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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玩实验室作品 这也许是2019年的微博热榜上，最让人唏嘘的一幕。 一位致力于推广无障碍出行的公益人士，倒在了障碍重重的路上。 文军，一个在圈内人尽皆知的名字。 他身后，还有8500万出不了门的中国残障人士。你没看错，8500万。 他影响和改变了一大批残障人士，让他们得以面对自己，也让他们有勇气走出家门，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但他自己，却在给大家探路的路上，永远地离开了。 如果那辆私家车没有挡住无障碍通道，如果那个地下车库的入口有一个警示标识，这场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1 这早就不是文军第一次出行了。 他看过天安门前的升国旗，登上过长城，去过南非、越南、印度、尼泊尔… 你或许觉得，这些经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如果你了解了他的过往，如果你知道，他是一个坐着轮椅的残障人士，你会对这些经历肃然起敬。 1997年，25岁的宁夏固原人文军驾驶着货车送货，山路崎岖，发生意外。 文军脊髓受损严重，高位截瘫。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意志消沉，与床为伴，不愿出门，也不愿意见人。 1999年，他从家乡转到博爱医院接受治疗。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开始学习使用轮椅，熟练掌握；他可以自己上下床、穿衣服、坐马桶。 出院后，他决定留在北京。 家人想留下来照顾他，但他不想给家人造成负担，也想自己可以独立，硬是把家里人劝了回去。 他在丰台角门北路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靠着卖电话卡的微薄收入养活自己。 进货的地方距离他20多公里，他自己一个人摇着轮椅去，再摇着轮椅回来。 终于，他可以自力更生。 可他的野心不止于此，还想帮助更多像他这样的人，帮助他们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于是，2006年，文军创办了“北京截瘫者之家”。 在这里，文军置办了康复训练的器械，帮他们做康复，教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自学英语，与国际上的残疾人帮扶机构互动，邀请专家在网上讲课，以此来传播截瘫治疗和康复等相关知识。 病友们聚集在这里，一起交流病情。 他给他们打气，鼓励他们走出家门，融入到社会中。 从2006年起，他先后组织举办了十一次“SCI感受阳光，享受快乐”活动。 为了保证病友的安全，每次出行，文军都要先去考察。 什么样的路线适合他们走、酒店是否有无障碍设施、如何协调志愿者、租怎样的大巴。 他不想出去的人里，有任何一个人感到不舒服。 酒店并不是有无障碍设施就够了，门的宽度能不能保证大部分轮椅通过，马桶和淋浴的距离是不是伸手就能够得着。 这些，他都会一一去体验，他也要考虑酒店的价格。长年需要康复治疗的他们，过高的价格也不适合他们。 每次考察，他都会形成完整的报告，发给每一个人。 为了降低成本，每次考察，他都是一个人出行。 一个轮椅，一个小箱子，一个挎包。 他和他的病友们，坐着轮椅，身影出现在北京、西安、南京、成都、三亚、内蒙…… 文军热情、积极、乐观、细心，几年来，他影响了一大批人。 病友王晋平记得，2016年北京的一场大雪，阻断了他回“截瘫者之家”的路，他正在发愁，文军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安排了人接他回去。 等他回到屋里，桌上放着一碗文军为他准备的热汤。 有人心里有解不开的结，会找文军聊天，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在他的影响下，有人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体，努力走出阴霾；有人开始走出家门，独自乘坐火车。 他给很多人带来了希望，他是许许多多截瘫患者的精神支柱。 2 这一次，也一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文军准备带领患者们来一次跨越三座城市的旅行：昆明、大理、丽江，一共出行10天。 很多人一生中都会向往的一条旅行路线，截瘫患者也一样。 文军一人从北京出发，经过30多个小时火车到达昆明。 前几天，他的朋友圈正常更新公交、景点的相关信息。 7月6日，他抵达了大理，这一天他更新了4条朋友圈，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7日晚，他完成了一天的考察，像往常一样，返回酒店。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无障碍通道却被私家车占用了。 无奈，他只能找到另一条路。 可他不知道的是，路的另一端，等着他的，是巨大的危险。 在那条路的另一端，是一个地下车库的入口，距离地面约2.2米。 没有任何警示标志。 文军摔下去的车库，警示牌是事故后放的 漆黑的夜晚，即便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也难保不会失足掉下去。 更何况，是坐着轮椅的文军。 文军掉了下去，从2.2米高的车库顶端。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有多么绝望。 等保安发现文军，等120赶到时，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那是一条从另一端看起来，平坦开阔的路。 在后来的监控录像里，家属们看到，摇着轮椅的文军，突然掉了下去。 大家推断，坐在轮椅上的文军，矮了半个身位，根本看不到那个入口。 等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一位病友在确认了文军离开的消息后，瞬间红了眼眶。 这就像是一种巨大的讽刺，刺在人的喉咙里，扎在人的心里。 事后，那个地下车库入口，放上了警示牌。 只是这个警示牌的代价，来得有些沉重。 这场还有两个月的云南出行计划，还能成功吗？ 大家都想完成文军的心愿，可是他们发现，他们自己一帮人的能力加起来，也不如文军一个人。 为了推广无障碍出行，为了让每一位病友活得有价值，谁能想到，每一次独自外出探路的文军，冒着多大的生命危险。 谁又能知道，文军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病友们都说：文军真的很谨慎，是他的话，真的不可能。 但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没有留给人们任何余地。 3 其实，即便他们挣脱了内心的枷锁，愿意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走出家门，挡着他们的，又何止是一条被占用的私家车盲道呢？ 2013年3月，25岁双下肢残疾，只能靠轮椅出行的朱永岗，准备从郑州乘火车回老家开封。 他早早到了火车站，找了半天才找到无障碍通道。 然而，大门紧锁，没有联系电话。
他请其他乘客帮忙叫服务员，也没有叫来。 直到火车发车时间已经过了12分钟，他才碰到了一名路过的工作人员。 对方告诉他，可以改签。改签之后如何进站，等改签了再说。 当他问到，为什么不在无障碍通道旁预留一个电话时，对方态度很不好，说“我怎么不去你家接你。” 朱永岗感到很难受。 他只是想回家而已，可误了火车家没回成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 无奈之下，朱永岗将郑州铁路局起诉至郑州铁路运输法院，要求郑州铁路局赔偿其车票款10.5元并赔礼道歉。
当记者就无障碍通道向郑州火车站了解情况时，对方回应，锁着是为了避免普通乘客借道逃过。 身体不便的乘客，要由家人陪同说明情况，才能打开通道进入。 “不过，身体既然不方便了，最好还是有家人陪同。” 这样的回应，怎么听都不像是鼓励残障人士出行。 也是在这一年，《北京晨报》对北京市的盲道进行了报道。
北京的盲道近1600公里，长度世界第一，足够从北京铺到长沙。 但长度并不代表质量。 盲道可以铺设在行人稀少的五环辅路上，却铺不进银行、医院、居民小区。 即使铺到了，被占用的现象更是随处可见。
采访中，受访者提到，按照盲道走，“顺利的时候少，吃亏的时候多”、“走到别人餐桌上”、“走盲道就是作死”。 沈阳甚至出现过盲人走盲道，遇到车挡道，因为探路便用手杖敲了敲车，结果便遭到车主殴打。 2015年，盲人歌手周云蓬在自己一场巡演中，播放了一段自己独自走盲道的视频。 他遇到各种障碍：明明是盲道，上面却放着路障，紧接着，一整排都被自行车占用，他几乎被障碍物绊倒。 可从1分45秒开始观看 世界很大，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盲道。 全国有1700多万盲人，盲道的长度早已超过了盲人人数。 然而，又有几个人走出了家门，走上了盲道，又通过盲道走得更远了呢？ 他们不是不想，只是不能，也不敢。 每一次出门，都是带着付出生命的勇气。
4 其实别说是盲人和残疾人独自出门了，一个正常生病的老人，在家人的陪同下，出个门都寸步难行。 文军去世后，在纪念他的帖子里，有一名网友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7月初，这名网友的父亲在湖南长沙进行了一次膝盖手术，乘高铁回家。 前往地铁站的路不过1公里，却因为人行道被机动车辆堵塞，他只能推着轮椅在车行道上行走。
图片来源于网络 既要躲避脚下的坑，又要注意路上的车辆。 等进了地铁站，发现地铁检票闸口只能供正常人通行，轮椅无法推行。 他央求工作人员打开栏杆，才得以进入。 可地铁车厢和站台地面之间的高度差，又卡住了轮椅前轮；在乘客的帮助下，才把轮椅抬进车内。
图片来源于网络 然而，在他推着轮椅下车时，却听到身后一位乘客抱怨：“残疾人坐什么地铁。” 他的父亲不过是做了一场手术而已，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呢？ 不止是老人，还有婴儿，他们在很多地方，都是寸步难行。 2018年，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教授李迪华，登上了《一席》演讲台，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已经存在。 为了体验残疾人的出行环境，他每年会带着学生们租轮椅、租婴儿车、租拐杖，去到公园里的“游玩”。 但过程并不愉快。 明明是个小公园，可婴儿车根本推不下来，只能用抬的。
如果此刻是一位独自推着婴儿车出行的母亲，她该怎么办呢？ 轮椅的轮子，随时会被卡在石头的缝隙间，谁又知道这有多危险呢？
他忍不住说了很多次：寸步难行、寸步难行、寸步难行…… 再看看下面这些： 到底该怎么样推着婴儿车，走过这段人行道？
这到底是无障碍通道，还是想给轮椅一个加速度？
其实，别说是老人和小孩了，城市里的很多设计，让正常人都无可奈何。 比如这个广场，从下往上看，没有任何问题。
可到了上面再往下看，却完全看不到台阶了。
有人会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广场上有两个小孩玩耍，追逐打闹。他们从上面看不到下面的台阶，直接冲了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想过这条马路，到底该不该遵守交通规则，走斑马线？
如果下雨天的你，骑着自行车从这里路过。
如果晚上的你，低着头从这里走过。
如果晚上的你，从这里路过。
如果上面的这些场景全部发生，谁能保证，一个四肢健全的人，能够安全走过？ 尾声 生活中，我们会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在我们的身边，几乎碰不到残障人士。 事实是，现在中国有8500万残障人士。 每16个人中，就有一个。这不是一个小的数字。 不是他们不存在，是他们几乎出不了门。 他们不是少数派。
而且除了他们，还有那些孕妇，那些孩子，那些老人，都可能会是我们每一个人。 因为我们都曾是孩子，而我们也终有一天会老去。 到那时，生活在这个如此不友好的世界，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也许我们早已习惯了一切：习惯了随手停放自行车，习惯了随便停放私家车，习惯了路上有障碍物，然后抬腿迈过去... 因为，从来都是如此。 就像那辆挡住文军的私家车，车主觉得没有问题，因为平时大家都这样做。 就像酒店没有在车库入口处放置危险标志，因为那里从来没有出过事。 可是，从来如此，便对么？ ps： 如果你看到无障碍通道被占用，如果你看到任何会危及行人、车主人身安全的路况，请打“12345”市长热线投诉反映。 如果当地没有开通市长热线，请联系当地交通管理部门。 我们的每一个电话，都可能让一个生命获得一份保障。 别怕没有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酷玩实验室整理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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