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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话艺 | 读读史铁生,重振生命的倔强

 wenxuefeng360 2019-07-08

【语言建构的世界】栏目之“文心话艺”

昨天读到钱钟书说的“从病痛里滤出快活来,使健康的消失有种赔偿“,若有所思。可以再读读史铁生,感悟生命的张力。

读读史铁生,重振生命的倔强

——以《合欢树》《想念地坛》为例

随笔 / 小秦

合欢树象征着母爱与亲情,撑起一片荫凉,庇护孩子,播撒希望。生活很苦,很无奈,母亲种点花草,也是苦涩中的点滴生机。这棵树,却无意中撑起了另一个孩子的全部童年,个中机缘,谁又说得清?

从有我的“姑娘”到忘我的“母亲”,不顾自己的病,全部心思都在子女身上,母爱的伟大在于平常,在于从不放弃希望和自己的孩子。

母亲的愿望——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哪怕还有一点点希望。对待孩子,就像对待这棵合欢树的成长,一等就是好几年。

关于生命的张力,还有季羡林的散文《清塘荷韵》,他播下莲子,第一年不会出芽,第二年也看不见,第三年才有微小的几个叶片,但是第四年、第五年就会发满整个池塘!很多时候,我们需要静待花开,尤其是对孩子的成长,时间会证明一切,急不得,更不能揠苗助长。

母亲为我,从寻医问药到借书看电影,因为有希望撑着生活。母亲的早逝,还是因为操劳和忧思过度。史铁生从生命角度写出的母爱比“临行密密缝”的母爱更为坚韧,从忧虑“生离”到畏惧“死别”,这是面对疾病和生命时的母爱。虽然人力是那么孱弱,但这种情感却是那么忘我,那么伟大。

史铁生剖析了自己的灵魂,残疾后,他只顾自己的痛苦,并不考虑母亲的感受和身体状况(《我与地坛》整个就是跟母亲“捉迷藏”,作者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没有考虑到母亲的双重煎熬,因为他还太年轻,不懂。“养儿才知父母恩“,由于史铁生自己没有子女,所以很难完全体会到母亲的感受,他主要还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忏悔,去回忆母亲。

合欢树,其实是悲情树,但悲伤中有坚韧,有希望。

史铁生,我懂,他不想让自己就此“废了“,他要挣扎,渴望成功与掌声。

但老街坊们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文学成就,因为那不是她们圈子里的事情,并不重要(这里似乎是反讽:啥才叫“成功“呢?),大家还是问他的腿,回忆他的母亲,那棵树成了唯一的寄托和话题。

种树,是一种奇特的生命体验。当看见若干年前自己种的树,会有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

我曾经种过一颗无花果树,若干年后,又搬了三四回家,但那些老居民还记得当年有个教员种的无花果树,每年大家都采摘果实,品尝甘甜……直到那几栋楼被整个拆除,夷为平地。我和我的无花果树,便只存在记忆之中了。

所以,史铁生说:“我不在地坛,而是地坛在我。”

那个特别的时空节点,一去不复返,只是存在于我们的心灵之中。

就像我的无花果树。

史铁生的生命题材作品可以打通阅读(包括散文《合欢树》《我与地坛》和小说《命若琴弦》),内核是对生命质量的渴望,是对人生希望的设定,基调悲凉,过程悲壮,但也要轰轰烈烈地奋斗一番。他因为独特的经历,感悟了生命,一路拼搏抗争,杀出一条成功的文学之路,引导读者自己去感悟生命的意义。

我是谁?为什么我是我?这辈子,我要干点什么?

请读原著:

合欢树

史铁生

十岁那年,我在一次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母亲那时候还年轻,急着跟我说她自己,说她小时候的作文作得还要好,老师甚至不相信那么好的文章会是她写的。“老师找到家来问,是不是家里的大人帮了忙。我那时可能还不到十岁呢。”我听得扫兴,故意笑:“可能?什么叫可能还不到?”她就解释。我装作根本不再注意她的话,对着墙打乒乓球,把她气得够呛。不过我承认她聪明,承认她是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的。她正给自己做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

二十岁,我的两条腿残废了。除去给人家画彩蛋,我想我还应该再干点别的事,先后改变了几次主意,最后想学写作。母亲那时已不年轻,为了我的腿,她头上开始有了白发。医院已经明确表示,我的病情目前没办法治。母亲的全副心思却还放在给我治病上,到处找大夫,打听偏方,花很多钱。她倒总能找来些稀奇古怪1的药,让我吃,让我喝,或者是洗、敷、熏、灸。“别浪费时间啦!根本没用!”我说,我一心只想着写小说,仿佛那东西能把残废人救出困境。“再试一回,不试你怎么知道会没用?”她说,每一回都虔诚地抱着希望。然而对我的腿,有多少回希望就有多少回失望,最后一回,我的胯上被熏成烫伤。医院的大夫说,这实在太悬了,对于瘫痪病人。这差不多是要命的事。我倒没太害怕,心想死了也好,死了倒痛快。母亲惊惶2了几个月,昼夜守着我,一换药就说:“怎么会烫了呢?我还直留神呀!”幸亏伤口好起来,不然她非疯了不可。

后来她发现我在写小说。她跟我说:“那就好好写吧。”我听出来,她对治好我的腿也终于绝望。“我年轻的时候也最喜欢文学,”她说。“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想过搞写作,”她说。“你小时候的作文不是得过第一?”她提醒我说。我们俩都尽力把我的腿忘掉。她到处去给我借书,顶着雨或冒了雪推我去看电影,像过去给我找大夫,打听偏方那样,抱了希望。

三十岁时,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了。母亲却已不在人世,过了几年,我的另一篇小说又侥幸获奖,母亲已经离开我整整七年。

获奖之后,登门采访的记者就多,大家都好心好意,认为我不容易。但是我只准备了一套话,说来说去就觉得心烦。我摇着车躲出去,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迷迷糊糊的,我听见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的心得到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在树林里吹过。

我摇车离开那儿,在街上瞎逛,不想回家。

母亲去世后,我们搬了家。我很少再到母亲住过的那个小院儿去。小院儿在一个大院儿的尽里头,我偶尔摇车到大院儿去坐坐,但不愿意去那儿小院儿,推说手摇车进去不方便。院儿里的老太太们还都把我当儿孙看,尤其想到我又没了母亲,但都不说,光扯些闲话,怪我不常去。我坐在院子当中,喝东家的茶,吃西家的瓜。有一年,人们终于又提到母亲:“到小院儿去看看吧,你妈种的那棵合欢树今年开花了!”我心里一阵抖,还是推说手摇车进出太不易。大伙就不再说,忙扯些别的,说起我们原来住的房子里现在住了小两口,女的刚生了个儿子,孩子不哭不闹,光是瞪着眼睛看窗户上的树影儿。

我没料到那棵树还活着。那年,母亲到劳动局去给我找工作,回来时在路边挖了一棵刚出土的“含羞草”,以为是含羞草,种在花盆里长,竟是一棵合欢树。母亲从来喜欢那些东西,但当时心思全在别处。第二年合欢树没有发芽,母亲叹息了一回,还不舍得扔掉,依然让它长在瓦盆里。第三年,合欢树却又长出叶子,而且茂盛了。母亲高兴了很多天,以为那是个好兆头,常去侍弄它,不敢再大意。又过一年,她把合欢树移出盆,栽在窗前的地上,有时念叨,不知道这种树几年才开花。再过一年,我们搬了家。悲痛弄得我们都把那棵小树忘记了。

与其在街上瞎逛,我想,不如就去看看那棵树吧。我也想再看着母亲住过的那间房。我老记着,那儿还有个刚来到世上的孩子,不哭不闹,瞪着眼睛看树影儿。是那棵合欢树的影子吗?小院儿里只有那棵树。

院儿里的老太太们还是那么欢迎我,东屋倒茶,西屋点烟,送到我跟前。大伙都不知道我获奖的事,也许知道,但不觉得那很重要;还是都问我的腿,问我是否有了正式工作。这回,想摇车进小院儿真是不能了,家家门前的小厨房都扩大,过道窄到一个人推自行车进出也要侧身。我问起那棵合欢树。大伙说,年年都开花,长到房高了。这么说,我再看不见它了。我要是求人背我去看,倒也不是不行。我挺后悔前两年没有自己摇车进去看看。

我摇着车在街上慢慢走,不急着回家。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呆一会。悲伤也成享受。

有一天那个孩子长大了,会想到童年的事,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但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是怎么种的。

想念地坛

史铁生

想念地坛,主要是想念它的安静。

坐在那园子里,坐在不管它的哪一个角落,任何地方,喧嚣都在远处。近旁只有荒藤老树,只有栖居了鸟儿的废殿颓檐、长满了野草的残墙断壁,暮鸦吵闹着归来,雨燕盘桓吟唱,风过檐铃,雨落空林,蜂飞蝶舞,草动虫鸣……四季的歌咏此起彼伏从不间断。地坛的安静并非无声。

一进园门,心便安稳。有一条界线似的,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悠远、浑厚。于是时间也似放慢了速度,就好比电影中的慢镜头,人便不那么慌张了,可以放下心来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看清楚,每一缕愤懑和妄想,盼念与惶茫,总之把你所有的心绪都看看明白。因而地坛的安静,也不是与世隔离。

记得我在那园中成年累月地走,在那儿呆坐,张望,暗自地祈求或怨叹,在那儿睡了又醒,醒了看几页书……然后在那儿想:“好吧好吧,我看你还能怎样!”这念头不觉出声,如空谷回音。

谁?谁还能怎样?我,我自己

我常看那个轮椅上的人,和轮椅下他的影子,心说我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和他一块坐在了这儿?我仔细看他,看他究竟有什么倒霉的的特点,或还有什么不幸的征兆,想看看他终于怎样去死,赴死之途莫非还有绝路?那日何日?我记得忽然我有一种放弃的心情,仿佛我已经消失,已经不在,惟一缕轻魂在园中游荡,刹那间清风朗月,如沐慈悲。于是乎我听见了那恒久而辽阔的安静。

我记得于是我铺开了张纸,觉得确乎有些什么东西最好是写下来。不考虑词句,不过问技巧,也不以为能拿它去派什么用场,只是写,只是看出有些路单靠腿(轮椅)去走明显是不够。写,真是个办法,是条条绝路之后的一条路。

只是多年以后我才在书上读到了一种说法:写作的零度。我想,写作的零度即对生命意义的扣问,写作出发的地方即生命固有的疑难,写作之寻求,即灵魂的眺望。

否则,写作,你寻的是什么根;倘只是炫耀祖宗的光荣,弃心魂一向的困惑于不问,岂不还是阿Q的传统?倘写作变成潇洒,变成了身份或地位的投资,它就不要嘲笑喧嚣,它已经加入喧嚣。尤其,写作要是爱上了比赛、擂台和排名榜,它就更何必谴责什么“霸权”?它自己已经是了。我大致看懂了排名的用意:时不时地抛出一份名单,把大家排比得就像是梁山泊的一百零八将,被排者争风吃醋,排者乘机拿走的是权力。

想念地坛,就是不断地回望零度。放弃强权,当然还有阿谀。现在可真是反了!面要面霸,居要豪居,海鲜称帝,狗肉称王。人呢?名人,强人,人物。可你看地坛,它早已放弃昔日荣华,一天天在风雨中放弃,五百年,安静了;安静得草木葳蕤,生气盎然。土地,要你气熏烟蒸地去恭维它吗?万物,是你雕栏玉砌就可以挟持的?疯话。

有人跟我说,曾去地坛找我,或看那一篇《我与地坛》去那儿寻找安静。可一来呢,我搬家搬得离地坛远了,不常去了。二来我偶尔请朋友开车送我去看它,发现它早已面目全非。我想,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现在我看虚空中便有一条界线,靠想念去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面而来。我已经不在地坛,地坛在我。

绿色字体为作者笔记,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美工:秦砖(上海)汉瓦(上海)鱼王(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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