱落洋瓷碗却不会停下奔跑的脚步,一直滚向前方,摔过跤的同学会立马爬起来,又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在前面滚动的洋瓷碗。一碗在手之后,并顾不上冲洗,又直奔食堂。

那场景,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滑稽。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实,有时,为了一顿饱餐,人也会拼命冲锋的。

为了节省花费在排队打饭上的时间,后来,我们成立了打饭互助组。记得我和老赵、老蔡三个人凑到一组,三个人轮流值班去食堂排队,另外的人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多做会练习题。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不值班的两人才快步跑向食堂。说来也真神,每次赶到食堂时,时间也就大差不差了。打完饭菜后,三个人找个背风的地(那时的学校还没有足够大的餐厅),一只手同时夹住两个碗,蹲在地上埋头苦吃,风卷残云之后,值班的人还得负责把三个人的碗筷都洗了。

分工合作,统筹兼顾,是生活教会我们的生存技巧。

琐事备忘二:外号中的温馨

duck

传说中的黑蛋

相处一年多后,大家都亲如一家了,相互之间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了。给同学取外号,就是我们课余的最大享受。

先说duck(意即鸭子)。身材瘦小的duck,在课堂上总会是一副厌厌欲睡的模样,也有老师批评过,但依然故我。虽然平时没看到他怎么学习,但每逢考试,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这很让人费解。直到有一天深夜了,大家都被一阵背诵英语的声音吵醒,拉开灯一看,睡梦中的他正“duck”个不停。这一发现,终于让我们窥见了他学习的秘诀,原来,他是梦中得道。第二天,有人便将“duck”送给了他做外号。Duck果然不负众望,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被郑州大学化学系录取。毕业做了几年的研究所长后,又南下深圳掏金,自己做起了老板。

再说黑蛋。黑蛋姓张,家在县城,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可是他却没生就城里人的洁白皮肤,肤色比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还重。不知是谁第一个叫他黑蛋的,没想到,后来,他的工作还真与“蛋”有着密切联系——他现在在洛阳的一家研究单位搞空空导弹的研发。

那是个营养不良的年代,当时同学们的身材都不算魁梧,并且,身体瘦弱的大有人在。对于那些个子特别矮小的同学,大家给送了个统一的外号:小数点。细数一下,我们班里一共有三个小数点。老家有句土话,叫矮子矮,肚子拐。意即意个子低的人,心眼多,聪明。这倒真是句大实话。那年高考,三个小数都考出了好成绩,其中一个小数点被当时的国内重点兰州大学录取,现在已经是一家市级局委的主要领导了。另外两个小数点,一个做了电视编导,一个做了救死扶伤的医生。

不仅仅是同学之间互送外号,有时,老师一时兴起也会加入到我们这种大众娱乐活动中来。我们班的老王,平时非常注重仪容仪表,每天早晨洗漱过后,总不忘凉水浇头,然后用梳子将一头黑发打理得油光水滑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虽然当时我们还只是清涩少年。有一节语文课上,老王不知是不是因为收拾自己的头发耽误了时间而迟到了,反正他的出现,就像一个幽默。正在海阔天空地给我们讲课的杨老师被老王的报告声给打断了,杨老师本来泉涌的文思,一下子四散无踪。我们都想,这下子老王该倒霉了,杨老师还不狠狠地批他一顿啊!没想到,杨老师只是直盯盯地看着老王油亮的头发,突然语出惊人:“以后不要再把头发收拾得那么光滑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老苍蝇拄拐棍也爬不上去……”同学们一听,哄堂大笑起来,刚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也荡然无存。

下课后,有好事者走到老王桌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老王啊老王,你这不是老苍蝇拄拐棍上平顶山(中原煤城)——自找倒霉(捣煤)吗?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啊!”接着,又是一阵的哄堂大笑。

那些难忘的笑声,就像一剂剂良药,缓解了我们的紧张。

还有卡忙、一泼西龙、县长……如今,都在各自领域做亮出了属于自己的旗帜。

至于我,我倒想不起来同学们是否也给我取过外号,或许取了,我没在意,忘了,或许根本就没取,因为,我那时的内向或矜持。不管如何,那些烙进时代的温馨,比外号会更持久。

琐事备忘三:不一班的记忆,不一般的祝福

进入高二后,一班和二班无形中形成了一种比学赶超的阵势。首先是两个班主任的暗中较劲,我们班的杨老师内敛,二班的班主任向时尚老师是个富有挑战精神的人,这种竞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分出个高下优劣的。

那时,每次考试过后,教导处都会将每个学生的成绩张榜公布,结果,两个班的成绩堪当伯仲。受了班主任老师的性格影响,我们班的同学相对安静、内省,而二班的同学则更活泼、张扬。直到大家都毕业走上社会后,两个班的同学的事业发展仍是各有侧重。一班的同学从事技术性、科研性的工作据多;二班同学则有着较强的从政意识。

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两班同学还沉浸在当初的竞赛氛围当中,以致于第一次同学会时,也是以班为单位各自进行的。那时,我们会说我们一班的,他们就说我们二班的不是一般的。直到九十年代初的第二次同学会时,一班和二班才算真正又融合到了一起,共同为母校献上了一份祝福。

在那次同学会上,我即兴撰了一联:“故乡情无论本地外地,同学缘那分一班二班。”

琐事备忘四:王老师的“多媒体”

不知从哪天起,出早操的时候,学校的扩音喇叭里突然传出了我们熟悉的诵读英语的声音——原来是教我们英语的王安业老师在播音室领读。在王老师一遍又一遍的诵读声里,我们才真正感觉到了高考将临的气氛。

我们这些来自全县各地的学生,初中时,大部分人的英语基础都没打牢,到高中后,英语就成了许多人的软肋。平时倒是用功不少,效果却没有达到预期。眼看高考在即,学校领导和老师也都暗暗着急。

王老师的这一招还真管用,同学们边在晨风中跑步,边温习着英语单词,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那是王老师的“多媒体”,他的被放大了的声音,在每个清晨和黄昏,都这样一遍遍敲打着我们的神经,一直持续到七月考前。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个强化记忆的日子,全校的英语成绩才有了明显的进步。

其实,被强化记忆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那日出日落的师生深情。

第四季:七月流火

高中生活的第四季终于如期而至,虽然到了最关键时刻,同学们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到现在我都认为,正是因为了学生内心的那份从容,校园内外的那份宽松,让轻装上阵的同学们有了最正常的发挥。

我们是光山二高的第一批产品,是要经受社会检验的,所以,老师们的心情,比起我们来,或许更多了一份期盼与不安。

而我,却在这个关键的季节,放任着自己年轻的心,在一条并不宽阔的歧路上越走越远……

琐事备忘一:被窝里的长征

因为初中时一位语文老师的点拔,让我对写作有了豁然开朗的顿悟,进入高中后,我正是按照他那条“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的九字真言,将一篇篇作文写上了学校的墙报。于是,内心便有了一个梦想,我要将文章写到正规的出版物上。其实,那是一种虚荣,一种能让人迷失的虚荣。

临近高考的那个学期,突然听说学校的图书室购买了一批新图书,我变得异常兴奋。因为,此前,许多书籍在“破四旧”的年代被消灭了,我们的少年时代几乎是在文化的荒漠中度过的,教材之外的书籍,我们很少能看到。我快速去图书室办了借书证,然后一本一本地挑回来看。因为白天要上课,自习时要做题,所以这些闲书只能等熄灯后才能偷偷地看。可是熄灯后一片漆黑,我又没夜能视字的本领,就省了生活费,去街上买了把手电回来,熄灯后便钻里被窝里,打开手电,开始了被窝里的阅读生活,开始了自己的心灵长征。

因为常常熬夜,白天上课时就打不起精神,学习成绩也慢慢下降了。杨老师发现了我的异样,却找不出是什么原因。因为在被窝里太过痴迷,后来,终于有同学发现了我的秘密,便告诉了杨老师。在一次班会上,很少批评人的杨老师却不点名地狠狠地敲打了我一番,他说,你们最近发现没有,我们班要出作家了,正儿八经的功课不好好温习,天天半夜偷在被窝里看小说!当时,我的脸一定很红,因为我感觉到脸上滚烫滚烫的,狠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再看这些闲书了。可是,一本看完后,又鬼使神差地往图书室跑。

后来的后来,图书管理员再也不肯借图书给我了。事后我才了解到,是杨老师特意交代的,今后我们班黄同学来借书,千万别再借给他了。

一场文学梦,还没开始起步,就这样被人惊醒了。

琐事备忘二:流产的处女作

就在“被窝事件”不久,另一件意外事故的发生,让我又一次坠入不可自拔的泥潭。

那年的五一,父亲从老家来到县城俺舅舅家作客,其实,我心里明白,是他老人家想儿子了,找个借口来看俺而已。那天中午,舅妈做好了可口的饭菜后,让表妹去学校把我叫到家里。饭桌上,我看出了父亲的憔悴,当初还以为是因为家里盖房累的——回为我开学离家时,家里已打好地基,要翻盖新房。便问父亲:“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好了吧?”没想到这一问,父亲的表情却透出了一丝伤感。

父亲嘬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说:“房子早盖好了,只是,有人在中间使坏,唉!”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更让我着急,便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犹豫了好久,才慢慢说道:“我在工作中得罪了人,这次盖房被人告到乡里,说我是占压良田,乡里听信他们,给了我两条处理意见,要么把快建成的房子拆了,要么你这个村干部别当了。其实,在那片地里盖房子的人多了,我又不是第一家,他们这明明是欺负人。后来,我宁愿不做这个受气的破村干部,坚持把房子盖起来了。这事你妈本来不要我给你说的,怕影响你的学习,不过,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告诉你也无妨。”原来是父亲被“罢官”了,难怪他的心情有些晦暗。

父亲所说的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回校后,心里也替父亲不平。都说党组织的大门是向每个要求进步的公民敞开的,但是,在村里作了几十年治安主任的父亲,因为得罪了村支部的某个人,提交多次的入党申请都因有人从中作梗,最终也没能迈进组织的大门。

因为心有愤恨,所以就再难平静,内心便涌动起创作的激情。在紧张的复习间隙,我选择了以小说的形式,来极力丑化那一家人。把他们写得越丑陋,我心里越开心。可是,那种神思恍惚的神情,很快又让老师发现了。刚刚开笔的处女作,又悄无声息地流产了。

都说,冲动是魔鬼,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总是难逃魔鬼的诱惑。现在想来,那时的心智真的是太不成熟了,结果,因此而耽误了大好的复习时光。

琐事备忘三:一只永远也画不圆的鸡蛋

1980年7月7日,高考如期进行。

记得那天一大早就下起了沥沥小雨。我们的考场在一高,从二高到一高步行得要十多分钟,因为没有准备雨伞,同学们便夹起文具盒,三三两两地结队冒雨跑向一高的考场。

第一场是语文。语文是我的强项。拿到试卷后,心里也一阵轻松,题目在我看来并不是太难,应该可以考出好成绩的。奋笔疾书之后,只剩下最后的作文了。

要求写一篇读后感——《画蛋的启示》

“仔细阅读下面这篇短文,联系自己的实际情况,写一篇读后感。要求做到:观点正确,中心思想明确,紧扣原文发表感想,联系自己的事例要具体、恰当。字数最多不得超过一千字,否则扣分。

画 蛋

达·芬奇(公元1452-1519年)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一位卓越的画家。他从小爱好绘画,父亲送他到当时意大利的名城佛罗伦萨,拜名画家佛罗基奥为师。老师不是先教他创作什么作品,而是要他从画蛋入手。他画了一个又一个,足足画了十几天。老师见他有些不耐烦了,对他说:不要以为画蛋容易。要知道,一千个蛋当中从来没有两个是形状完全相同的;即使是同一个蛋,只要变换一下角度去看,形状也就不同了。比方说,把头抬高一点看,或者把眼睛放低一点看,这个蛋的椭圆形轮廓就会有差异。所以,要在画纸上把它完善地表现出来,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佛罗基奥还说:反复地练习画蛋,就是严格训练用眼睛细致地观察形象,用手准确地描绘形象;做到手眼一致,不论画什么就都能得心应手了。后来芬奇用心学习素描,经过长期的艰苦的艺术实践,终于创作出许多不朽的名画,成为一代宗师。”

刚一看完题目,我觉得是胸有成竹了,因为离交卷时间还早,大可在高考作文上露一手了。题目上要求联系自己的事例要具体,我觉得,我有经历,可以写出一篇精彩的文章来。于是,洋洋洒洒、下笔千言还不觉过瘾。

结果,却被改卷老师叛了个跑题,差点零分。

事后一想,是当时自己太不自量,有些有恃无恐,觉得自己平时作文好,高考时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结果,却一失手成千古悔。

画蛋,说白了,就是个基本功的问题,凡能成大事者,都是从最基本、最细小处做起的。最基本的东西往往是最易被忽略而又是最重要、最应当掌握的东西。学习做某件事情,都应从最基本的做起,否则,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做不成。

这不正是对我最大警醒与讽剌吗?当时,正是因为对基本功的漠视,才让自己离题万里。人这一生,也像画蛋一样,不可以好高骛远,得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然后才能走向成功的彼岸。

因为那一枚没有画圆的鸡蛋,我的作文成绩拉了总成绩的后腿,别说要圆那个本科梦,当时的成绩离专科线仍有三分之差,结果,被信阳师范学校所收容。

人生的第一步,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高抬低落了。

人常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这并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其实,嫁错郎的女子还可以离婚再嫁,而在那个时代,入错行的男人,却只有一步错、步步错了。

注定,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再有非常精彩的人生,因为,第一只鸡蛋,我就没有画圆。

屈指算来,毕业离开母校已经30年了。中间很少回母校,不是不想,不是不愿,而是当初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和那些学业有成的同窗们相比,自惭形秽,所以,才会刻意回避。只是,在心里,二高,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那是我人生中最不可背弃的岁月:那里有我崇敬如一的师长、情义无价的同窗;那里还有我少年的青涩、青春的梦想。二高,永远是我心灵深处的一个最温柔的地方。

当初的青葱少年,现在已是鬓染重霜,而那些明明灭灭的梦想,仍然是30年前的轻狂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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