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儋州东坡书院

武仲平

到海南，儋州的东坡书院是不可不去的地方。

在北宋乃至在中国历史文化天空中，苏东坡堪称一颗璀璨的文化巨星，他不愧为世界级的“千年英雄”，“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人物”(林语堂语)。

东坡书院位于儋州市中和镇东郊，是苏轼贬儋三年乡间生活的遗址，海南独具一格的文化圣地，被誉为“天南名胜”，明代“儋州八景之一”。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慕名纷至沓来，观光揽胜，流连忘返，或撰联，或题诗，或鞠躬，或植树，以各自的方式表达对这位震古烁今大文豪的敬仰与缅怀。

东坡书院坐北朝南，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东坡书院”四个大字，为清代书法家张绩所题写，银钩铁划，苍劲端庄，十分醒目。书院的大门并不开阔，似乎还有点狭窄。但穿门而进，便有初极窄，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方有豁然开朗之感。

跨过小石桥，最先入眼的是绿瓦重檐斗拱的载酒亭，这是苏东坡会友议事的场所。此亭上下两层，上层四角，下层八角，各角相错，呈欲飞之势，十二根赭色的圆柱支撑翠顶。“高人庭院故依然，何时载酒寻诗，重约田家立屐；学士文章今见否？此地标奇揽胜，请看大海风涛”，这副由清探花雷琼撰写的楹联悬挂两侧。亭中的横匾题“鱼鸟亲人”，意为只有鱼鸟是苏东坡的亲人，表现了他因朝廷险恶的政治斗争，被一贬再贬至文化落后，蛮荒闭塞，人迹罕至，流放罪臣的海南岛后，亲近自然，随遇而安的乐观精神。亭内镶着以苏东坡与春梦婆攀谈、东坡惜别百姓等反映东坡居儋三年生活、写作、授徒的8幅木刻，生动形象。阅文赏画，一下子把人拉回九百多年之前。

走出载酒亭，拾级而上载酒堂。殷红色的匾额之上，“载酒堂”三字力道十足。宋哲宗绍圣四年，苏东坡被贬为琼州别驾，实为有罪之臣，不能签书公事，且不能在府城居住，移昌化军安置。苏东坡时已六十开外，风烛残年，垂老投荒，景况凄凉。他带着次子苏过，初僦居于昌化军使安排的官舍以庇风雨。后来，湖南提举董必察访广西时，遣人渡海将其父子逐出官舍，无可奈何，不得不“偃息于恍榔林中”。同年11月，昌化军使张中邀东坡同访逸士黎子云，时座客欲醵钱于子云旧宅涧上建屋，让苏东坡居住并在此传授中原文化。东坡先生欣然同意，带头解衣醵钱，并取意于《汉书杨雄传》有“载酒问字”的典故，将此屋命名为“载酒堂”。苏东坡在载酒堂，以文会友，呕心培育地方才俊。郡中如黎子云兄弟、符林、王霄等当地读书人，还有远从数百里数千里之外慕名相从的年轻人，如琼州的姜唐佐、潮州的吴子野、江苏的葛延之……常渐次聚集在苏轼周围“问奇请益”，形成一个论文讲学的知识分子小团体，载酒堂因此名闻遐迩。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有人在此掌教，载酒堂便改称东坡书院。

长方形的载酒堂是宋初样式的建筑，位于整个东坡书院的中心。门头正中，挂一块“先生悦之”的大匾。殿上题匾为“鸿雪因缘”，显然是从东坡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土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化用而来。堂中一组三人玻璃钢彩塑：苏东坡一卷在握，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正循循善诱地讲授；黎子云聚精会神地聆听，一双热切的眼睛里，充满求知的渴望；苏过则静静地陪伴于东坡身后。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极为传神。漫步载酒堂，凝望这组塑像，眼前叠印出东坡先生当年与儋州人士载酒问字，吟哦诗赋，敷扬文教，传道、授业、解惑的身影，如同堂里的楹联所述说的那样，“一代文忠，赤壁遗篇，皓月经天，光遮北宋；千秋圣德，桄榔留迹，春风化雨，惠泽南荒。”在东坡精神的感召下，儋州直至整个海南读书求学的风气逐渐养成，椰林深处书声琅琅，弦歌四起。

绵延千年，昌化黎汉。苏东坡教化百姓，为当地培养了不少杰出人才。宋元明清海南共出举人767人，进士97人，足见先生教化影响之深而广远。难怪海南有史以来，均把苏东坡作为海南文化启蒙的重要功臣，而他对于儋州文化与文明的启迪之功，更为世代所传颂。命运多舛，一位不平凡的旷世奇才被一叶扁舟遣送到这里，使这片荒凉的大地，从此绽开文化的鲜花，结出文明的硕果，人们不禁发出了“东坡不幸海南幸”的感慨，细细品咂，所言有理。

东坡书院两侧，各有一座别致的小跨院——东园和西园。从小圆门入东园，巨大的老榕树下是口井，叫钦帅泉，系东坡先生在载酒堂讲学期间，亲手开凿。圆形的井口，石砌的井壁，铺着石板的井盘和井栏，极为寻常普通。但神奇的是，此井至今已有900余年，从未干涸，且水涌不断，清澈如初。导游笑着说，汲此泉水洗手，可沾上文豪的灵气。于是我们打上一桶，掬饮一口，甘冽如饴。双手浸入桶内，哇，透心凉，心飞扬，感受空灵的气韵，心中泛起不可名状的悸动。井泉边，那尊耕牛雕塑折射出一代宗师躬耕自处劝农勤耕的悯农意识。壁上刻有苏东坡那充满快意雄风的词句：“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已深植于儋州百姓的心田。琼海水暖，儋州土厚，犁沟深深，情深深。

东园里，绽有两株一米多高的狗仔花。初见狗仔花，多数人会觉得很一般，但细看之后就会发现此花不但名贵稀少，而且花也开得奇特：花朵像一把浅紫色的小雨伞，花梗细长，花瓣整齐地平展延伸；绽开的花瓣内像有5只小犬顶头蹲坐，嘴一齐朝向花芯，盛托着嫩绿色的副花冠；5犬的脑袋上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背后卷起的尾巴轮廓清晰可见，头、身、尾俱全，形象逼真。西园嘉卉盈庭，茂草连花。树丛花海之中，矗立着沉稳凝重的东坡笠屐铜像。座墩镶汉白玉，正面镌刻着郭沫若的手迹：“东坡居士”，玄武岩路从座墩向东南西北四方铺展。铜像周围广植槟榔、桃树、杨桃、桄榔、翠竹，青枝绿叶，姹紫嫣红，生机盎然。

走进东坡书院，感受悠悠文脉，回望远去的岁月，寻觅大师的踪迹，一次穿越时光的邂逅，窥见了大文豪的内心波澜笔底风云。总感到，能与东坡先生同吸一口这小镇上的空气，能聆听一声儋州人浓浓的乡音，都是对苏东坡人生的一次解读，都是对东坡文化的一种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