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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是两个文化底蕴极其深厚的朝代，出了许多诗人、词人、文学大家。这些文人各有风格，给我们留下的印象也各不相同。 比如说起李白，洒脱不羁、生性浪漫，如果你没有见过仙人，那李白就是了，从天上被贬而来的“谪仙人”就是他； 苏轼，绝少不了“旷达”和“千古吃货”两个词组； 那说起欧阳修，或许出现在你脑海里的是一个醉酒于山水之间的中年落拓大叔，毕竟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太过有名。 但当你仔细查阅完他的人生，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率真直爽、风流浪漫的有趣大叔。 他最大的魅力是十分爱惜人才，苏轼、苏辙、曾巩都是被他录取的学生，他丝毫不掩饰对才子们的欣赏，堪称宋代才子们的“第一伯乐”。 当然，才子多风流，他也是，艳词写过，绝不流于低俗，反而意境十分美好，但也为此被人诬陷，遭到谪贬。 他没有悲痛欲绝，反而踏着桃花路，带着玫瑰梦，向左遇见美妓，向右遇见美酒，潇潇洒洒地去上任了。 01 欧阳修出生于绵州（今四川绵阳），他幼时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他投奔了湖北随州的叔叔家。 他母亲出身于大家名门，受过教育，于是便由母亲在沙地上，教他读书写字。 欧阳修十分聪颖，经常从城南李家借书抄读，也非常刻苦，少年时写的诗赋文章，文笔就十分老练。 但其科举之路并不顺畅，他于16岁、19岁分别参加了两次科考，均落榜。 又三年后，他再次参考，这次国子学的广文馆试、国学解试中均获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又在第二年的礼部省试中再获第一，成为省元，也算是“连中三元”。 接下来便是由天子亲自监考的“殿试”了，欧阳修虽十分自信能得状元，但还是紧张，亲自买了身新衣服，想给天子留个好印象。 欧阳修有个同窗叫王拱辰，才19岁，十分调皮，考前玩闹着穿了这身新衣服，还高兴地说，“我穿状元袍子啦。” 没想到，那次殿试王拱辰同学果然考中了状元…… 自然，欧阳修的状元也就没有了，他考取了第14名，二甲进士及第。 后来据他的同乡、时任主考官的晏殊所说，欧阳修未能夺魁，并非能力不足，而是锋芒过露，官场上斗争激烈，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太过出头必遭狙击。 于是众考官商议后，决定挫一挫他的锐气，好让他日后在官场走的顺利些，促他成才。 可见北宋文人之间虽斗争惨烈，但也真的会为了后辈的成才，付出颇多心血，这种传统代代相传，让北宋的文人才子，都能发光发热。 北宋历来有“榜下择婿”的风俗，于是放榜之时，欧阳修便被自己的恩师胥偃定为女婿。 金榜题名又逢洞房花烛，青年的欧阳修自然是得意无比的。 之后，欧阳修去洛阳赴任，与梅尧臣、尹洙结为至交，切磋诗文，他的上司为吴越忠懿王钱俶之子、西京留守钱惟演。 钱惟演一向对后辈十分爱护，一看自己手下全是青年才俊，更是高兴，恨不得把他们都“贡”起来。 就像贾母宠爱红楼众姐妹一样，时常要做局，让姐妹们一起聚聚，吃饭聊天玩游戏。 钱惟演也是如此，他很少给欧阳修他们安排琐碎的公务，反而支持他们游山玩水，写诗作文。 有一次欧阳修和同僚到嵩山游玩，日暮黄昏，赶上下雪，正要忍着饥饿返程，没想到钱惟演的使者就到了。 使者带了歌妓和五星级的厨师，为他们做美食，歌舞助兴，还传话道，公务上没什么事，叫他们尽情赏雪。 在钱惟演的支持下，欧阳修等人有了充分的时间去琢磨古文创作，留下了无数千古名篇。 钱惟演“富养”这几个小文人，真可谓是功在千秋。 可以说，在洛阳的这段日子，是欧阳修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段美好的记忆一直支撑他走过了很多苦难。 戏答元珍 欧阳修 春风疑不到天涯， 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桔， 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 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 野芳虽晚不须嗟。 “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虽然我现在被贬到穷乡僻壤的滁州，在春天都看不见花，但我曾经在洛阳享受过那样绚烂的青春，这一生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他后来被贬滁州，十分抑郁，但每每念及在洛阳的生活，就有无数勇气支撑他面对不堪和落魄，可见这段日子对他的影响极为深刻。 欧阳修初入官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得到很多赏识和善意。 也许正是如此，在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才能带着一颗宽容的心来欣赏每一位有才华的后辈吧。 02 也许正是因为这颇多照顾和宽容，使得欧阳修的性子十分直率，私生活也风流浪漫。 北宋的文人日常写诗言志，都一本正经。但社会风气十分开放，达官贵人、文人才子与妓女们的关系异常紧密，他们不肯在文章中记叙这些艳情，却偏偏十分爱写艳词，欧阳修也一样。 他因为艳词留下不少风流缱绻的浪漫故事，但也因为艳词卷入了无端的政治漩涡中。 那是一个夏天，他携友赴宴，却在开宴之前搂着一位妓女悄悄溜掉了。 等他们回来，朋友们就打趣这个女子，问他们去了哪里。 没想到这位女子倒是十分坦荡，直言， “去了凉堂睡觉，可惜丢了一支金钗，找又找不到。” 说完，还十分惋惜和苦恼。 众人听后起哄，欧阳修只是微微一笑，安然自若。 主人家开口解围，让欧阳修随机填词一首，填的好，就送这位女子一支金钗。 面对女子热烈恳求的眼光，欧阳修也不推辞，哈哈一笑，就应了。 临江仙 欧阳修 柳外轻雷池上雨， 雨声滴碎荷声。 小楼西角断虹明。 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 玉钩垂下帘旌。 凉波不动簟纹平。 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柳林外传来轻轻的雷鸣，池上细雨蒙蒙；雨声浙淅沥沥，滴在荷叶上发出细碎之声。不久小雨即停，小楼西角显现出被遮断的彩虹。我们靠倚栏杆旁，直等到月亮东升。 燕子飞回门前，窥伺着飞到画梁间；我从玉钩上放下门帘。床上竹席纹路平展，好像清凉的水波，却无波纹涌动。床头放着水晶双枕，她的金钗从发上坠下，横放枕边。 这首词堪称欧阳修艳词的代表作之一了，上阙写室外光景，下阙写室内缱绻，营造出一种朦胧旖旎的暧昧之感，结尾两句是人物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引人遐想，艳而不俗。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主人家果真拿出一支金钗送给了那位女子。 “小词换金钗”的故事，也让欧阳修风流的名声传了下来。 只是人在官场，风流的私生活，总是会惹上麻烦。 北宋王朝积贫积弱，朝臣范仲淹、韩琦、富弼等人推行“庆历新政”，欧阳修参与革新，成为革新派干将，提出改革吏治、军事、贡举法等主张。 但在守旧派的阻挠下，新政失败了。 范、韩、富相继被贬，欧阳修也遭到宵小之人的打击污蔑，其中流传最广的是欧阳修因为一首艳词，被污与自己的外甥女张氏有染。 据传欧阳修与张氏并无血统关系，她是欧阳修的妹夫的前妻所生。 张氏嫁给了欧阳修的堂侄，以后又和家中的仆人私通，事情败露后，此案在开封府审理。 张氏本指望欧阳修能帮帮她，没想到欧阳修铁面无私，不肯出面。 这时欧阳修的政敌们上场了，诱导张氏说自己与欧阳修有私情。 还找了一首艳词作为证据。 望江南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 人为丝轻那忍折， 莺嫌枝嫩不胜吟。 留著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 阶上簸钱阶下走， 恁时相见早留心。 何况到如今。 这首诗写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在欧阳修心中的美好印象，至今想起来还是念念不忘。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被政敌们拿来力证二人初见时，张氏正好14、5岁，这首诗写的就是张氏，欧阳修对张氏早有不堪的想法。 偏偏这种事情，就是有口难辩。 不过尽管政敌们信誓旦旦，奈何除了这首词再找不到其它佐证，此事本该不了了之。 然而这桩莫须有的“丑事”已经被宣扬的人尽皆知，欧阳修的名声受到极大的影响。 纵是风流潇洒如他，也难免头疼。 更郁闷的是，他被冠以私生活不检点的名声后，政敌们趁机肆意攻击他，他被贬到了滁州。 也就是在滁州，欧阳修写出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 这一时期的欧阳修，难免抑郁，但在滁州期间，他仍然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经常与民同乐，做出不小的功绩，受到老百姓的拥护。 说他是借酒消除苦闷的心情才好，借游山玩水来治愈被谪贬的悲痛也罢，总之，生活虽不如意，却不能阻止他对文学的热爱。 他伴着美酒，到处出游，文章诗词功力也日益精进，他的语言简洁流畅，创造了一种平易自然的新风格。 据传他写《醉翁亭记》时，曾用了很多笔墨来描写刻画滁州山的巍峨和瑰丽风景，但最终都弃掉没用，只留下简练的“环滁皆山也”五个字，首句开篇，便以简洁中见大家手笔，让人佩服。 醉翁亭记节选 欧阳修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03 1057年，已经50岁的欧阳修做了礼部贡举的主考官，此时的他已经是一届文坛领袖。 小试官是其好友梅尧臣，二人共同主持了这一年的科考。 北宋阅卷采取的是闭卷方式，欧阳修读到策论《刑赏忠厚之至论》时，十分惊讶于文章的新颖观点以及文笔的老练程度，他爱不释手，读的十分痛快，连称后生可畏。 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与梅圣俞书》 “放他出一头地也”，这也是成语“出人头地”的由来。 可欧阳修欣喜完，烦恼就接着来了，他心想，普天之下，能写出这篇文章的非他的弟子曾巩不可，若要给曾巩第一，必然会引人非议。 他思来想去，最后给了这位考生第二名的成绩。 等到考生拜谢主考官的时候，欧阳修才发现那个考生并不是曾巩，而是苏轼。 彼时，苏轼还是个后辈，十分崇拜欧阳修，日常吹捧自己的偶像，“我终于见到欧阳公啦，好高兴！” 轼七八岁时，始知读书，闻有欧阳公者，而又有梅公者，其后益壮，始能读其文词，想见其为人。 ——《上梅直讲书》 除了苏轼，欧阳修还录取了苏辙、曾巩、程颢等，共388人，为北宋选取了极为优秀的政治人才，堪称“北宋第一星探”。 苏轼再次吹捧偶像知人识人，“欧阳老师，天下第一爱惜人才！” 故太子少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一。 ——《钱塘勤上人诗集叙》 当然这是不够的，还要继续吹，“欧阳老师，诗词文章，无所不能，天下第一完美！！” 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 ——《宋史》 当然，欧阳修吹苏轼吹得更绝，称他的文章可以“独步天下”。 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就这样，欧阳修不动声色地为苏轼做宣传，不余遗力地提高这个新人的知名度。 欧阳修还骄傲地对自己的儿子说，“苏轼后生可畏，三十年后，人们就不会谈论我啦，只会谈论苏轼啦！” 汝记吾言，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著我也。 ——朱弁《曲洧旧闻》 总之这两人就光明正大地吹捧对方，欧阳修作为长辈，给了苏轼无数支撑，不愧伯乐之名； 而苏轼作为后辈，也从来没有让欧阳修失望过，他很快成为继欧阳修之后的文坛领军人物，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辉煌。 这是北宋文坛史上最美好、浪漫的事情了。 04 综上可见，欧阳修是一个十分有趣、可爱的文人，他身上没有封建知识分子的清高和迂腐，也没有封建士大夫的目中无人和高高在上。 他少时被恩师、上司赏识，过得肆意畅快、风流浪漫； 中年被贬后，依然心系百姓，写出不朽名篇； 年老身处高位，不忘提携后辈，挖掘出一批又一批的人才，为北宋甚至整个华夏文明，都贡献了巨大的功绩，让人佩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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