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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经记】惠栋:三代治易,吴派之祖(上)

 真友书屋 2019-08-05

乾嘉学派又称为汉学,关于清代汉学的开创人,江藩在《国朝汉学师承记》中说:“本朝为汉学者,始于元和惠氏。”此处的“惠氏”指的就是惠栋。江藩认为,惠栋是清代汉学的开创人。换句话说,惠栋也是乾嘉学派的开创人。

但是在后世学者的论述中,乾嘉学派又分为吴派和皖派两大体系,吴雁南、秦学颀、李禹结主编的《中国经学史》中称“(惠栋是)乾嘉学派中吴派的开创者”,李开所著《惠栋评传》中则称:“惠栋(1697~1758)是清代著名经学家、哲学家、语言文字学家,吴派经学的创始人和领袖人物。”而刘墨在《乾嘉学术十论》中亦称:“尤其当17世纪末起源于苏州的一个学派即被后人称为‘吴派’的兴起,把自己的学术目标定位在‘汉学’的恢复上,更是明确地将自己区别于宋明两代学者——该学派最伟大的代表人物是惠栋。”

惠栋辑《渔洋山人精华录训纂补》十卷,清乾隆红豆斋刊本

惠栋笺注《太上感应篇》清乾隆十四年惠栋序刻本

看来,惠栋既是乾嘉学派的开创人,而其又是吴派的创始人。如此推论起来,乾嘉学派中的吴派,应该早于皖派。将乾嘉汉学分为吴、皖两派,应该是始自章太炎,他在《訄书》中称:“其成学著系统者,自乾隆朝始。一自吴,一自皖。吴始惠栋,其学好博而尊闻;皖南始戴震,综形名,任裁断。此其所异也。”

章太炎在叙述上,也是先说吴后说皖。但吴和皖有什么不同呢?钱穆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将这种不同列出了三点,其第一点为:“惠学渊源与戴学不同者,戴学从尊宋述朱起脚,而惠学则自反宋复古而来。”看来,以戴震为代表的皖学跟与惠栋为代表的吴学,在反对宋学的观点上有着差异。

而这两派在风格上也所不同,这就是钱穆说的第二点:“以徽学与吴学校,则吴学实为急进,为趋新,走先一步,带有革命之气度。而徽学以地僻风淳,大体仍袭东林遗绪,初志尚在阐宋,尚在述朱,并不如吴学高瞻远瞩,划分汉宋,若冀越之不同道也。”而其第三点则是:“东原论学之尊汉抑宋,则实有闻于苏州惠氏之风而起也。”看来,戴震的一些观点则是本自惠栋。为此,钱穆得出的结论是:“其时不徒东原极推惠,而为惠学者亦尊戴,吴皖非分帜也。”

如此说来,吴派与皖派并非观点对立的两个学派。其实,这两派有着前后继承的关系。因为惠栋比戴震大27岁,直到惠栋去世后,戴震才真正地站在了乾嘉学派的最前沿,因此,陈祖武在《清儒学术拾零》中说:“而据为学言,则惠、戴两家并非对立的学派,由惠学到戴学,实为乾嘉学派从形成到鼎盛的一个缩影。”

惠士奇撰《礼说》十四卷,清康熙间红豆斋刻本

惠士奇撰《易说》六卷,清嘉庆十五年璜川吴氏真意堂刻本

惠栋在学术史上有着如此高的成就,当然也不是一蹴而就者。惠氏一门的学问应当本自惠栋的曾祖惠有声,惠栋在《易汉学自序》中说:“栋曾王父朴庵先生尝闵汉学之不存也,取李氏《易解》所载者参众说而为之传。”之后经过惠栋的祖父惠周惕、惠栋的父亲惠士奇,直传到了惠栋这里,为此惠栋在《上制军尹元长先生书》中称:“栋少承家学,九经注疏,精涉大要。自先曾王父朴庵公以古义训子弟,至栋四世,咸通汉学。以汉犹近古,去圣未远故也。”

惠士奇撰《南中集》清乾隆间惠氏红豆斋刻《半农先生集三种》本

看来,惠栋也说他们家四世都研究汉代经学,直到惠栋这里才蔚为大观。然而惠栋却并没有什么功名,他的一生只在20岁时考中了秀才,除此之外,在学历上再未能前进一步,因为他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研究汉代经学方面。

在惠栋之前,阎若璩经过仔细地研究,终于揭示出一千多年来流传的《古文尚书》乃是一部伪作,为此他写出了《尚书古文疏证》这部伟大的著作。其实阎若璩在去世之前,这部著作并未完稿,故该书中掺杂进了一些往来探讨学问的信札以及一些笔忘记等等,因此这并不是一部完善的学术著作。惠栋虽然比阎若璩小60岁,他偶然在朋友那里看到了阎的这部名著,而后他就根据《尚书古文疏证》继续做深入地探讨。

经过惠栋的考证,孔安国的《古文尚书》其实并没有亡佚,因为这58篇中有34篇跟伏生所传之本相同,而剩余的24篇其篇名也流传了下来,所以惠栋经过一番推论,他得出了如下的结论:“今世所谓古文者,乃梅赜之书,非壁中之文也。赜采摭传记,作为古文,以绐后世,后世儒者靡然信从,于是东晋之古文出而西汉之古文亡矣。孔氏之书,不特文与梅氏绝异,而其篇次亦殊。”(《古文尚书考》)

对于惠栋的这部名著,钱大昕在给该书所写的序言中评价到:“今士大夫多尊崇汉学,实出先生绪论……予弱冠时,谒先生于泮环巷宅,与论《易》义,更仆不倦,盖谬以予为可道古者。忽忽四十余年,楹书犹在,典型日远,缀名简末,感慨系之。”钱大昕也认为,清中期所流行的汉学,其实是本自惠栋。

既然阎若璩已经写出了《尚书古文疏证》,那为什么惠栋的这部《古文尚书考》也同样受到了后世的高度赞誉呢?梁启超所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专有“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一章,此章中在谈到《尚书》时,有着如下一段形象的比喻:

清初学者对于《尚书》第一件功劳,在把东晋《伪古文尚书》和伪孔安国传宣告死刑。这件案最初的告发人,是宋朝的朱子,其后元吴澄、明梅鷟等继续控诉。到清初,黄梨洲当原告律师,做了一部《授书随笔》给阎百诗,百诗便自己充当裁判官,著成《古文尚书疏证》八卷,宣告那部书的死刑。还有一位姚立方际恒可以算作原告律师,他做一部《尚书通论》,关于这问题搜出许多证据,其书似已失传,但一部分已被阎氏采入《疏证》了。同时被告律师毛西河不服判决,做了一部《古文尚书冤词》提起上诉。再审的裁判官便是惠定宇,著了一部《古文尚书考》,把被告的罪名越发弄确实了。

梁启超认为,阎若璩的这部名著宣告了《伪古文尚书》的死刑,但是毛奇龄不承认阎若璩的这个成果。梁启超把毛奇龄比喻成“被告律师”,梁说这位律师不服判决,所以就另外写出了一份诉状,而二审的法官就是惠栋,惠栋写出的《古文尚书考》判定原告阎若璩胜诉,至此,社会上流行的梅本《古文尚书》彻底被认定是假货。

《尧峰文钞》四十卷,清康熙三十年林佶写刻本,惠周惕序一

《尧峰文钞》四十卷,清康熙三十年林佶写刻本,惠周惕序二

惠家为什么致力于汉学研究?关于这一点,可由惠周惕在谈到《周礼》时的一段话作为注脚,江藩的《汉学师承记》中录有惠周惕的论述如下:

《礼经》出于屋壁,多古字古音。经之义存乎训,识字审音,乃知其义,故古训不可改也。康成注经,皆从古读。盖字有音义相近而讹者,故读从之。后世不学,遂谓康成好改字,岂其然乎?康成《三礼》,何休《公羊》,多引汉法,以其去古未远,故借以为说。贾公彦于郑注如飞茅扶苏薄借綦之类皆不能疏,所读之字亦不能疏,辄曰从俗读,甚非,不知盖阙之义。夫汉远于周,而唐又远于汉,宜其说之不能尽通也,况宋以后乎?周秦诸子,其文虽不尽雅训,然皆可引为《礼经》之证,以其近古也。

对于惠周惕的这番论述,刘墨在《乾嘉学术十论》中给出了如下的总结:“以经为纲领,以传为条目,以周秦诸子为佐证,以两汉儒者为羽翼,信而好之,择其善者而从之。也许没有哪一个同时代的人像惠周惕研经那样有坚定的态度:绝对不从唐宋以下诸人那里取得材料。”

其实惠家对于经学的研究,其最拿手的部分则是在易学。惠氏三代治易,到了惠栋这里,他做出了更深入的研究成果,为此日本汉学家本田成之在《中国经学史》中评价到:“惠栋定宇是士奇次子,专心经术,而于《易》尤精通,研究三十年,作《周易述》二十三卷。汉《易》衰绝千有五百余年,至是可谓粲然成章了,是书垂成而病革。还有自《鼎》至《未济》共十五卦,及《序卦》、《杂卦》二篇,未能脱稿,盖是未完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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