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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富:塞罕坝刮来的风

 圆角望 2019-07-25

如果没有看到相关报道,我们很多老塘沽人都不曾知道,在塞外坝上会有我们的恩人,这些恩人为我们带来了蓝天白云、桃红柳绿的春光,他们就是塞罕坝机械林场祖辈三代的造林人。本来应该是清风朗月红飞翠舞雁啼鸟鸣的时节,却常常是从西北刮来大风,大风犹如一头怪兽裹挟着滚滚如烟的黄沙,扑向这一望无边的海滨,搅着卷着打着旋的风沙任意肆虐这片土地,好端端的美景如画的春天,被漫天的黄沙祸害了。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我,童年、青年和成年的春天,就是在这种风卷黄沙中度过的。

春天刮大风的时候,人们出行时尽量选择有高楼的地方,但也照常是灰头土脸的,而生活在一马平川的塘沽人更是苦不堪言,当西北风放肆地把天空蒙上一层厚厚黄沙时,顶风行路的人们都要弓着腰、低着头,甚至还要举起双手挡着脸,稍不小心就被风沙眯了眼,一些成年人即使视力好,也要戴一副平视眼镜,青少年大都买了风镜,戴在脸上像坦克兵和飞行员一样。年轻的女人们都有纱巾,一刮风就把脑袋和脸蒙得很严,大街小巷便呈现出一道风景线:混混沌沌的沙尘中,流淌着五颜六色。

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从小就怀着长大要当空军的理想,一刮西北风时就戴上风镜,学着开飞机的姿势,沉浸在想象中飞回了家。他念高中二年级的那年,遇上了一次招收飞行员的机会,他终于要实现梦想了,凭他单双杠和吊环练出来的那身肌肉,凭他从小就能吃苦不怕累,凭他学习和钻研知识的韧劲,大伙儿都认为他参军开飞机是板上钉钉了,他自己也很自信。然而没有想到,检查身体的第二关他就被刷下来了,医生说他有沙眼。这个同学把一肚子气都撒在漫天黄沙的天气上了,本来他考大学的成绩,能够考上北京和天津的名牌大学,他却选择了南方的一所学院,毕业时,校方为照顾他是独生子,决定把他分配到天津的一家研究所,他却偏偏选择了山东的烟台,说那里山清水秀,一年四季刮风没有沙尘,将来让儿子一定要实现他驾驶战斗机的理想。

听老人们说,从前就是刮西北风也没有多少黄沙,可是老天爷的脾气谁能奈何?所以我们对漫天黄沙也就习以为常了。直到有一年炎热的夏天,天津市作家协会组织我们十几个会员去承德参观了塞罕坝机械林场我才知晓,原来京津一带的风沙天气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接待我们的是张场长,他告诉我们塞罕坝自古以来本是一望无际、水草丰沛、森林茂密、风景秀丽的地方。清初,康熙选择木兰围场的地址时,登上塞罕坝髙峰向四处极目眺望,只见松柏莽莽苍苍、绿草茵茵,獐狍野鹿跳跃、奔跑在丛林中,便将塞罕坝划为狩猎重地。不想,后来因吏治腐败,财政颓废,内忧外患的清政府在同治二年(1863年)开围放垦,森林植被遭受破坏,后来又惨遭日本侵略者掠夺采伐,到解放初期,原始森林已荡然无存,山川秀美、林壑幽深的塞罕坝成了秃山沙岭,北京、天津一带飞土扬沙就是这样造成的。为遏止沙漠逐渐逼近的严峻形势,涵养京、津、冀地区水源,国家决定在塞罕坝建起一道防风固沙的绿色长城,1962年深秋,369人组成的一支队伍来到荒山秃岭的塞罕坝,凿开了第一个树坑……

张场长介绍,塞罕坝造林人是冒着严寒、顶着风沙、挥镐举锨地刨出一个个树坑,连陡坡峭壁也不放过,用啃硬骨头的精神植树,语言都不能形容他们坚韧不拔的意志。塞罕坝造林人不仅能耐大劳,也能吃大苦,塞罕坝的环境十分恶劣,全年平均气温-1.4摄氏度,最低气温达到零下43摄氏度以下,无霜期才42天,全年要刮72天6级以上的大风。他们住窝棚,天冷时四壁结冰不化,造林人睡觉时要穿棉衣、盖棉被。那时造林人的伙食也让我们目瞪口呆:全麸莜麦面加野菜,盐水煮黃豆,这就是他们的美食了!

我们听着这位张场长的讲述,却怎么也不能将屋外的绿松和成行的白桦林,同凄凉的荒山秃岭联系起来。张场长告诉我们,1962年到1977年建场的15年间,林场已初具规模,不想那年10月曾遭受一场罕见的雨凇袭击,雨凇就是落在树上的雨水冻成的冰,树枝上都挂满了冰疙瘩,一棵3米高的落叶松,竟挂着500多斤的冰凌,树木一夜之间被压弯折断,林场受灾面积多达57万亩,15年的劳动成果损失过半……

张场长见我们都面露沉重,忽然把话题一转笑道:给你们说个故事吧,刚建场的时候,从窝棚飘出麦面粥的香味儿,竟引来了一头大野猪,把窝棚糟塌得乱七八糟。这家的大嫂却是女中豪杰,她将家里所有的食油都倒进锅里,诱人的油香还真的引来了一头更大的野猪,那畜生闯进窝棚直奔灶台,将头伸进滚烫的油锅,沸腾的食油一进肚子,那野猪便一边嚎叫,一边打滾……讲到这里,这位场长爽朗地笑道:二百多斤的野猪肉让人们解了馋!

在回承德的路上,同行的老作家曾秀苍脸上露出依依惜别的神情。我忽然想起曾老总是觉得口干舌燥,中医称为津液不足,吃中药、西药均不见好,后来他听从一位朋友的建议,一旦口干的时候就含一片维生素C,果然生津止渴。我们这次出行,他每天嘴里都要含一片,可是到了塞罕坝机械林场之后,就很少见他含药片了。我问他:这两天怎么不含维生素片了?他笑道:是树林的空气湿润,嘴里就不干了。他问我对塞罕坝植树人有何感想?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他们是英雄好汉!他激动起来了:对!他们更是我们的恩人!

从塞罕坝回到塘沽后,我每年都格外注意刮西北风的天气,果然感觉风沙一年比一年少了。当我把这种感受跟一起晨练的人们说起的时候,他们也突然领悟:咦,真的!后来又有人说,从西北刮来的风不仅温柔和煦了,还有着绿树和青草的气息……终于从报刊上得到证实,渤海湾畔的人们不是错觉,那是风把塞罕坝森林释放出来的大量氧气刮过来了。本版题图:张 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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