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元 周培元是中国三明治在地文化挖掘计划的导师之一。 周培元毕业于同济大学建筑系,现在在大学里担任副教授,同时也是高级室内设计师、景观设计师。他喜欢读书和旅游,曾经策划和组织过边走边读“上海五大古典园林”的周游活动。他也喜欢艺术,乐于分享艺术普及教育,常常带着朋友一边在上海城区中走访,一边讲解建筑背后的故事。 今天,我们想要和大家分享的就是周培元和在地文化挖掘的故事。 文 | 杨蕊馨 周培元年过不惑,留着颇具艺术家气息的络腮胡子,脸上总带着平和的笑意,看上去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年轻,他随身带着一本匈牙利建筑师邬达克的传记。 从青年时期起,周培元就在上海生活学习,归属于跟随着城市发展的脚步一起成长的“老上海人”,成为老师和建筑师之后,他开始沿着这座城市的经脉向历史深处追溯,从岁月的遗迹中阅读上海更加深刻的一面。 他花费很多时间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每个月都带着一群书友行走在上海的历史保护街区,他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让更多人发现上海的美,一种独立于高楼大厦之外的美。 周培元常常沉浸于过往时光中的种种,于是他通过阅读和行走,尽己所能不断打捞。他有很多忘年之交,并且从不吝啬付出真诚去聆听这些老人的故事,有时他甚至感受到,阅读他们的人生于自己而言,正是一种使命。 采访的时候他喜欢说“慢慢来”,“不着急”,这些口头禅背后的沉静和耐心在如今的社会已经成为稀缺的奢侈品。 他有一个放在心里的谜团要解开。位于上海陕西南路30号的马勒公寓是“二十世纪建筑设计十个最经典作品”之一,可是所有网络上能搜寻到的信息里,都未能解答这栋建筑的设计师到底是谁,周培元问过很多学者、专家,也去问过马勒公寓的改造设计团队,都没有一个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就像这个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无关紧要的未解之谜一样,大多数时候,我们看世界都是不求甚解,我们只关心自己,忙于生计,城市供养了我们的肉体,却渐渐无法滋养我们干涸的灵魂,“马勒公寓”留下的线索,就是脚下这片土地里埋藏着的故事种子中的一颗,它们野心勃勃,蓄势待发,只等待有人抓住这些秘密的尾巴,然后趁机破土而出。 这一次,“在地计划”想要抓住它。 我们邀请周培元教授担任项目导师,一起聊了聊他关于在地文化挖掘的经验和思考。 三明治:您为何对学习建筑感兴趣? 周培元:我从小喜欢画画,经常拿着粉笔在地上涂鸦。记得小时候父母亲给买过很多连环画,对我也有这方面的引导,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买了素描书给我。我父亲的同事曾经学过画画,三四年级的时候他就教过我素描的基本知识。画画跟建筑有相通的一面,当时的想法是学习建筑可以继续画画,做设计。建筑本身是居住的空间,无处不在,所以一直或多或少都有所感受,但那时还没有对一些有历史的建筑物特别感兴趣,是在阅读和行走的过程中不断加深对建筑的理解和领悟,跟个人的年龄阅历和文化积淀也有关。 三明治:您不仅在大学做老师,还兼任室内设计师,景观设计师,不同身份之间的职业转换是怎样的? 周培元:成为老师也不是一开始就规划好的道路,刚开始做老师的时候,我和我的学生年龄差不多大,交流比较多,我教的是设计专业,看着一届届的学生都变成设计师,被社会承认,我们彼此之间也都还建立着很好的关系,自己也觉得很有乐趣。 我也在做室内设计和景观设计的工作,因为都是相通的。除了这些,我每年还会设计一些花展景点。我的兴趣爱好比较广,也正好得到一些机会,我把自己在设计的过程中获得的经验和体会讲给学生,学生都很爱听,相比书本上套来套去的话,真实的案例会更能吸引他们。 三明治:“听见山川”周游活动曾邀请您做导师,这是个怎样的活动?为什么吸引您? 周培元:近两年我在上海参加了一个叫“书虫部落”的读书会,结识了很多“书友”,“听见山川”的创始人王小马是我通过“蓝色书声”活动认识的一个朋友,分享完彼此的故事之后,他向我介绍了自己的这个自媒体平台,我们最初参与组织策划了一个边走边读“上海五大古典园林”的周游活动。因为即便是“老上海人”,大概也不能说全五大古典园林,“新上海人”就更不用说。寻常人的眼睛里,园林艺术都是大同小异,游过一个也就顶的上许多个。只不过在我看来事实并不尽然,浅尝辄止的观赏的确无法让人领略不同园林的独特,我在带领书友们游览园林的同时,会讲些建筑风格,建筑背后的人文历史等等,书友们此番行走下来,都觉得收获颇丰。很多人感慨道,自己在上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当真不了解这个地方。 等到“五大古典园林”走完之后,行走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这些朋友的热情与执着也因此鼓励了我,我想到上海城区还有那么多吸引人的老建筑和梧桐树下的老街,所以又策划了周游“上海64条不可拓宽的道路”,每个月一到两条的频率,现在已经走完了七八条。我跟这些朋友们一起,脚步放慢,沿着这条路走,一起观赏街道两旁的老洋房,我会讲讲建筑历史和建筑的风格,有时再添几个发生在老房子里的故事,一下午的时光总是悠闲又很惬意的。用这样的方式,我已经把武康路走了四五遍。 三明治:您为什么想用这种方式去引导人理解城市? 周培元:上海跟深圳都是很发达的城市,发展速度很快,有很多高楼大厦,这两个城市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不同,区别就在于上海有独特的文化积淀,上海的海派文化的特点就是包容万象,民国时期,上海是即便没有签证和护照也可以生活的地方,全世界的优秀文化一经创造几乎会同步在上海被很好的展现出来,一百年来上海一直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这些历史给上海的文化提供了装载的容器,也使这个城市的形象更加立体丰厚。我之所以想要让更多的人去了解这些历史,带领大家去走这些老街道,其实是想给大家一些启发,上海并不仅仅是东方明珠,城隍庙这些标志性景点搭建出来的这样一个平面化的概念,我希望我们都能更深层次地去理解这座城市。 我发现城市里很多人生活压力大,心理出现问题就去找心理医生咨询,我觉得我带大家去行走、发现其实也是一种疗愈的方法,有点像“艺术治疗”。只需要投入一个空闲的下午,和一些志趣相投的人聊聊建筑,聊聊艺术,这是我们这群人在上海这个城市找到的安放心灵的一隅安静。 三明治:不久前,您做了一个题为“电影·武康路·网红地标” 的专题讲座,武康路在网络上的确是很受欢迎的地标,但是人们对它的关注大部分都集中在 “旅游休闲场所”这重定位上,大概只有少部分建筑爱好者会关注它的历史文化方面,这种现象在消费主义社会很正常,但也让人觉得很可惜,不知您怎么看? 周培元:很多学者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比如说这个“网红冰淇淋”,如果放在郊区某个地方,同样的质量,一定没那么多人去吃,原因是什么?原因就在于这个地方没有品位和好的“DNA”,但如果他在最有欧陆风情的武康路上吃了这个冰淇淋,对面坐落着巴金故居,发一条朋友圈,获得的点赞也会很多。这种“品味意识”的合理性暂且不说,至少说明对武康路的这种改造是成功的,这些时尚的元素赋予了这条街道新的生命力。 “老城更新”是一个古老且注定的命题,更新的程度和方法很重要。首先绝不能拆倒重建,弄一些“假古董”,只能合理利用老建筑。上海的新天地、田子坊、衡山合集都是“老城更新”的案例。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太快了,总是要求在很短的时间内体现出改造的商业价值,实际上世界上很多城市像意大利的罗马、西班牙的巴塞罗那,更新周期长达几十年,几百年,城市外观可能很老旧,但却很有味道。 关于建筑物的历史,很多人也不是说全无兴趣,不想去了解,只是没有机会,没人讲给他听,现在的资讯很庞杂,人们往往来不及做选择就被大量信息包围,我觉得其实不用急,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意识主动的去了解这些历史,还需要一个引导的过程,慢慢来。 三明治:您擅长以普通观者的视角发现和感受建筑人文相统一的美,自己本身也有建筑领域的专业学习背景,作为“学者”和“普通观者”,这二者的视角不同之处在哪里? 周培元:我希望“普通观者”也能以专业的眼光去看待一些问题,这里的“专业”跟学术意义所指有点不同,其实就是“多视角”,比如美学,文学,历史人文,从不同的侧面去了解一栋建筑,一个街区,甚至一座城市,那这些东西会因为你理解它们的角度而变得更有趣,这种看待问题的方式或许最终还可以成为一种生活习惯。我在行走的过程中跟大家分享的不是知识,我只想引导大家去发现,我们为什么感受不到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其实只是因为我们的感官被闭塞了,我希望能激发大家的好奇心和感受力。 三明治:“地理区域的人文部分决定了这个区域特征根本的东西,而不是物理性质量这种客观的东西”,在您看来这个观点合理吗? 周培元:一个城市最重要的并不是外表,一定要有文化,很多仿古重建的建筑,外观的确一样,内里却是空的,你可以把上海的外滩原封不动搬到任何一个城市去,但是无论如何做不到文化的植入,因为那是一种造假,文化是有属地性的,故事不是在这个空间发生的,你不能任意搬运历史。 三明治:您为什么会对老建筑和老故事这么感兴趣? 周培元:我的专业是建筑,虽然是学工科的,实际上建筑学不是这简单两个字能代替的,它是具有艺术内涵的综合专业,建筑师往往需要很好的文学素养,情感丰沛而敏锐。我每次做设计的时候都需要查很多历史资料,像地方志等等,我在研究的过程中渐渐发觉民国时代的那些建筑前辈们,他们的故事都深深地令我感动,包括梁思成、林徽因还有同时期的一批建筑师们,他们这些人原本可以在国外享受很好的生活,但是都选择在抗战时期毅然决然地回国,颠沛流离。他们心中有壮烈的气节和情怀,是我们在现代社会很难找到的一种东西,这是我们在现实之外也应该追求的一种高于生活的理想。 我有幸得以结识梁思成先生的弟子--大观园总设计师梁友松先生,先生现在年事已高,身体抱恙,我每次去探望他,他都很高兴,也会赠书给我。先生总说,像我这样的人实在少见,我正处在打拼赚钱的年纪,但是却愿意沉下心来听他讲那些老建筑师的故事,甚至他有很多徒弟都没时间听他讲这些事情。我除了听以外,还认真的把其中的一些记录了下来。 我还认识很多像他这样的老人,一部分是知名的人,一部分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他们其实都很孤单,希望有人可以去聆听他们的故事,如果我们仍旧不以为然,等有一天突然想起,他们很有可能讲不动了,或者是离开了,那段记忆也就消逝了。所以只要我有机会,我就一定会去抢救这些东西。 三明治:您的这个想法其实也跟“在地计划”不谋而合,“在地计划”的初衷也是希望通过挖掘城市的故事,重新构建人们对地域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发现并懂得欣赏自己所生长的这片土地的美,其实也是鼓励参与者从历史层面更纵深地去理解自己的城市。 周培元:“在地计划”有这样的愿景是非常好的,我也在期待能通过这个活动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生活的城市,我也希望最后能用更丰富的形式展示我们的成果,能用多方面的视频,声音,或者一些艺术形式去展现出来,把不同的街区综合起来立体呈现。 有个朋友看到我在群里分享的活动信息,非常感兴趣,他不久前刚做过对“上海大世界”民俗文化的研究,他把这条信息推荐给上海一个文化组织,组织的负责人第一时间找到我,要申报这个项目,就以大世界作为源代码的研究蓝本。大世界曾经是旧上海最吸引市民的娱乐场所,承载着大众娱乐文化的发源和兴起,高雅艺术始终是小众的,属于寻常老百姓的生文化同样有研究和挖掘的价值。 “在地计划”作为民间公益自发研究的结果,展现老百姓对娱乐文化的理解,也可以作为政府决策的依据。 三明治:“在地计划”项目的申报者背景各异,缺少研究经验,研究者们应该从哪些方面切入去展开研究呢?可否请您以自己的研究经历为例,从专业角度给出一些建议和指点? 周培元:我想“在地计划”要我们的研究都是一些细小的东西,不要泛泛而谈,每条道路,每个街区都有自己的特质,比如五原路有很多老洋房,里面曾经居住过很多民族资本家,像“玻璃大王”,“钢铁大王”,还有犹太人公寓,宋庆龄中福会等等,那么就需要了解相关的那段历史,还有建筑风格。一定要从地域独有的特质出发,深入探索它的历史,再来谈未来可能的改造和更新。我们常说的“城市旧貌保存”,仅仅“保存”是不对的,肯定要有更新,但是更新又是没有答案的,所以我们还要去找到这个困惑在哪里,怎样去解决这些困惑。我们要关注城市的更新与文化传承,让年轻的朋友们喜欢行走在具有历史的文化街区,坐着老洋房的沙发上,静静的喝上一杯浓香的咖啡,尽情享受午后的阳光。 点击下方图片,阅读更多 三明治源代码在地文化发掘计划 导师们的故事 刘宇扬:来上海十年,成了“在地”建筑师 张简蓝:生活在成都快30年了,但我还是不了解它 张典婉:台湾客家人,在地文化的“死地”复生 点击下方“源代码”海报了解 中国三明治在地文化挖掘计划 详细信息 如果你申报的城市/街区入选 将有可能获得周培元老师指导 距离报名截止还有1天 欢迎大家踊跃申请 中国三明治在地文化挖掘计划将以故事为基础载体,重新构建对地域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我们希望通过这个计划,为每一座城市描绘它的精神地图,让无论是在他乡漂泊还是小城突围的年轻人,发现并懂得欣赏自己所在土地之美。 进而,我们将和在地的参与者一起,设计他们所在街区的一个“年度实验项目”,这个实验项目,可是一场方言TED分享会,也可能是一场展览,也可能是一次行为艺术。 这将是一场大型、深度的中国在地文化故事发掘实验,参与者自发、主动地挖掘和记录城市故事,实现线上线下的深度互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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