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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注道

 旮旯二爷 2019-07-14

,诚全而归之。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注】此章言圣人忘言体道,与时俱化也。希,少也。希言,犹寡言也。以前云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由其勉强好辩,去道转远,不能合乎自然。惟希言者,合乎自然耳。向下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以比好辩者之不能久。然好辩者,盖出愤激不平之气。如飘风骤雨,亦乃天地不平之气。非不迅激如人,特无终朝之久。且天地不平之气,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此甚言辩之不足恃也。盖好辩者,只为信道不笃,不能从事于道,未得玄同故耳。惟圣人从事于道,妙契玄同,无入而不自得。故在于有道者,则同于道。在于有德者,则同于德。失者,指世俗无道德者。谓至于世俗庸人,亦同于俗。即所谓呼我以牛,以牛应之,呼我以马,以马应之,无可不可。且同于道德,固乐得之。即同于世俗,亦乐而自得。此无他,盖自信之真,虽不言,而世人亦未有不信者。且好辩之徒,晓晓多言,强聒而不休,人转不信。此无他,以自信不足,所以人不信耳。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行作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注】此承前章言好辩者不能持久,犹如跂跨之人不能立行,甚言用智之过也。跂,足根不著地也。跨,阔步而行也。盖跂者只知要强高出人一头,故举踵而立。殊不知举踵不能久立。跨者只知要强先出人一步,故阔步而行。殊不知跨步不能长行。以其皆非自然。以此二句为向下自见自是自伐自矜之譬喻耳。自见,谓自逞己见。自是,谓偏执己是。此一曲之士,于道必暗而不明。自伐,谓自夸其功。自矜,谓自恃其能。此皆好胜强梁之人,不但无功,而且速于取死。然此道中本无是事。故曰其在道也,如食之余,如形之赘,皆人之所共恶。而有道之士,以谦虚自守,必不处此。故曰有道者不处。以其不能合乎自然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注】此承前言世俗之士,各以己见己是为得。曾不知大道之妙,非见闻可及。故此特示大道以晓之也。有物者,此指道之全体,本来无名,故但云有一物耳。浑浑沦沦,无有丝毫缝隙,故曰混成。未有天地,先有此物,故曰先天地生。且无声不可闻,无色不可见,故曰寂寥。超然于万物之上,而体常不变,故曰独立而不改。且流行四时,而终古不穷,故曰周行而不殆。殆,穷尽也。天地万物,皆从此中生,故曰可以为天下母。老子谓此物至妙至神,但不知是何物,故曰吾不知其名,特字之曰道。且又强名之曰大道耳。向下释其大字。老子谓我说此大字,不是大小之大。乃是绝无边表之大。往而穷之,无有尽处。故云大曰逝。向下又释逝字。逝者远而无所至极也。故云逝曰远。远则不可闻见,无声无色,非耳目之所到。故云远曰反。反,谓反一绝迹。道之极处,名亦不立,此道之所以为大也。然此大道,能生天生地,神鬼神王。是则不独道大,而天地亦大。不独天地大,而王亦大。故域中所称大者有四,而王居其一焉。世人但知王大,而不知圣人取法于天地。此则天地又大于王。世人但知天地大,而不知天地自道中生,取法于道。此则道又大于天地也。虽然,道固为大,而犹有称谓名字。至若离名绝字,方为至妙,合乎自然。故曰道法自然。且而大道之妙,如此广大精微。而世人岂可以一曲之见,自见自是以为得哉。此其所以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耳。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注】此诫君人者,当知轻重动静,欲其保身重命之意也。然重字指身。轻字指身外之物,即功名富贵。静字指性命。躁字指嗜欲之情。意谓身为生本,固当重者。彼功名利禄,声色货利,乃身外之物,固当轻者。且彼外物必因身而后有,故重为轻之根。性为形本,固至静者。彼驰骋狂躁,甘心物欲,出于好尚之情者,彼必由性而发,故静为躁之君。世人不知轻重,故忘身徇物,戕生于名利之间。不达动静,故伤性失真,驰情于嗜欲之境。惟圣人不然,虽终日行而不离辎重。辎重,兵车所载粮食者也。兵行而粮食在后,乃大军之司命。虽千里远行,深入敌国,戒其掳掠,三军不致鼓噪以取败者,赖其所保辎重也。圣人游行生死畏途,不因贪位慕禄,驰情物欲,而取戕生伤性之害者,以其所保身心性命为重也。故曰不离辎重。纵使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荣观,但恬澹燕处,超然物欲之表。此其尧舜有天下而不与也。奈何后之人主,沈暝荒淫于声色货利之间,戕生伤性而不悟。是以物为重而身为轻也。故曰身轻天下。奈何者,怪叹之词。物重则损生,故曰轻则失根。欲极则伤性,故曰躁则失君。君,谓性也。庄子养生让王,盖释此篇之意。子由本云,轻则失臣。然臣字盖亦指身而言。齐物以身为臣妾,以性为真君,源出于此。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注】此言圣人善入尘劳,过化存神之妙也。辙迹,犹言痕迹。世人皆以人我对待,动与物竞,彼此不忘,故有痕迹。圣人虚己游世,不与物忤,任物之自然,所谓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彼此兼忘,此行之善者。故无辙迹。瑕谪,谓是非辨别,指瑕谪疵之意。圣人无意必固我。因人之言。然,然。不然,不然。可,可。不可,不可。未尝坚白同异,此言之善者,故无瑕谪。筹策,谓揣摩进退,算计得失利害之意。圣人无心御世,迫不得已而后应,曾无得失之心。然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此计之善者,故不用筹策。关键,闭门之具。犹言机关也。世人以巧设机关,笼罗一世,将谓机密而不可破。殊不知能设之,亦有能破之者。历观古之机诈相尚之士,造为胜负者,皆可破者也。唯圣人忘机待物,在宥群生。然以道为密,不设网罗,而物无所逃。此闭之善者,所谓天下莫能破。故无关键而不可开。绳约,谓系属之意。世人有心施恩,要以结属人心。殊不知有可属,亦有可解。然有心之德,使人虽感而易忘,所谓贼莫大于德有心。圣人大仁不仁,利泽施乎一世,而不为己功,且无望报之心,故使人终古怀之而不忘。此结之善者,故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处世,无不可化之人,有教无类,故无弃人。无不可为之事,物各有理,故无弃物。物,犹事也。如此应用,初无难者,不过承其本明,因之以通其蔽耳。故曰袭明。袭,承也。犹因也。庄子庖丁游刃解牛,因其固然,动刀甚微,划然已解。意出于此。观留侯蹑足附耳,因偶语而乞封,借四皓而定汉,以得老氏之用。故其因事处事,如此之妙,可谓善救者也。其他孰能与之。故世之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由其饰智矜愚,修身明污,故皆知师之可贵。择类而教,乐得而育,故皆知资之可爱。若夫圣人为举世师保,而不知其师之可贵。化育亿兆,而不知其资之可爱。所谓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难。此虽在智者,犹太迷而不知,况浅识乎。斯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是谓要妙。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注】此承上章行道之妙,而言圣人不以知道为难,而以守道为要妙也。古德云,学道,悟之为难。既悟,守之为难。然行道之妙,实出于守道之要耳。盖此中知字,即悟也。知雄守雌者,物无与敌谓之雄,柔伏处下谓之雌。溪,乃窊下之地。众水所归之处也。婴儿者,柔和之至也。前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然气虽胜物,物有以敌之。而道超万物,物无与敌者。故谓之雄。圣人气与道合,心超物表。无物与敌,而能顺物委蛇,与时俱化,不与物竞,故曰知其雄,守其雌。由守其雌,故众德交归,如水之就下,故为天下溪也。由乎处下如溪,故但受而不拒,应而不藏,流润而不竭,故曰常德不离。以入物而物不知,如婴儿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以能胜物而不伤,故曰复归于婴儿。知白守黑者。白,谓昭然明白。智无不知之意。黑,昏闷无知之貌。式,谓法则。忒,差谬也。谓圣人智包天地,明并日月,而不自用其知。所谓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故曰知其白,守其黑。由其真知而不用其知,故无强知之过谬,故可为天下式。然强知则有谬,谬则有所不知。既有所不知,则知不极矣。今知既无谬,则知无不极,故曰复归于无极。知荣守辱者。荣,乃光荣贵高。辱,乃污辱贱下。谷,乃虚而能应者也。朴,谓朴素。乃木之未雕斲也。谓圣人自知道光一世,德贵人臣,而不自有其德。乃以污辱贱下,蒙耻含垢以守之。所谓光而不耀,仁常而不居者,虚之至也。故为天下谷。由其虚,故常德乃足。德自足于中,则不缘饰于外,故复归于朴素也。以虚而能应物,故朴散则为器。圣人以此应运出世,则可以官天地府万物。故能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化行于世而无弃人弃物。故曰大制不割。割,截断也。不割者,不分彼此界限之意。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注】此言圣人道全德备,应运出世,为官为长。当任无为无事,而不可有为太过也。由上章云,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老子因而诫之曰,将欲取天下者,当任自然,不可有心为之。而有心为之者,吾见其必不可得已。何也,且天下者大器,有神主之。岂可以人力私智取而夺之耶。故曰不可为也。而为之者,必反败之。纵为而得之,亦不可执为己有。而执之者,必反失之。故如强秦力能并吞六国,混一天下,是为之也。且誓云一世以至万世,是执之也。故不旋踵而败,二世而亡,岂非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之验欤。然而所以败之失之者,以其所处过甚,而奢泰之极也。凡物极则反,此亦自然之势耳。故物或行而在前。或复随而在后。或呴而暖。或反吹而寒。或强而壮。或又尪羸而弱。或正载而成。或即隳颓而毁。此何以故,是皆用力过甚,而奢泰之极也。此皆圣人所不处。故曰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炒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注】此承上言圣人不为已甚,故诫之不可以兵强天下也。凡以兵强者,过甚之事也。势极则反,故其事好还。师之所处,必蹂践民物,无不残掠,故荆棘生。大军之后,杀伤和气,故五谷疵疠而年岁凶,此必然之势也。然于济弱扶倾,除暴救民,盖有不得不用之者,惟在善用。善用者,果而已。已者,休也,此也。果,犹言结果。俗云了事便休。谓但可了事令其平服便休,不敢以此常取强焉。纵能了事,而亦不可自矜其能。亦不可自伐其功。亦不可骄恃其气。到底若出不得已。此所谓果而不可以取强也。取强者,速败之道。且物壮甚则易老,况兵强乎。凡物恃其强壮而过动者,必易伤。如世人恃强而用力过者,必夭死于力。恃壮而过于酒色者,必夭死于酒色。盖伤元气也。元气伤,则死之速。兵强亦然。故曰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已者,绝也。又已者,止也。言既知其为不道,则当速止而不可再为也,亦通。孟子言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其有闻于此乎。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注】此承上言不以兵强天下,故此甚言兵之不可尚也。佳兵,乃用兵之最精巧者,谓之佳兵。凡善用兵者,必甘心于杀人。兵益佳而祸益深,故为不祥之器。历观古今善用兵者,不但不得其死,而多无后。此盖杀机自绝,而造物或恶之者。以其诈变不正,好杀不仁,故有道者不处。不但有道者不处,而苟有仁心者,亦不处也。何以知其然耶。观夫君子所居则以左为贵,用兵则以右为贵,然右乃凶地,由是而知兵者,乃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也。万一不得已而用之者。老子诫曰,当以恬淡为上。恬淡者,言其心和平,不以功利为美,而厌饱之意。既无贪功欲利之心,则虽胜而不以为美。纵不贪功利,而若以胜为美者,亦是甘心乐于杀人。夫乐于杀人者,必不可使其得志于天下。所谓造物或恶之也。若使此辈得志于天下,将为残害而无涯量矣。且世之吉事必尚左。凶事则尚右。凶事,谓丧事也。所以用兵则贵右,言其可哀也。故兵家以偏将军居左,以上将军居右者,盖上将军司杀之重者。言居上势者,则当以丧礼处之也。故杀人众多,则当以悲哀泣之。即战胜,亦当以丧礼处之。甚言其不得已而用之,即不得已而处之也。上二章,通言人臣不能以道佐人主,而返以兵为强者,故切诫之。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也。   【注】此承上章不以兵强天下,因言人主当守道无为,则万物宾而四海服,天地合而人民和,自然利济无穷也。常者,终古不变之义。凡有名者,必迁变。道之所以不变者,以其无名也。故曰道常无名。朴,乃无名之譬。木之未制成器者,谓之朴。若制而成器,则有名矣。小,犹眇小。谓不足视也。且如合抱之材,智者所不顾。若取径寸以为冠,则愚者亦尊焉。是以名为大,而以无名为小。甚言世人贵名,概以朴为不足视。故以道曰朴曰小也。然道虽朴小,而为天地万物之本。即愚夫愚妇,而亦知所尊。故曰天下不敢臣。但侯王不能守耳。藉使侯王若能守,则万物自然宾服矣,奚假兵力哉。然兵者凶器,未必宾服一国。且上干和气,必有凶年。若以道服之,不但万物来宾。抑且和气致祥,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兵来未必尽和民人,若以道宥之,则民莫之令而自然均调,各遂其生。无名之朴,利济如此,惜乎侯王不能守之善用耳。若散朴为器,始制则有名矣。始,犹方才也。谓朴本无名,方才制作,则有名生焉。且从无名而有名。既有名,而名又有名,将不知其所止矣。庄子所谓从有适有,巧历不能得,故曰名亦既有。而殉名者愈流愈下,逐末忘本,不知其返矣。故老子戒之曰,夫名者,不可驰骛而不返。亦将知止而自足。苟不知止足,则危殆而不安。知止所以不殆也。由是而知道在天下,为万物之宗,流润无穷,犹川谷之于江海也。然江海所以流润于川谷,川谷无不归宗于江海。以譬道散于万物,万物莫不宾服于大道。此自然之势也。意明侯王若能守,其效神速于此。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注】此因上言侯王当守道无为,故此教以守之之要也。知人者,谓能察贤愚,辨是非,司黜陟,明赏罚,指瑕摘疵,皆谓之智。但明于责人者,必昧于责己。然虽明于知人为智,不若自知者明也。老子谓孔子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者也。博辩宏大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也。去子之恭骄与智能,则近之矣。谓是故也。庄子云,所谓见见者,非谓见彼也,自见而已矣。所谓闻闻者,非谓闻彼也,自闻而已矣。能自见自闻,是所谓自知者明也。世之力足以胜人者,虽云有力。但强梁者必遇其敌,不若自胜者强。然欲之伐性,殆非敌国可比也。力能克而自胜之,可谓真强。如传所云,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者,所谓自强不息者也。凡贪得无厌者,必心不足。苟不知足,虽尊为天子,必务厚敛以殃民。虽贵为侯王,必务强兵而富国。即纵适其欲,亦将忧而不足,故虽富不富。苟自知足,则鹪鹩偃鼠,藜藿不糁,抑将乐而有余,此知足者富也。强志,好过于人者,未为有志。惟强行于道德者,为有志也。所者,如北辰居其所之所。又故有之义,盖言其性也。孟子曰,性者故而已矣。世人贪欲劳形,冀立久长之业。殊不知戕生伤性,旋踵而灭亡,谁能久哉。惟抱道凝神,而复于性真者,德光终古,泽流无穷,此所谓不失其所者久也。世人嗜味养生,以希寿考,殊不知厚味腐肠,气惫速死,谁见其寿哉。惟养性复真,形化而性常存,入于不死不生,此所谓死而不亡者寿也。老子意谓道大无垠,人欲守之,莫知其向往。苟能知斯数者,去彼取此,可以入道矣。侯王知此,果能自知自胜,知足强行。适足以全性复真,将与天地终穷。不止宾万物,调人民而已。又岂肯以蜗角相争,以至戕生伤性者哉。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注】此言道大无方,圣人心与道合,故功大无外,以实前侯王能守之效也。氾者,虚而无著之意。以道大无方,体虚而无系著,故其应用无所不至。故曰其可左右。以体虚无物,故生物而不辞。以本无我,但任物自生。故生物功成而不名己有。以与物同体,故虽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其体所以真常者,以其至淡无味,无可欲也。由无可欲,故不足视,似可名于小。若夫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则可名为大矣。然小大因物以名之,道岂然耶。是以圣人忘形释智,图于至细,志与道合,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若夫侯王专务于大,岂能成其大哉。言外之教,亦深切矣。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注】此明前章未尽之意也。无象,谓之大象。大象无形,而能入众形,有形者无不归。圣人执无我以御天下,故天下莫不往,以其与物同体也。万物恃之以生,故无往而不利,故云往而不害。然忘于物者,物亦忘之,故物各得其所而无不安。物物相忘而无竞,故无不平。暖然如春,故无不泰。此所谓万物宾,而天地合,人民和,故圣人终不为大,而能成其大也。前云道之所以常者,以其淡然无味,无可欲也。若夫乐之于耳,饵之于口,皆有味而可欲者。若张之于途,虽过客亦止之。然虽暂止,而不能久留,以其用之有尽,盖不常也。若夫道之出口,则淡乎无味,不若饵之可欲。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不若乐之可欲。此可名于小。然而其体真常,故用之不可既。既,尽也。故可名为大。此大象之譬,以譬人君苟能执大象以御天下,恬淡无为。虽无声色以悦天下之耳目。无货利以悦天下之心志。而天下归往乐推而不厌。此所谓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也。如此用之,岂有尽耶。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注】此言物势之自然,而人不能察,教人当以柔弱自处也。天下之物,势极则反。譬夫日之将昃,必盛赫。月之将缺,必极盈。灯之将灭,必炽明。斯皆物势之自然也。故固张者,翕之象也。固强者,弱之萌也。固兴者,废之机也。固与者,夺之兆也。天时人事,物理自然。第人所遇而不测识,故曰微明。斯盖柔弱胜刚强之义耳。譬夫渊为鱼之利处,但可潜形而不可脱。脱则块然无能为。柔弱为国之利器,人主但可恭默自处,不可揭示于人。示人则致敌而招侮,将反见其不利也。夫是之谓微明。世之观此章,皆谓老子用机智,大非本指。盖老子所以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是已。殆非机智之端也。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注】此教人君乘流救弊之意也。以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故侯王但能守之者,而万物不期化而自化矣。此言守道之效,神速如此。然理极则弊生。且而物之始化也皆无欲。化久而信衰情凿,其流必至于欲心复作。当其欲作,是在人君善救其弊者,必将镇之以无名之朴,而后物欲之源可塞也。若施之以有名,则不济耳。然无名之朴,虽能窒欲,若执此而不化,又将为动源矣。譬夫以药治病,病去而药不忘,则执药成病。故云无名之朴,亦将不欲。此亦不欲,则可专以静而制群动,无敢作者。故云天下将自正。自正者,谓不待正而自正矣。镇,犹压也。如石压草,非不生也。盖以无名之朴,镇压之而已。若欲朴之心,亦是欲机未绝。是须以静制之,其机自息。机息则心定,而天下自正矣。故虽无名之朴,可用而不可执,况有名乎。   老子道德经解   上篇终 老子道德经解下篇   明建邺憨山道者德清著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注】此言世降道衰,失真愈远,教人当返其本也。所言道,乃万物之本。德,乃成物之功。道为体而德为用。故道尊无名,德重无为。故道言有无,而德言上下。此道德之辨也。上德者,谓上古圣人,与道冥一,与物同体。虽使物各遂生,而不自有其德。以无心于德,故德被群生,终古不忘。故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者,谓中古以下,不知有道,但知有德。故德出于有心,自不能忘。且有责报之心,物难感而易忘。故云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失,忘也。以,恃也。然上德所以有德者,以德出无为。功成事遂,而无恃为之心,故云无以为。下德所以无德者,以德出有心。而又矜功恃为,故云有以为。由是观之,道无真伪,而德则有真有伪矣。此世数淳薄之辨也。德又下衰,上德不称,而下德为尊,于是始有仁义之名。然仁义皆出于不德,故皆不免有心为之。但上仁虽为,而无恃为之心,故云无以为。上义则恃之矣,故云有以为。且仁义上者为真,三王是已。下则为假,五霸是已。故不足言。此又下衰,仁义之下,则礼为上矣。礼则但以虚名相尚,不复知有仁义,故上礼为之,有莫之应者。如孔子作春秋,虽正名分,而卒莫能正,此莫之应也。不唯不应,且将臂攘而仍之。此五霸之余,战国之习也。且彼既不知仁义,则必相因而报复之矣。仍,相因之意。又复也。此所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故其德下衰,至此已极,圣人亦无可为天下之具矣。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故礼乃忠信之薄,为乱之首也。所以愈流愈下者,乃用智之过也。前识,犹言蚤智,谓明见利害于未然者。然蚤智在孔子,则为周身之防,所谓明哲保身之意。其次则如范蠡乐毅之俦,以为避名全节之计。又其次则为仪秦纵横游说之流矣。然在圣人,则谓之权。在乐范,则谓之好高而务名。名者实之宾,故谓道之华。在仪秦用之,则为愚之始也。此所谓才智,君子用之则成名,小人用之则杀身,岂非愚之始耶。故太上以道德为尊,而仁义次之。故大丈夫处厚而不处薄。务实而不务华。故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正、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注】此言道无为而无不为,以明无用之用为大用。欲君人者,当以无为而治也。一者,道之体也。其体至虚而无为,精一无二。凡诸有为,莫不以之为本。以,用也。意谓天地万物,皆以道体而为本也。故天得之而清覆于上。地得之而宁载于下。神,指人心而言。谓人得之而为万物之灵。谷,即海也。海得之而容纳百川,故长盈。万物得之而各遂其生。侯王得之而为天下正。正,犹长,所谓君长也。如此者,虽其迹不同,而推其本则一,故曰致之一也。其下又返释之曰,天不得此,将恐分裂而不能圆覆于上矣。地不得此,将恐发动而不能宁载于下矣。人不得此,将恐生机休歇,而不能子子孙孙亹亹而无穷矣。万物若不得此,将恐绝灭而无有矣。侯王若不得此,将恐颠蹶而不能安其贵高之位矣。此老子主意,只重在侯王无以正而贵高将恐蹶这一句。必欲人君当体道无为而治耳。凡人听其所用而从于人者,谓之下贱。此道之譬也。夫道本无名,故天地万物皆得而用之。如人之下贱也。且侯王不得此道,而处贵高之位,将恐蹶。岂不以是而为基本耶。故云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且侯王自谓曰,孤,寡,不谷,此三名者,皆贱者之称也。而侯王以之,其意岂不是以贱为本耶,非乎。所以称此者,正欲人君忘其贵高之名,而体道凝神,知其无用为用耳。且而侯王所以贵高者,以百官执事总之而为君。若指其所用,而各有所事。至若人君,则无所用其事矣。所谓臣道有为,而君道无为也。若夫轮辐衡轭,会之而为车。故数其车,则件件可数。其车则无可数矣。以无可数,故得车之用。是故侯王以无为之道,而后方大有为也。然道之在物,本无贵贱高下之分。故侯王当体道忘怀,不可执贵高之名,而取颠蹶之患。故诫之曰,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谓不可视己琭琭如王之贵,视物落落如石之贱也。苟忘贵贱之分,则人人皆为我用矣。岂非无用之为大用耶。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注】此承上章以明道为天地万物之本也。反者,道之体也。谓道体虚无至静,为群动之主。世人只知动之为动,不知动处即静。易云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以其群动之动,皆自虚无至静而发,不动而动,故云反者道之动也。然道体至虚,柔弱无用,而为天下有用之本。世人只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为大用也。故云弱者道之用。是故世人只知天下之物生于有,而不知有生于无也。苟知有生于无,则自然不事于物,而能体道凝神矣。岂易得哉。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贞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注】此言道出常情,而非下愚小智之所能知,必欲上根利智可能入也。谓上根之人,志与道合,一有所闻,便身体而力行之。如颜子闻者未尝不知,知之未尝不行。故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若夫中人之资,则且信且疑,或日月至焉。故曰若存若亡。至若下根之士,即有所闻,了不相蒙,而且以为怪。故大笑之矣。以道出常情,非愚所测。此辈不笑,不足以为道。以其道与常情,每相反而已矣。何以知之。故古之建言者有云,明道若昧。此下十二句,皆古之立言者之辞,老子引之以明相反之意。谓小人用智,恃知以为能。圣人光而不耀,以有智而不用。故明道若昧。小人矜夸竞躁。圣人以谦自守,以卑自牧。故进道若退。世人崖嶷自高。圣人心与道合,同尘混俗,和而不同。故夷道若类。世人局量扁浅,一毫不容。圣人心包天地,德无不容,如海纳百川。故上德若谷。小人内藏瑕疵,而外矫饰以为洁。圣人纯素贞白,一尘不染,而能纳污含垢,示同庸人。故大白若辱。小人一德不忘,必恃自多而责报于人。圣人德被群生,而不以为功。故广德若不足。小人一善之长,必炫弄自售,欲求知于人。圣人潜行密用,凡有所施于人者,惟恐人之知己也。如泰伯三让,民无德而称。故建德若偷。小人随时上下,见利而趋,望势而变。圣人之心,贞介如玉,而不可夺。而能与世浮沉,变化无穷,无可不可。故质贞如渝。渝,变也。世人圭角自立,一定而不化。圣人心如太虚,无适不可。故大方无隅。隅,犹定向也。世人小智自用,以图速效。圣人深畜厚养,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迫不得已而后应,乘运而出,必为天下之利具。故大器晚成。所以然者,譬夫大音之希声,大象之无形,殊非常情之所易见易闻。宜乎下士闻而大笑之也。以其世之所尚者,名也。然道隐于无名,又岂常情所易知耶。所以圣人之广大难测者,以其有大道也。夫惟道也,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曲成万物而不遗。故曰善贷且成。圣人如此,所以世人皆以大似不肖。而轻笑之。然不笑,不足以为道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盗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注】此承前言道体冲虚,而为天地万物之本,诫人当以道为怀,以谦自处也。谓道本无名,强名之一。故曰道生一。然天地人物,皆从此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则万物莫不负阴而抱阳也。所以得遂其生,不致夭折者,以物各含一冲虚之体也。和气积中,英华昭著,秀实生成,皆道力也。故云冲气以为和。是则物物皆以冲虚为本也。且冲虚柔弱,与物不类,似乎无用,人皆恶之而不取。殊不知无用之用为大用也。即如世人之所恶者,唯孤寡不谷,以为不美。而王公返以此为称者,岂不以柔弱为天下之利器耶。且孤寡不谷,皆自损之辞也。然而侯王不自损,则天下不归。故尧舜有天下而不与,至今称之,泽流无穷,此自损而人益之。故曰或损之而益。若夫桀纣以天下奉一己,暴戾恣睢,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故虽有天下,而天下叛之,此自益者而人损之。故曰或益之而损。以人人皆具此道,但日用不知,须待教而后能。且人之所教者,我亦未尝不教之也。惟人不善教人,只知增益知见,使之矫矜恃气,好为强梁。殊不知强梁者,不得其死。我唯教人以日损其欲,谦虚自守,以全冲和之德。是故吾将以为教父。而风天下以谦虚之德也。教父,犹木铎意。   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注】此承上言无为之益,以明不言之教也。然天下之至坚,非至柔不足以驰骋之。如水之穿山透地,浸润金石是已。若以有入有,即相触而有间。若以空入有,则细无不入。如虚空偏入一切有形,即纤尘芒芴,无所不入,以其虚也。若知虚无之有用,足知无为之有益矣。前云人不善教人者,以其有言也。有言则有迹,有迹则恃智,恃智则自多。自多者则矜能而好为。凡好为者必易败。此盖有言之教,有为之无益也,如此。则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注】此言名利损生,诫人当知止足也。谓世人只知名之可贪,故忘身以殉名。殊不知名乃身外之虚声耳。与身较之,身亲而名疏。故曰孰亲。货,利也。谓世人只知利之可贪,故忘身以殉利。殊不知利乃身之长物耳。与身较之,身在则有余。故曰孰多。世人不察,每役役于名利之间,贪得而无厌,戕生而伤性。与夫贪得而身亡,不若身存而远害。故曰得与亡孰病。故凡爱之甚者,费必大。藏之多者,亡必厚。如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雀未得而珠已失。此爱之甚,而不知所费者大矣。如敛天下之财,以纵鹿台之欲,天下叛而台已空。此藏之多,而不知所亡者厚矣。不唯爱者费而藏者亡。抑且身死名灭,国危而不安。斯皆不知止足之过也。故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即斯可以长久矣。噫,老氏此言,可谓破千古之重昏,启膏肓之妙药,昭然如揭日月于中天也。而人不察乎此,惜哉。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净为天下正。   【注】此言圣人法天制用,与道为一,故能胜物而物不能胜。以申明前章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大成若缺,其用不敝者。若天地生物曲成万物而不遗,可谓成之大矣。然必春生而夏方长之,秋杀而冬方成之。以此观之,似若有所缺。苟不如此,若一径生长而无秋冬之肃杀。不但物不能成,而造物者亦将用之而敝矣。由其若缺,故所成者大,而其用不敝也。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者。若阳和之气,充塞天地,无处不至,无物不足,可谓盈矣。其体冲虚而不可见。若块然可见,亦将用之有尽矣。由其若冲,故既已与人己愈有,既已为人己愈多,故其用不穷也。大直若屈者。若一气浩然,至大至刚,可谓直矣。然潜伏隐微,委曲周匝,细入无间,故若屈。由若屈,故能伸其生意也。大巧若拙者。若天之生物,刻雕众形而不见其巧。故云若拙。若恃其巧者,巧于此而拙于彼,则巧非大矣。大辩若讷者。上云若缺,则天地无全功,故人犹有所憾。然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是则生物之功,不辩而自白矣。故曰若讷。是以天地不言而万物成,圣人不言而教化行。以圣人法天制用,故以不言之教,无为之化,似乎不胜,而物卒莫能胜之也。且躁能胜寒而不能胜热,静能胜热而不能胜寒。斯皆有所胜,则有所不胜。是故圣人贵乎清净为天下正。此其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注】此承上清净无为之益,甚言多欲有为之害,以诫人君当以知足自守也。谓上古之世,有道之君,清净无欲,无为而化。故民安其生,乐其业,弃却走马而粪田畴。所以家给人足,而无不足者。及世衰道微,圣人不作,诸侯暴乱。各务富国强兵,嗜欲无厌,争利不已,互相杀伐。故戎马生于郊。以致民不聊生,奸欺并作。此无他,是皆贪欲务得,不知止足之过也。故天下罪之大者,莫大于可欲。以其戕生伤性,败乱彝伦。以至君臣父子,皆失其分者,皆见可欲之罪也。以致败国亡家,覆宗灭族之祸者,皆不知止足所致也。由不知足,故凡见他人之所有,而必欲得之。然欲得之心,为众罪大祸之本。故咎之大者,莫大于欲得。欲得者,心不足也。古人云,若厌于心,何日而足。以贪得不止,终无足时。惟知足之足,无不足矣,故常足。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注】此承上言圣人所以无为而成者,以其自足于己也。谓圣人性真自足,则智周万物,无幽不鉴。故天下虽,可不出户而知。天道虽微,可不窥牖而见。以其私欲净尽,而无一毫障蔽,故也。若夫人者,沉瞑利欲,向外驰求,以利令智昏,故去性日远,情尘日厚,尘厚而心益暗。故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淡然无欲,不事于物。故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曰不行而知。如此,则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故曰不见而名。道备于己,德被群生,可不言而化。故曰不为而成。是皆自足于性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故取天下常以无事。乃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注】此承上言无为之德,由日损之功而至也。为学者,增长知见,故日益。为道者,克去情欲,穷形泯智,故日损。初以智去情,可谓损矣。情忘则智亦泯,故又损。如此则心境两忘,私欲净尽,可至于无为。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民果化,则无不可为之事矣。此由无为而后可以大有为,故无不为。是故取天下者,贵乎常以无事也。无事,则无欲。我无欲,而民自正。民自正,而天下之心得。天下之心得,则治国如视诸掌,此所以无事足以取天下也。若夫有事则有欲,有欲则民扰,民扰则人心失。人心既失,则众叛亲离,此所以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也。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者,此耳。旧注取字训为,摄化之意。应如春秋取国之取,言得之易也。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圣人之在天下。蝶蝶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注】此言圣人不言之教,无心成化,故无不可教之人也。常者,一定不移之意。谓圣人之心,至虚无我。以至诚待物,曾无一定之心。但无百姓之心为心耳。以圣人复乎性善,而见人性皆善。故善者固已善之,即不善者亦以善遇之。彼虽不善,因我以善遇之。彼将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为善矣。故曰德善。以圣人至诚待物,而见人性皆诚。故信者固已信之,即不信者亦以信待之。彼虽不信,因我以信遇之。彼将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为信矣。故曰德信。以天下人心不古,日趋于浇薄。圣人处其厚而不处其薄,汲汲为天下浑厚其心。惵惵,犹汲汲也。百姓皆注其耳目者,谓注目而视,倾耳而听,司其是非之昭昭。圣人示之以不识不知,无是无非,浑然不见有善恶之迹,一皆以淳厚之德而遇之,若婴孩而已。故曰皆孩之。若以婴孩待天下之人,则无一人可责其过者。圣人之心如此,所以不言而信,无为而化,则天下无不可教之人矣。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注】此言圣人所以超乎生死之外者,以其澹然无欲,忘形之至,善得无生之理也。出生入死者,谓死出于生也。言世人不达生本无生之理,故但养形以贪生,尽为贪生以取死。是所以入于死者,皆出于生也,大约十分而居其九。而不属生死者,唯有一焉,而人莫之知也。生之徒者,养形寿考者也。死之徒者,汨欲忘形,火驰而不返者也。动之死地者,嗜欲戕生,无所避忌者也。举世之人,尽此三种,而皆不免入于死者,以其出于贪生也。何所以故,以其生生之厚耳。是皆但知养生,而不知养生之主。苟不知养生之主,皆为不善养生者也。摄,养也。盖闻善养生者,不养其生,而养其生之主。然有其生者,形也。主其生者,性也。性为生主。性得所养,而复其真,则形骸自忘。形忘则我自空,我空则无物与敌。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色欲伐性,甚于兕虎甲兵也。以无我故,踪遇之而亦无可伤。故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亦无所容其刃矣。夫何故,以其无死地焉。是知我者,生之寄。生者,死之地也。无我无生,又何死之。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知生本无生,则知死亦不死,此所以贵朝闲道而夕死可矣。非超乎生死之外者,不易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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