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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北方,驿丞

 那轮秋月 2019-07-15

本文参加了【人生百味】有奖征文活动

    浅黑色的云密密的,迷迷的,似乎愈挤愈厚。斜斜的雨丝在风的撕扯下,像一大块破布头,飘忽着离披。远远,俄式建筑和哥特式的尖顶屋脊在雾影中古老而沧桑,近处的柳芜则黛黑得烟般模糊了。  
    木叶萧萧着,冷寂得如秋。雨帘里偶尔穿越出一只燕子来,幽灵般近乎诡异,然而那矫健的身姿却叫人超越了时间的想,有种凌驾的升华。  淫雨持续了一个世纪吧,  却稳健得这般淡然,这是真的,它说。松花江面更加辽阔而丰满了,好多好多的水,一片汪洋,积潦处处,冲淌着浑浊的流,荡漾着、执著地啃咬着沙岸。它们一直蔓延到天边,痴情得一颗心成了远古的梦,在相思里痛。  
    我始终崇拜大海,江说,它不仅更大、深,清澈,而且碧蓝碧蓝,碧蓝得叫人心碎…… 尘嚣寂去了,譬如涟漪,一点一点,一圈一圈,把白昼与黑夜链接得朦胧、混沌,沉默里,物欲在无声之声中奏鸣。然而人们的心却总是明媚着,因为从他们不时的仰望中我知道。这是些追逐太阳的人们。

    “哎——出租!”

    似是打响了一个霹雳,蓝白色“侏儒”似的小轿车,猛然从豪雨中冲过来了一只,头上冒着白烟,趔趄着,哼哼唧唧地停在面前;车顶滚动的霓虹灯却像窃贼的眼,充满着机警的活力,闪动得相当不老实。呵呵,一下子我觉得整个雨季都活了过来。  

     雨的身体乘机溜进嘴里了,带着街旁熟食的味道和坚挺的酒香,好像还有一点儿泥土的个性呢,里面飘着北方的云。它为什么不是南国小城的绿呢,我想,忽然间有点愣神,终究想起了那个不是故乡的家。  

    “上咧!” 
    同桌的你喊了声,一个遥远的回忆瞬间浮现,却是苍老了许多。来不及去细数年轮,我立马被涌进了人生的流。  
    雨,越下越大了,“侏儒”像掉进了洪水的漩涡,使劲地被搓洗着,甲壳虫般,滚动的四肢沉重地踩踏着时空的履迹,在烟雨中开向不可知。我忽然悠悠地想,这家伙,是不是一点都不晓得困难和疲倦?没灵性的东西,那么普通而又平凡,总是傻呼呼地一味向前奔,什么也不说,可谁又能够阻挡它!  
    
然而,它留下了痕迹没有?
    
伟大的历史是什么,平凡的过程是不是历史?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光是伟大的历史  绝不是历史。
    
佛说,禅,无语,静虑。我为浮屠了无痕,所以,知了,都知了,便淡了。  
    
北地有山,多木而秀,生于斯长于斯者——原以为是佳木斯这座北方小城的完释。完达山蓊郁的林海,大小兴安直控的要冲,如是而已,难道还有异议么?可是翻开辞书看看满不是那么回事,典曰:佳木斯,满语也,古乃驿丞之谓。  
    
愕之,望文生义,大为个人的自以为是赧然。呵呵,孔子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洒家这是以辞取义,失之公允而见笑方家了。  
    
嘻,佳木斯这座华夏东北端的绿色小城,竟是“驿丞”之意!何以为“驿丞”耶?则意兴珊然矣。  
    
然而总是回来了,大东北我的老家,这片黑黑的土地啊。  
    
的确是回了,真真儿的,三十年的思乡梦尽意的抛洒尽情地宣泄,这黑色的大平原哟,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屋,以及一双双迎出来的滚烫滚烫的长满老茧的手。  
   
看看,再看看,路边的野草野花儿,一幢幢的高楼与平屋……老宅子黏着屁股不肯放,乡亲们的手换成肩膀抱着不愿松。  哪儿还有比这更芬芳的土地,哪儿还有比这更真纯火热的心! 
    
噢,都是这里,这里还有我梦魂萦绕的青纱帐。  
   
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我曾经的青纱帐,仍是这般辽阔么,无遮无碍,无际无涯,全是绿。这个绿哟,简直是绿遍了绿透了,绿得整个人的灵魂儿都融化了,化入眼前的蓝天绿地,化入每一茎豆麦和包谷中,以及每一根野草的芬芳里。

享受追梦,我情不自禁地躺下来,躺在厚厚的野草里,浑身松散得已是不相连接的一颗颗分子,原子。 
    
真的像从前一样吗?我岂非重又躺进了这片深情的土地,我躺进了她的怀抱,我用手、用心痴痴地抚摸着,哦唷,我的爱人、母亲,我的慈父,我童年的梦噢!
    
记得告归时,女儿曾撒娇似的一再叮嘱说:“爸,带上照相机,多拍些大自然,多拍些黑土地,多拍些那辽阔与遥远、那绿……” 是的,黑土地,大平原,我的故乡我绿色的梦,你一直是我童年的歌谣,是我无悔的青春旋律。你总是这般厚重而雄浑,又如此的清纯而靓丽。你流淌的岂止是多个民族的鲜红体液,你承载的应该是整个华夏子孙的今昔……
    
雨,终于停了。几多时日了,又是一个黄昏,久违了的是那抹斜阳,红红的脸,醉了般颓废。  
    
感着了留恋的时候,才觉得匆匆。去了的终究是去了,回忆留不住继续的脚步,生命只要还跳动总要汇入时间的流,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呢。三杯老酒落进了肚内,辛辣如火般燃烧着胃部和咽喉,然而再倒一杯吧,虽非是西出阳关,窗前却依然有柳色。雨后晴好,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诉说着季夏欲来的成熟。是时候了,不再谈稼穑桑麻,数着豆棚下的黄瓜花,繁繁的瘦朵在灿灿的夕阳下脉脉。久久,哥才钝钝地道:  
    
“多住几天,再陪陪哥!”
    
弟的脸上满是落日的余晖。  
    
晚风无语,缠绕满屋。  
    
“喝!”—— 弟说。  
    
虽然弟有胃病不能喝酒,虽然弟因此更从不喝白酒。但是,今儿个已经破例了。不仅破了例,还喝了许多,这不,弟说话的舌头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他乡依是故乡人……”
    吐字有些不清,弟吟不下去了,眼中有了泪,哥却听清楚了。

    哥和弟都读过许许多多的书。然而哥没有流泪,默默地,哥又拿起了酒瓶子…

    记得小时候读过一个故事,很惭愧记得不大具体了,因为它像我离开故乡的年代一样久远。故事大致是说,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很远的地方谋生去了,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壮年到老年,孤凄一人,想家想得肝肠寸断,但却回不了,因为运气不好一直赚不到回家的路费。人在梦中不知哭醒过多少回,泪洒枕畔,亦不知哭了多少年。最后,终于做不动了,回家的路费仍然没有攒够,便倾其所有,买了一副薄薄的棺木,求托江边寺庙里相熟的老和尚说:我死后,请把我的尸身放进棺椁里,让它顺水漂流,也许,有一天它能飘到我的故乡,那时,我就可以回家了……

     每当想起这个故事,泪水便不由自主地在眼窝窝里打转。咳,我人大概在梦中也曾流过这柔 弱的液体吧。    
     叶落归根狐死首丘,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但人,谁能没有怀故思恋的情怀?尤其是那些梦魂萦绕的东西?! 老天恕我啊,我无法做到无相。  
    
旧时的月,旧时的云,悠悠地,蛰虫清鸣远近;忽然传来阵阵莫名的犬吠声,乱了一地树影。想到半生辗转,昔日的足迹呢,送出过怎样的岁月?背井离乡,道却多少无奈终究会埋骨异地。至今,故旧依稀大都已物是人非了,即便存在者亦星散矣,然则又且如何?
   
人生如棋,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旷古谁易 
   
客意乡愁都赋予一笑之间,杯酒释怀,慨从中来,是谁此时抚案浮白,高唱一曲大江东去,且唤得秋风劲劲,黄花太瘦,拆散了那一天的星斗!

人生啊, 还是需向那劲处迈。
    
黑土地里的包谷已经没过了人头,抽出了欣喜的蓼儿长出了穗儿并顶着红缨。风,总该微凉了,蛰虫浅唱低吟。慢慢地梳理着路边的野草,忽然发现了一丛蓬生的勿忘我,飘逸地迎风摇曳,想着她执着的象征,叫人心碎。
    
年年岁岁,岁岁复年年,这些自然之然的物事,南方北方的不管是异乡还是老家,是不是比人的生命要长久而无可朽腐或终会朽腐?至少他们没有人的这般情感吧?那么是不是没有情感或情感淡漠些便会得到永恒!
    
可是,我身可没我心不变,那情还是难以消解啊,然则情岂非更是永恒的么
          
……
    
我说,“哥,我得走了,这里已不是我的家。”
    
突然感着了所说的话语陌生得连自己都不信。
    
一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弟, 说:“我知道,那就快走吧,哥没事的。”
    
我握住了哥的手,哥把手抽了回去。
    
重复的路,行行复行行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我无端地无语。读了多少书,占有多少知识,却可能解决不了一件小小的事。哲理是数还是数是哲理?我研读不出,但却知道,这路只要还没到尽头,就必须走下去。
          

                                                      19
7月于佳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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