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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格本”归来 第三期——《死魂灵》

 明日大雪飘 2019-07-19

小编的话

王智量先生是我国当代俄语文学研究名家和翻译家,获中国翻译协会的资深翻译家称号和苏联政府颁发的感谢状。其代表性译著《叶甫盖尼·奥涅金》,传神地再现了俄国文豪普希金的“奥涅金诗行”的魅力。

王智量

李尧先生是翻译家,作家。他翻译出版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特里克·怀特的长篇小说以及其他澳大利亚作家的作品共计20部,获澳大利亚澳中理事会授予的杰出贡献奖章,此外还翻译出版英美文学作品20余部。

李尧

本期将要介绍的是果戈理作品《死魂灵》。

果戈理

果戈理(1809—1852),俄国小说家、剧作家。由于果戈理的创造性劳动,小说才开始在俄国文学中取得了支配的地位。别林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称他为“俄国现实主义小说之父”。主要作品有《狄康卡近乡夜话》《密尔格拉得》《彼得堡故事》《钦差大臣》和《死魂灵》等。

《狄康卡近乡夜话》插图

《死魂灵》的目标是“从一侧面来表现全俄罗斯”,它的出版“震撼了整个俄罗斯”,也使果戈理跻身于世界级经典作家之列。小说通过骗子乞乞科夫购买“死魂灵”以图营利的奇异故事,全方位揭示了帝俄社会的腐败和农奴制没落的真相,由此对俄罗斯社会生活的本质和俄罗斯心灵的真实状态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剖析和观照。果戈理善于通过喜剧性的细节来折射生活被肢解、生命被窒息、生存被僵化的艺术才华,在本书中得到了最出色的表现。

《死魂灵》插图

本书的译者是满涛和许庆道。关于满涛先生与果戈理著作的译事,大家可以看这篇旧文。译事|满涛与果戈理著作

译本序

钱中文

伟大的俄国讽刺作家尼古拉·华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一八○九年四月一日出生于乌克兰密尔格拉得县的索罗庆采镇。果戈理父亲蛰居乡间,管理自己的田庄,写作诗歌与喜剧;母亲笃信宗教,祖母对古时查波罗什哥萨克的事迹、习俗十分熟悉,她们常讲故事给小果戈理听;当地的集市也常常吸引果戈理去观看。童年的果戈理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他对父亲的喜剧的演出十分喜爱,同时乌克兰农村风俗与绚丽的草原景色,哥萨克的古老传说与地主庄园生活,也给他留下了丰富的印象。

十九世纪初俄国在卫国战争中打败了拿破仑,随之俄国解放运动的声势日益高涨,反对沙皇与专制农奴制的自由思想十分流行。普希金等诗人的诗作广为传诵,它们歌唱自由、反抗暴政、颂扬献身精神。这对在中学学习的果戈理影响很深,他认定自己将来要为社会伸张正义。

中学毕业后,果戈理来到彼得堡,一种新的都市生活展现在他眼前。他当过文牍小吏,生活困顿,闲暇之余开始创作。一八三○年果戈理刊出小说《圣约翰节前夜》,诗人茹科夫斯基读后大为欣赏,并约见了他,从此两人成了莫逆之交。一八三一年和一八三二年果戈理出版了《狄康卡近乡夜话》第一、二部,《夜话》大都根据乌克兰民间传说写成,吸取了民间狂欢文化的营养,充满欢快、幽默的笑声,歌颂劳动人民的智慧、勇敢、情爱和热爱自由的性格,嘲弄邪恶势力的愚昧。

一八三五年果戈理出版《小品集》和《密尔格拉得》,其中有著名的《旧式地主》《塔拉斯·布尔巴》《涅瓦大街》《肖像》《狂人日记》和《鼻子》等。与早期作品相比,这些作品在题材上有新的开拓,思想上更趋成熟,风格上有重大发展,幽默的笔调与揭露社会丑恶相结合,在思想容量上更为深广。当时别林斯基独具慧眼,一下就看到了果戈理作品的独创精神,称果戈理是继普希金之后的“文坛的盟主”“诗人的魁首”。

写作小说时,果戈理就在尝试喜剧的创作。一八三五年春之前,他写了《三等符拉基米尔勋章》《婚事》等喜剧。一八三五年普希金将自己搜集的《死魂灵》素材交给了果戈理,而这时果戈理正迷恋于喜剧创作,要求普希金再给他提供这方面的题材。普希金当真又给他叙述了一则荒诞的见闻。于是果戈理在两个月内创作出了著名的喜剧《钦差大臣》。

果戈理后来在《作者自白》里写道:“我决定在《钦差大臣》中,将我其时所知道的……俄罗斯的一切丑恶,集成一堆……集中地嘲笑它一次。”作家认为,喜剧应是笑的艺术,而笑是一种伟大的艺术;要使那些霸道专横的人见了噤若寒蝉,这实际上就是讽刺艺术。《钦差大臣》揭示了俄国黑暗王国的真实图景,它的有力的讽刺倾向,使俄国的喜剧艺术发生了重大转折。

《钦差大臣》插图

长篇小说《死魂灵》的创作在《钦差大臣》写作之前就已开始,前后经过四次修改,历时七年之久。果戈理在给普希金的一封信里说,这“将是一部卷帙浩繁的长篇小说,而且它也许会使人发笑……我打算在这部长篇小说里,即使只从一个侧面也好,一定要把整个俄罗斯反映出来”。

一八四二年初,书稿遭到莫斯科审查机关的否定,后来经过别林斯基的斡旋才得以在彼得堡出版,但按审查机关的无理要求只得删去个别章节。《死魂灵》第一卷问世,立刻引起了争论,有人把它贬得一无是处,有人又不恰当地把它誉为当代的《伊利昂纪》。后来的十多年间,果戈理写有《外套》《作者自白》《与友人书简选》等,但作家主要是在朋友的争论和对立、宗教思想和生活的烦扰以及精神病痛的不断发作中度过的。一八五二年三月四日果戈理去世,终年四十二岁。

《外套》插图

《死魂灵》的出现是俄国文学中的一件大事,赫尔岑曾回忆说,小说的出版“震动了整个俄国”。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是俄国社会、经济发生重大变动的时期。由于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地主庄园纷纷破产,农民的灾难不断加深,封建农奴制的危机日渐严重。果戈理说:“现在,我们比过去任何时候更感觉到:世界正处在旅途中,而不是停靠在码头上……”无疑,果戈理以自己的敏锐观察力,捕捉到了社会变动的信息,但俄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俄国,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这正是作家想在《死魂灵》中着意描述的。

《死魂灵》描写的故事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乞乞科夫来到某市,交结省长、民政厅长、警察局长等官僚,然后向该地地主收购已经死去但尚未注销户口的农奴——死魂灵,企图把他们当作活的农奴抵押出去,骗取大笔押金,但在丑事败露之际逃之夭夭。在这部小说里,作家通过对官僚、地主们日常生活的描绘,展现了他们狗苟蝇营、卑琐庸俗、贪婪愚昧的精神世界,以及资本原始积累者的欺骗、讹诈、冷酷、钻营的丑恶行径,给俄国文学带来了前所未闻、震慑人心的新东西,透露了农奴制走向衰落的信息。

这些所谓“生活的主人”被剥去温文尔雅的假面具之后,现出了原形,他们原来是群向权力谄媚的奴隶,虐待农奴的暴君;是群饕餮之徒,吞食人民的血肉与生命。小说的这种揭露倾向,曾使当时的俄国有识之士深感震惊,其客观效果也使作者本人大为惊恐,以致在受到保守势力的攻击后,作家竟在小说第二版(1846)序文中说,书中的许多描写是不正确的、不真实的。但进步的社会舆论却认为果戈理的小说是使俄国文学走向独创性与民族性的重要标志。

《死魂灵》在人物塑造、幽默讽刺的运用和抒情的结合方面,都达到了俄国文学前所未有的高度而独树一帜。在塑造人物性格中,小说同时使用两种方法,一种是以肖像画的方法勾勒人物性格特征与精神面貌,如对玛尼洛夫等几个地主的描写就是如此。另一种是以历史过程来展现人物性格的形成。但无论使用哪种方法,作者都很注意环境对人物性格形成的支配作用,而不像过去的文学仅仅把环境当作人物活动的场所。同时在人物刻画中,作家又十分自觉地强调其个性特征,一旦抓住了这个特征,就充分地加以集中与夸张,把它们推向极限而不失其真,以致使这些典型人物成了俄国文学中的“普通名称”或“泛称”。

其次,作家在小说中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幽默与讽刺的才能。果戈理曾谈到,人们对他的创作发表过许多议论,但未能触及其主要特征,他说只有普希金觉察到了。诗人对他说:“还从来没有一位作家有过这样的才华,善于把生活中的庸俗那样鲜明地描绘出来,把凡夫俗子的庸俗,那么有力地勾勒出来,使得所有容易被滑过的琐事,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大家眼前。”而幽默与讽刺在这里正是果戈理揭示庸人卑俗的主要手段。这些琐事、人物特征、场景的描写,具有十足的喜剧色彩,它们不仅引起笑声,而且也使人陷入悲哀的沉思,体现出作家内心忧愤之深。

果戈理还善于从荒诞不经的事件中摄取题材,在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物中发现其合理因素,最大限度地利用事物的偶然性,使之转化为高度的艺术夸张,从中显示出艺术的必然性。买卖死魂灵就是如此,在这一荒诞事件的描绘中,小说显示了多么丰富的内涵!

在这部讽刺小说中作者也安置了好些抒情插叙,读来别有情致,这种情况在俄国文学中是绝无仅有的。这些抒情插叙,是对美好理想的向往,赋予了小说以激动人心的力量。

《死魂灵》开创了俄国文学的新阶段,使现实主义在俄国文学中获得了彻底的胜利。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评述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的俄国文学时,曾把它称之为“果戈理时期”,同时指明果戈理奠定的现实主义就是批判现实主义。

一百多年过去了,如今《死魂灵》已译成各种文字而为世人所传诵,成为世界文学中的瑰宝。它所展现的艺术画面,在我们的生活中虽经改头换面,却时有显现。我们今天仍然需要这样的笑与讽刺,这也正是小说使我们感到亲切的缘故。

一九九三年十月

本文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名誉委员。

《死魂灵》里塑造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吝啬鬼形象,普柳什金。接下来我们一起欣赏吧。

可是这下子他看清了,这与其说是个女管家,还不如说是个男管家:女管家至少不刮胡子的呀,而这一位,恰恰相反,是刮胡子的,不过看来是难得刮一次,因为他的整个下巴颏和下腮帮子活像马厩里刷马用的铁丝篦。乞乞科夫摆出一副探询的神情,焦灼地等着,看管家要对他说些什么话。那管家也在等着,看乞乞科夫要对他说些什么话。乞乞科夫不料会碰上这样古怪的尴尬场面,终于熬不住决心发问了:

“老爷在家吗?在自己房里,是不是?

“主人就在这儿。”管家说。

“哪儿呀?”乞乞科夫又问了一遍。

“怎么啦,老爷子,您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管家说,“哎呀呀!要知道,主人就是我呀!”

这时候,我们的主人公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直瞪瞪地望着他。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甚至连我和读者也许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见到的人物,他都见识过;可是,像这样的一位,他还没有看见过。

……

倒是他那身装束要别致得多;随便你用什么法子,花多大力气,也研究不出来他的这件睡袍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袖管和衣襟鸟黑油亮,简直像是做靴统的上等鞣皮,背后原是两片下摆的地方飘挂着四片下摆,棉絮成团地从那儿直往外钻。系在他脖颈上的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不知是袜子,还是吊袜带,还是肚兜,反正说什么也不是领带。

总之一句话,要是乞乞科夫在随便一个什么地方的教堂门口碰上了他,凭他这副打扮准会布施给他一个铜板的。因为我们的主人公有一个值得称道的长处,他的心肠挺软,他总不忍心见到穷人而不给一个铜板的。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穷要饭的,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地主呀……

旁人看来,普柳什金要这些多得数不清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呢?这些东西哪怕给两处像他的村子那样大小的田庄用,一辈子也用不完,——可是,他连这些还嫌少。然不满足于已经有的,他就每天还在自己的村子里满街地转,桥墩下张张,屋梁下望望,凡是落进他眼里的东西:一只旧鞋跟,一片娘儿们用过的脏布,一枚铁钉,一块碎陶瓷片,他都捡回自己的家,放进乞乞科夫在墙犄角发现的那堆破烂里。

“瞧,那打鱼的又干他的营生去啦!”庄稼汉们见到他出门搜捕猎物,就这么说。的确,他走过之后街巷已经不用再打扫了曾有一回,一位过路军官失落了一根马刺,一眨眼这马刺就进入了那堆破烂里;如果哪个女人在井旁一不留神,丢下了一只水桶,他立刻把水桶也拎走了。不过,要是眼快的庄稼汉当场逮住了他,那他倒也不争辩,就交出那偷得的东西;可是,一且东西进入了那堆破烂,那么,一切全完啦:他会赌咒发誓,说东西是他的,是他从哪儿、向谁买来的,或者是祖老太爷手里传下来的。即使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不论在地板上见到什么:一小段火漆也好,一小角纸片也好,一小截鹅毛笔也好,他都要一一捡起来,搁到写字台或者窗台上去。

……

孤独的生活给吝啬这一恶习增添了丰富的养料。而吝啬,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有狼一般的胃口,越吃越贪婪;在他的身上,人的感情本来就不深厚,现在一分钟一分钟地枯竭下去,于是,在这片废墟里每天都要消失掉一点东西。正好在这当口,仿佛有意证实他对军人的看法似的,他的儿子打牌把钱输得精光;他出自真心地给儿子寄去了为父亲的诅咒,从此之后他再也不去过问,儿子是活在人间,还是已经死了。

他屋里的窗户逐年一扇一扇地被关上,最后只剩下两扇开着,而其中的一扇,如读者已经看到的,还给糊上了纸;主要的家计一年胜似一年地被荒废了,他那狭隘的目光所关注的只是他收集在自己房间里的一些碎纸片和破鹅毛笔;对待上他家去收购农产品的顾客,他越来越寸步不让;顾客们讲价钱讲得唇焦舌敝,最后都不再上他的门了,他们说,这简直是魔鬼,而不是人;干草和粮食在霉烂,禾垛变成真正的粪堆,只差在上面栽种白菜,地窖里面粉结成了石块,非得劈碎了才能够用,呢料、麻布和粗布简直碰都碰不得:一碰就会化成一团团的飞尘。他有些什么家私,一共有多少,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他只记得,在他那口橱里的哪一个地方搁着一只酒瓶,里面有点喝剩的陈酒,在瓶上他亲手做过记号,以防有人把酒偷喝掉了,也还记得在哪儿有一截鹅毛笔或者一小段火漆。

尽管如此,田庄里租税收入照旧不变:庄稼汉得照旧如数送来地租,每个农妇得照旧缴上那么多的胡桃,织布女工得照旧织出那么多的麻布一一然后,所有这些东西全被堆进储藏室,渐渐烂掉,被虫蛀空,连他本人最后也成了人类身上一个被蠹蚀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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