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春夏之间的村前道上,麦田与白田是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景。 只见田冲的白田里,两周前插种的水稻秧苗,开始泛出黑青色,在温润的水中,扎根吸肥,随风摇曳。而麦田里,金黄的成熟麦子却刚被割尽放倒。劳力抱的抱,捆的捆,快速将打成捆的'麦个子'排放在田埂上。 麦田秧,白田秧,是老家桐柏的叫法。麦田和白田的最大区别,在于麦田可以水旱轮种,除收割一季小麦,还要种植一季水稻;白田则仅能收获一季稻谷,秋冬天就撂荒留白,待到来年春天再种水稻。 农历四月间,早秧长成,白田秧正逢插种。早在春天里,人们将专门采来的青草、嫩树叶等秧蒿,当作天然底肥,踩进冬天翻犁过的白田中,沤上十天半月变好肥,与泥土融为一体。这时,人们跟着农时节气,将攒了一个冬春天的劲,全力用在插白田秧和割麦上了。抓紧收割完小麦,就马上到了插麦田秧的时候。 此刻的壮劳力,有的还在奋力割麦,肩挑麦捆奔向麦场;有的已套上铁犁,扬鞭犁田;还有的背耙牵牛,开始耙田了。几块麦茬田在三五耕牛的犁耙下,一个早晨就能旱地变水田。麦地里的排水深沟被铁犁深翻趋平,堰塘水被放进来。浅浅的麦茬经来回耕耙,除了少量随水浮起漂走,大多又回到稀泥松土中。 麦田的特点是三沟交错,沟沟相通。经验老到的农人们犁地时尽量填低充平,黑黝黝的新犁土地才能变得平整。这时,扫除土块坷垃的铁耙该出场了。形如'目'字的农耙,二十多个上宽下尖半尺长的铁钉被楔进长木中,在泥土里磨碰得锋利无比。 人到泥田水平处,下水提耙随牛轻走,快到凸处高地时,人快速出水上耙,一脚轻踩前耙木上,一脚加重下踩后耙木,整个人重心在后,口喊着'哒哒''咧咧',鞭声在牛耳边脆响。在两个老牛的鼎力负重中,耙夹着厚厚的泥土,随水前推快进。就这么几次来回耙上耙下,麦茬地成了一汪水田,硬土块变成稀泥汤,与那白田模样就不分上下了。 插麦田秧,讲究快字。快在抢节气,不误农时,让秧快入泥生长。同样一块田,早插一天,晚插一天,两处的秧长势就各有不同。不一样的长势,决定秋天收成的好坏。因此农历四五月前后,是农村插秧割麦,割麦插秧,最忙最累最出活的时候。 小时候,我常问累得腰酸背痛还整天乐呵呵的父亲,这麦田秧是谁想出的主意,割麦插秧挤在一堆,天天快把人给累死了。老父亲不但不生气,还哈哈大笑说:'这是老祖先给咱们的福呀!麦稻两种让人有馍又有干饭吃,这不是天下哪个地方想有就能有的好事呢。' 进城读书后,我曾求教农学家水旱两种的历史由来。专家说,地处南北地理线上的桐柏地区,麦田秧的插种在华夏农耕史上都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查找《桐柏县志》,清晰地印证了这个说法:'东汉时期,即开始实行水旱轮作的土地利用方式,是我国稻麦轮种的发祥地。' 脚踩麦田秧埂上,心在祖国农耕史里徜徉:从神农氏到无数先人,一辈辈一代代,在荒野之地上深耕细作,因地制宜,找寻办法,解决温饱,用汗水向土地求收获,用智慧耕作麦地稻田。 ![]() 我站在田野中漫想:连吃草的牛都拼命干活,哪有人拈轻怕重,光享清福的道理哩。父亲口中言说的好事,实际上是农人敬重土地的特殊表达方式。中华民族对土地的深情,就这样根植在大地阡陌里。 作 者 简 介 李朝俊,河南桐柏县毛集镇人。1981年入伍,2004年转业至北京市某委任职至今,预备役中校。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刊播作品400余篇。 . .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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