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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洪和胜 <代作者首发原创> 01 父亲曾说过，如果喜事来了，挡都挡不住。这话应验了。 农历十二月廿四，父亲接到县里的通知，说廿八日中午，县长请父亲吃饭，地点在县里最好的宾馆。并说，这次被邀请的对象都是全县各条战线上响当当的先进典型人物，共8位，父亲是惟一的农民代表。 接到通知后，全家人欢天喜地，特别是父亲，高兴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在接连吸了4支香烟后，临时作出决定：晚饭后，全家召开紧急会议。 我和母亲还有弟弟都知道这个会议的重要性。大家立即分头行动起来，通知与会人员务必准时参加。 分了家的哥哥住在隔壁村，由弟弟跑去通知。姐姐嫁在镇上，我一个电话打去，她先是答应肯定来，继之又说自行车被人家借去了，恐怕赶不来。我把这个情况报告了父亲，父亲有些生气地说：“让她打的来。” 这话使我吓了一跳。因为父亲平常从没打过的，也反对子女打的。由此，我越发感到晚上会议的重要性了。便问：“爸，要不要请娘舅来？” “当然要请。”父亲说。 该请的都请了。当晚8时整，父亲、母亲、娘舅、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弟弟，还有我，全家9人全都莅临会场。 02 父亲将餐桌往前拉了拉，算作主席台，当仁不让地一个人坐在上头。其余一干人等都坐在下面。 父亲清了清嗓子，首先作了开场白：“县长请我吃饭，不仅是我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光荣。把大家请来，就是想请你们给我出出点子，我应该注意哪些事项。” 父亲的话刚落，母亲就接口道：“对，你们父亲搞了一辈子的农技，称得上土专家，也得到过不少荣誉，可连乡长都没请他吃过饭。如今，县长请吃饭，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啊，是该好好地帮他出出点子。” “按我说啊，爸的长胡子首先得剪掉。”弟弟说：“吃饭时，县长肯定要向你敬酒。这可是你从来都没碰到过的大场面，你肯定要激动得手发颤，将酒洒到胡子上，然后酒顺着胡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你看，这多腻心啊。” “对对，我明天就去剪掉。”父亲点头称是。 03 “我说几句，”姐姐说：“你的中山装该淘汰了。你看看电视，现在谁还穿中山装？县长请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穿这样的衣服站在他们中间，寒碜不？说不准，人家服务员连大宾馆的门都不让你进呢。” “哪我该穿什么衣服呢？”父亲一副惘然的样子。 “穿西装。”娘舅提议道。他毕竟是小学教师，思想开明些。 “对，穿西装。”大家众口一辞。 “我都60多了，还穿西装，感觉不自在。” “死脑筋，有什么不自在！”母亲佯怒道：“人家国家领导人都七八十岁了，不照样穿西装吗，我看就挺神气。” “话到说得在理。可是，”父亲为难地说，“我没有西装啊。” 我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有钱不能买吗？……” “别笑，不正经！”父亲打断了我的话，“买西装，说得到轻巧，西装很贵的，听说要好几百元一件呢。”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哥哥大声说：“爸，买西装的钱我出，别心疼。” 父亲一听这话就生气：“自己家里的人，用谁的钱不都一样？你不心疼，我要心疼。” “那就这样吧，明天我去买套布料给你做，保证你穿上去风风光光。”大嫂说。 大嫂做服装的手艺父亲是信服的。见她这么一说，他满意地点点头说：“西装的事就全权由你负责落实了，下面再说其他的。你们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04 我说：“爸，还要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全场人不解。 “是啊，准备一份礼物。”我有板有眼地说：“过年过节我们中国人都作兴礼尚往来。既然是县长请客，就更不能空着手去了。要是别的人都拿着礼，只有爸一个人……那不是很尴尬吗？” 父亲虽过惯了穷日子，但一向要面子。听了我的话后大加赞赏，说我这个建议太重要、及时了。但他很快就犹豫起来，说：“送什么呢，这方面我可是外行。” 娘舅分析道：“送重礼，我们送不起，再则县长也不一定会收。礼送轻了，万一县长瞧不起怎么办，还不如不送。我认为投其所好最关键。” “这话等于没说。谁知道县长所好什么！”弟弟反驳道。 “能不能向人家打听一下呢？”母亲出了个点子。 听到这里，姐夫说话了：“这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家连所有的亲戚在内，没一个人当官的，向谁打听。我看时间也比较紧迫了，容不得我们慢慢打听。我个人的意见，最好是送一束鲜花。” 此话一出，个个拍手叫好。都说送花既与礼轻礼重无关，又时尚，显得高雅。父亲愉快地采纳了，并把买花的事落实给了我。 05 “差点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姐姐突然说。 “什么事？”大家一惊。 姐姐说：“县长请客敬酒时，肯定要轮番作些祝辞。爸总不能傻坐着一言不发吧，也该讲几句祝辞啊。” “嗯，说得对，还是你想得周到。”父亲不住地点头。 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提了许多套方案，但都被父亲一一否决。要么是嫌太长记不住，太文皱皱与身份不符，要么就是嫌太俗缺乏新意。 最后，还是父亲自己想出的祝辞得到了大家一致通过。父亲说：“据说县长非常尊重人才。就拿我来说吧，在最基层的农村从事农技研究，没为国家作出多大贡献，县长还掂念着我，居然请我吃饭。这样的好县长肯定会得到上级的重用，我就祝他一句话‘祝县长早日成为市长’”。 “好！”大哥脱口赞道：“这话简洁朴素，明了实在，既发自百姓的内心，县长听了心里又舒服。” 经大哥这么一剖析，大家觉得这句祝辞妙不可言，简直能与世界上最经典的祝辞相媲美。一番恭维话，直说得父亲心头痒痒，脸上的笑容比姐姐6岁的儿子还要天真、可爱。 06 该想的都想到了，该议的都议了，甚至连父亲怎样到县里赴宴的行程都作了周密安排。关于在行程这个问题上，会议期间曾出了点小波折。 父亲先是说，到县里只20多里路，他起个大早，走路去完全赶得上。 父亲的话音没落，立即就遭到群起而攻之。有的笑他悖时，有的提请父亲别忘了“县长客人”的身份。就连母亲也说：“钱不能这么个省法，平常走路我不管，可那天你要是累坏了身子，赶不上酒席怎么办？” 父亲见自己势单力薄，就识趣地作了让步，答应乘汽车去。到了县城后，再花3元钱坐黄包车直达宾馆。 为了保险起见，免得到时候买不到车票，父亲交代弟弟头天买好车票。 一切的一切都商量定当了，我们的会议才结束，时间是晚上11点3刻。 07 至廿七日，所有的准备工作圆满完成：大嫂做好了西装，我买来了鲜花，弟弟托熟人买来了第一排第一座的好位置车票，父亲将祝辞反反复复背了几百遍，已经烙进了脑子里，而且也理了发剪了胡子，精神百倍，神气十足。 廿八日早上，全家人都到车站送行。汽车开动的那一刻，母亲还一再嘱咐，要他多注意着点，别辜负了全家人的重托。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那日中午，父亲却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家了，满脸的不高兴。 我们感到惊讶，忙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父亲不回答。问急了，他猛地骂了一句：“杂种的！说是县长陪市里的人去了，来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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