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初中时，要到乡里去。龙店乡距离我们村二里地，其实也不远，走路半小时能到。但每天，早上去上学，中午要回来，在家吃完饭，又要去上学，下午放学还要回家。一天这样来回几次，却是有点麻烦。附近村庄里的孩子都要去乡里的中学上学，因为也只有乡里有那么一所中学。而所有去乡里上学的孩子，差不多都有一辆自行车。可能我和母亲说过这样的话：妈，人家都有自行车。如果真有这样的诉说和抱怨，一定也是向着我的母亲去的。 我和父亲之间好像一直隔着什么。可能是父亲脾气不太好的缘故，他爱发脾气。也可能就是因为在我小时候，他打了我一次，说起来只这一次，却也被我永远记住了。那一次也不知为了什么，可能因为嫌我哭闹，父亲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我的熊样子，就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我记得他当时穿着皮鞋，踢在我屁股上的就是尖头皮鞋。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当时还抽着烟。又叼着烟卷，又穿着皮鞋，就这样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可能就是从那以后，我就觉得父亲是个坏人。至少在打的时候，他不像个好人。我想父亲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我是从那时候开始恨上他的。我也从来没和他提过这件事。我也从来不会也不想坐下来，坐在他对面或者旁边，能真正像模像样地和他聊一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越是和你亲近的人，你越想要疏离。而有时候反而愿意和不那么熟悉的人谈谈心。 我父亲虽然打过我，但毕竟还是我父亲，还是有做父亲的样子。我父亲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这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就是从一出厂，就被包装着，从来没人骑过，到了我这里，才被解封。当父亲把那辆自行车突然推到我面前，又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把包裹着自行车的包装一片片往下拆，我真觉得那辆自行车是无与伦比的杰作，而我父亲也真伟大。自行车和我父亲同时在闪闪发光。一辆自行车啊，怎么也价值上百，尤其在我们家，算是一个大物件。是我从小到大（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家里为我置办的最贵重的物件。它是为我而来的，它是属于我的。它的到来，让我在这个平凡的家庭中开始有了存在感。 现在想来，只记得是比较小巧轻便类型的自行车，车头和车座间没有横梁，车身是比较明艳时尚的浅蓝色的。因此像是女士车。车座子也不高，骑起来也方便，基本上去就能骑。老式自行车可是笨重的，车体也大，那样的车，小孩子骑，如果摔倒了，会被车砸得不轻。就是这样老式笨重的自行车，我家也没有的。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家穷，穷得连一辆自行车也没有。所以等到我上中学，虽然说家里还是很穷，但至少有了一辆自行车。说起来也是进步了。 有了这辆自行车，当然上学方便了许多。花在路上的时间少了。我的脸上也灿烂了，整天笑笑嘻嘻的，世界都变得更美好了。几个小伙伴中，只有我的车是新的，他们骑的可都是老的。记得有一次放学，在一条土路上，我和小伙伴都骑着自行车，突然他的自行车车前轮掉了，是整个车轮从车身上滚出来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怕，但幸好他没摔得多严重。我的新车就没出过这样的事故。因为有了新车，我也愿意上学了。因为上学就骑车，骑车我就感到无比自豪风光。 冬天的时候，白天变短了，入夜变快了。早上去上学，路是黑的。晚上放学回来，天也黑了。我们这些去乡里上学的，有的是抹黑骑车，有的是手里攥个手电筒，还有的在头上绑了灯，像戴着矿工帽似的。总之走夜路，最好还是能有些光亮，不然很可能会出事。就有人把车子骑到路边的沟里去了。我同桌骑车撞在了路边的树上，撞得鼻青眼肿的，眼珠子都看不到了，又可怜又搞笑。后来我发现一种很酷的方式，是在车轮那里按小型发电机，一旦骑车，车轮滚动，就能发电，产生的电就能带动灯亮起来。我觉得这很酷。 正好我发现我们家也有这样一个发电机。我想让我的自行车也能发电发光。但我不知道怎么安装。首先我想让我父亲帮我安装，就像家里所有重要的事务，比如车爆胎了需要补胎，茅房里满了需要掏粪，锅漏洞了需要补锅，猪圈破了需要修猪圈，都是由我父亲来负责处理的。而我父亲倒真的非常能干，好像就没有他不能干的事情。我知道我父亲一定会安装。但当时父亲在忙其他的事，压根就没有搭理我。我就自己安装。心想，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给我装，我自己装。我心里没谱，但强行自己去做，是有赌气的成分。 那个下午，自行车停在院心，我把父亲的老虎钳、扳子、锤子什么的工具都搬来了，叮叮当当地捣鼓了半天，太阳都落山了，也没有成功。我承认我太笨了。我虽然勉强把发电机安到车上了，但并不能正常发电。我心里也一直期盼着等待着什么。果然等我父亲忙完了自己的事，可能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最终还是帮忙把发电机安装成功了。我如愿以偿。 从那以后，我的自行车就能发电发光了。再上学，再走夜路，也就有了光亮。这光亮是从自己的车上，通过自己的脚力发出来的，因此也显得格外光明。被这样的光亮牵引着，就连骑车的脚也好像更加有力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