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热综艺《乐队的夏天》正式收官。 在躁动了一整个夏季后,节目的制作人马东竟然请来了白岩松作为最后一期的超级乐迷(即嘉宾)。 可能大多数人都认为,请白岩松上节目都是为了综艺效果。 其实不然,这次白岩松可谓是一人扛起了整个节目的点评大旗,谈吐间犹如职业乐评人一样犀利。 在新裤子乐队表演完,彭磊在得到白岩松的评价后说道:“像单位领导,在肯定我的工作。” 白岩松的形象在大家的记忆里,一直都是谈笑风声的央视主持人,是一个传达思辨的新闻人。 但其实,他亲历了中国摇滚的起源,见证了其辉煌,也目睹了其溃败。 很少有人知道,白岩松是少数几个为摇滚乐复兴而执着的人。
文 | 白岩松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想和摇滚脱开干系那是不可能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在中国,摇滚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因为抒情、颂扬、流行、麻醉之后就注定是呐喊出一代人的声音,恰到好处,摇滚从《一无所有》中走出了。 崔健在工人体育场第一次唱出《一无所有》的那个历史时刻,我本该在现场。 当时我们几个人从学校赶到现场,可在工体门口,看到了我们另外几个同学,手上的票显然不够,总得有人忍痛割爱,最后是我这个音乐迷和另外几个同学发扬了无私奉献的精神,起身返回学校。 然后一直后悔到今天,这就是做好人的代价。 同学们回来就开始兴奋地议论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我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很快地,一些这样的歌曲来到了我的眼前,崔健的《一无所有》和《不是我不明白》快速地在校园中流传,我自然是推销这些歌曲的积极分子。 由于当时广播学院的广播站由我们几个人主持,因此隔三差五,全校的学生就会在崔健的歌声中进午餐和晚餐。 很自然的,崔健成了我们当时的英雄,各种版本的崔健故事在我们中间流传。 利用广播站的条件,我还费了很大的周折给崔健打了采访电话,放下电话,那种激动的感觉持续不停。 崔健当然记不起那采访电话了,但对于我来说,那个电话却很难忘,以至于很多同学会追问我电话采访中的细枝末节,让我很是得意了一阵。 现在回头看,那一段崔健热,也正是我们这代人追星的时代。 但更重要的是,在崔健的摇滚乐中,我们听到了我们自己心中的声音。 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年少却学着别人的腔调说话,用别人用滥了的词,有怀疑,有愤怒,有希望,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但听到崔健的音乐,我们知道,我们终于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语言,我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发言。 我们和崔健虽不能算是太近的一代人,但彼此的灵魂在废墟上终于独立站起,这一点都是共同的,于是我们就注定了和摇滚的血脉相连。 毕业后到报纸工作,等于有了自己的阵地,摇滚则不仅仅是欣赏还成了一种责任下的推广。 不管黑豹和唐朝最终出了多少盘专辑,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的第一张专辑的震撼力才是最大的。 听着黑豹和唐朝,在笔下写着有关的文章,然后在报纸上登出来,一段时间里我自己竟有了摇滚圈中人的感觉。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内心深处是一样的呐喊和渴望改变。 唐朝录制他们第一张专辑时,我一直在现场,由于我的朋友替他们当助理录音师,因此整个录制过程我印象深刻,几个长发的青年很健康很投入很有激情地做着他们的音乐。 于是我知道,我必须支持他们,写文章,拿他们的歌曲小样在电台节目中做推介。 还好那是一段属于摇滚的年代,从崔健到唐朝、黑豹到更多的摇滚乐队,曲折的创业之路被执著的人们艰难地走出。 一种新的声音在一种新的状态和新一批人的推动下发出了。 然后摇滚在不正当地压抑下很火爆地轰动着。几年的工夫,热潮过去了。 很高兴,自己能和中国的摇滚一同成长,今日的摇滚不象最初时那样让人热血沸腾,但众多的乐队仍在生存状态的艰难中坚守着一种珍贵的东西,这种东西是在商业包装下的流行歌坛不易见到的。 摇滚不象有些人想像的那样反动和具有破坏力。 好的摇滚是一种有责任感的音乐,他们象这个社会的清醒者,永远不会对现状满足,在他们的头脑中,前面永远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今天的许多东西是应当改变的。 做摇滚的大多是理想主义者,也正因为他们的理想主义,他们是痛苦的,很少被人理解。 于是一些让我们更不理解的丑恶行为,比如吸毒等等就在他们中间出现了,但当我看到他们中的有些人和这些行为沾边时,我看到更多的是他们痛苦后的脆弱。 而在同时,摇滚乐又是真实的。 当周围的人们虚伪的风花雪月时,摇滚乐直面着并不乐观的人生,说着真话,唱着真实的心情,这种真实在实话难说的时代中如何珍贵,我们自然知道。 千万别忘了感谢他们,他们总是在努力唱出一代人的声音,唱出阳光灿烂下的一种怀疑,唱出明天应该更美的一种希望,唱出外表疯狂而骨子里却很执著的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 与其说他们是在破坏不如说他们是想在破坏中建设。 当然,以上说的都是优秀的摇滚乐,然而现如今,摇滚乐正快速地流行化、商业化,哥哥妹妹的相亲相爱也成了摇滚的内容。 我悲哀于这种变化,但当我想到“诗人已死”,摇滚的局部下滑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 更何况在这种商业化的背后,我仍然清晰地看见,真正的摇滚仍在夹缝中顽强地生长,我就快乐地知道:摇滚精神并不会死亡,它一定会在哪一个春天卷重来。 我猜想,我和我的很多同龄人,摇滚精神已经深入骨髓,虽然不会拿起贝司、吉它或是敲鼓的木棒,但我们正在另外的舞台上摇滚着。 因此我一直觉得,虽然摇滚世界里有歌者有听者,但有缘聚合在一起的人们,心灵是相通的,我们不过是不同舞台上的呐喊者而已。 作者:白岩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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