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为卫子妆先生著名诗人匡纪峰先生原创,版权为匡大师所有,所有赞赏均归匡大师。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男人好酒,将之视为人生风雅。 酒是液体的火,草莽儿女性情豪侠,天马行空,路见不平一声吼,惺惺相惜一碗酒。人在江湖,总得遇见几个合心可意的,王八瞧绿豆——对上眼了,拜把子呗。 找来粗瓷大碗,你看他晚晃晃小刀朝腕子上一扎,烫乎乎热血红墨水一样蜿蜒而下,很快掉入酒心,洇红碗盏,这叫什么?我的身子骨流着你的血,交情就出来了。 至于口上说的不求同年生,但求同日死,忠信之士往往奉为圭臬,反复小人则又是一番作态。好在老天有眼,头上三尺有神明,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后人自有定论。 三军出师壮行酒,得胜回朝庆功酒。至于断头酒,拜师酒,践行酒,可见酒酒有名堂,不喝憋得慌,水酒一杯,上载天子将帅,百万兵卒的沙场战意。下达平头苍生,草根黎民的喜怒哀乐。最猛的还数武松,十八碗下肚后,脚步趔趄间,三拳两脚就干掉了吊睛大虎,成就一世威名。 文人也好酒。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某一日看得一位现代诗人发文章说,老李的这首诗,其实改一字,将臣改成爷字,一个青衫红眼,醉卧人间的文士形象更是呼之若出了。 清照词云: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杜甫诗曰:盘餐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还有更多的诗词中流下酒的名篇,想来好酒如血,一直在文士的血管中流淌。酒就是诗人的大烟,是兴奋剂。没了酒,诗人的笔怕是会软趴趴的蜷伏在那里,若被抽了脊椎的狗。 你看那些抽大烟的,你拿手脚摁他,他撞天撞地头破血流而不顾,非得来上一口才觉察到人生乐趣,不枉生平。要是没了酒,花和尚嘴里也会淡出个鸟来,他可是会打人的。 前昔时河南诗人魔头贝贝游至扬州,在我的力邀下,他不辞车马劳顿,来泰兴与我一聚。贝贝兄是有故事的人,这个世界上,真性情的人往往跳不起,飞不高。板桥先生说,愿为青藤门下一走狗,想徐渭,才高八斗,技绝天下,官家富绅愿出重金力购而不得,潦倒不要紧,没酒喝可怎么过?只能卖画沽酒了。 贝贝兄来泰兴时,原意是不准备喝酒的,或者说不准备喝白酒。白酒度数高,劲大。白日里看陪他去了那条弯弯曲曲的飞凤小巷,观音小庙。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说晚上非得干点儿白酒了,为啥呢?心潮捺不住啊,一波推一波直击胸腔,似要跳脱出来。十二年后故地重游,仿佛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大手牵引至此。所以他要跟往事干杯,一边聊一边背他那时在这里写的一组情诗。真难为他,时间这么久,写下的句子居然还能脱口而出,可见情到深处人断肠,有道理。 说到干杯,我很有几分羞赧。因为我素日里滴酒不沾。不是不想沾,是不能沾。某日同学聚会,昔日的先生感触良多。我不能拂其兴,便梗着脖子灌了一瓶啤酒,旋即趴至洗手间弄个七昏八呛仙仙欲死。所以我一般是怕酒席的,逢至酒时往往作女人状忸怩,作老僧状蛋定。任尔舌头上吐莲花,哥就是不搞。好在经历多了,脸皮也厚了。旁人见我像王八般缩头收脚,算欲下口,也只是嗑着刀枪不入的龟甲,便也悻悻作罢。 但忝为主人,不喝点岂不扫了朋友兴?不得已将杯中添满,看这亮晶晶明晃晃的液体,心里直打怵。但还得装,每次碰杯后必然闭眼,极力收敛一脸的痛楚。旁人如饮甘饴,我只当喝药。 洪应明说:饮酒莫教成酩酊,看花慎勿至离披。花看半开,酒饮微醺,若即若离,似远还近。因为不善,不会饮,所以我一般很反感那些酒多话多的醉汉。醉汉清醒时衣冠俨然,人模狗样,一旦多酒,直欲是呼号踉跄,头重脚轻,抱着路灯喊兄弟的大有其人。 但贝贝兄酒量惊人,因喝了酒不能开车,贝贝兄送我回家时已是半夜。我懵逼着说今晚散步不用带刀了。往日里回得晚了,吃得撑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半夜漫步。但乡下路黑,四周常有坟茔。我平时不信鬼的,但行至坟地,往往感觉身后有啥跟着。所以要带把菜刀,紧握在手,虚张声势。一刀在仿佛百邪不近,其实也只是自我安慰聊胜于无了。 他又颠颠地掏出三瓶啤酒装我口袋,陪我漫行了三四公里,一屁股扎到路灯下,谈天,谈他的理想,他的债。晦暗惨白的光打在他脸上,他一脸虔诚地四肢着地,长身匍匐,恭恭敬敬念着些为我老母亲祈福的经文。我虽不信佛,但仍是为这份虔诚所动。 恍惚至凌晨四点,我才感觉到酒消,头醒,一个人独行在黑暗中,想到贝贝兄已是进入黑甜乡了。天亮了还得上班,正是:而今七事都变更,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这个不爱酒人啊,就算不得意气,庸庸苟活,也终究不能靠着一杯酒来消磨余生。 与清风舞,共明月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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