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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如何去看待古代著录中的青铜器和它的价值？下面举两个与扉棱的分铸有关的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宣和博古图》中所著录的一件百乳彝。它实际上是一件四耳簋，两侧的耳还在，前后两个耳已经不在了，但还可以看到铸接的榫头，所以百乳彝实际上有四个耳。《宣和博古图》是宋徽宗宫廷收藏青铜器汇编，出版于1123年。虽然这件器物失传了，幸而后来又陆续发现了其它相关的器物。  ■ 《宣和博古图》卷八，宋徽宗敕编，1123年 一件器物是弗利尔美术馆于1931年收藏的，当时通过卢芹斋以买得。弗利尔也是重要的青铜器收藏家。这件器物四个耳是完整的，垂耳，而《宣和博古图》中那件的器耳下没有垂耳，所以它们的年代或有不同。  弗利尔四耳簋 H.235mm, W.365mm, W.8530g 从器耳的痕迹我们可以看出来，器耳是分铸的，而且是先铸的。60年代X光技术成熟以后，弗利尔馆对所藏青铜器拍摄了X光照片，发现下方的扉棱也是分铸、先铸的。   ■ 局部细节图  ■ 铸接结构示意图 通过这个例子可以知道，《宣和博古图》这件器物的器耳为什么丢失？因为耳与器身是铸接关系。1981年，宝鸡纸坊头由于下雨坍塌发现了一座墓，墓中出土了一批青铜器，其中也有一件四耳簋。这件器物与其它四耳簋相比有很大不同，器耳上有很多浮雕或圆雕的牛首饰，是这件四耳簋的典型特征。这件器物的耳明显是分铸的，而且有一种自销的结构。  宝鸡纸坊头四耳簋 1981宝鸡纸坊头 BZFM1:9 H.238, Dm.269, w. 400mm，W.8400g  ■ 宝鸡纸坊头四耳簋局部细节图 2013年在宝鸡石咀头又发现了一件四耳簋，与弗利尔收藏的四耳簋基本一致。通过仔细考察可以发现它的耳和扉棱也是先铸的。宋代所著录的四耳簋，至少有四件同形之器。当然也有不少与之相关的双耳簋。  宝鸡石鼓山四耳簋 2013宝鸡石咀头 M4K2:208，H.297,Dm.350mm   ■ 宝鸡石鼓山四耳簋局部细节图 2000年，安阳孝民屯发现了一个殷代铸铜遗址，其中出现了铸造四耳簋的范，由此至少可以知道安阳也铸造这种器物，虽然在安阳还没有出土。  安阳孝民屯簋范 2000AGH31:9 第二个例子是吴大澂在1885年著录的一件鸟形尊。吴大澂是晚清最重要的金石学家之一。这件器物现在收藏在赛克勒博物馆，它原是甲骨文的发现者、国子监祭酒王懿荣的收藏。1881年王懿荣赴四川组织考试，回京途中路过宝鸡。到了宝鸡他先去拜斗鸡台，祷告能多发现几件青铜器。结果从宝鸡到了西安，在西安的古董铺里面就发现了八件青铜器，鸟尊是其中之一。这件器物后来被吴大澂所著录，器和盖铸有铭文“亚兽”两字。这件器物被十几位学者著录过，最新的著录是1998年的《中国青铜器全集》。 ■ 《恒轩所见所藏吉金录》，吴大澂，1885年 鸟尊 H.163mm W.783g 显而易见，这鸟尊的盖子上有三条勾牙式扉棱，但唯独普林斯顿大学的贝格利教授把这件器物翻了过来，拍照显示出盖子内部与扉棱相对应的突棱。《宣和博古图》著录的百乳彝也有类似的现象，虽然耳已不在了，但可以看到器物上有两条突棱，两条突棱都是与扉棱一致对应的。 ■ 鸟尊局部，贝格力教授拍摄，1987 突棱的含义是什么？1973年贺家村发现了一件凤鸟斝，从外观上看，造型漂亮别致，但是如果走近器物，可以看到它的扉棱不太对称、一致，而在器内壁，可以看到有突出的铆钉和凸棱，器足中空。 岐山贺家村斝 1973 年岐山贺家村出土 商周之际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H.410mm, Dm.195mm ■ 岐山贺家村斝局部细节图 内壁的突棱与《宣和博古图》所著录的百乳彝的突棱应该是有相关性的，并可以从盘龙城出土的双耳簋内壁的“铆钉”中找到渊源关系，即从无装饰的铆钉发展到具有装饰性的铆钉。通过研究，可知这是南方工匠的一种技术发明。这是它的鋬的铸接，这样的突棱是用来铸接扉棱的，五道扉棱中有三道是分铸的，就是正好突出了的这三道突棱，它的铸接关系如图，四耳簋的扉棱也是如此。 ■ 盘龙城双耳簋 ■ 盘龙城双耳簋局部细节图 再看一件弗利尔早年的收藏。1907年弗利尔刚刚开始收藏青铜器，通过日本的山中商会收藏了这件斝。这件斝和贺家村的斝造型一致，不仅造型一致，鋬和扉棱的处理也完全一致。可以判断这两件斝是同一批工匠做的，或者分别是工匠与其徒弟两代人的作品。 弗利尔收藏的斝 H.419mm, W.3690g ■ 弗利尔收藏的斝局部细节图 另一个可以用于比较的例子是石门卣，属于湖南青铜器。这件石门卣也被著录于《中国青铜器全集》。它是1957年从废品厂被拣选出来的，来自于石门，所以大家认为这件器物出土于石门。这个卣的造型很奇特，有鸟的扉棱和以鸟为始的扉棱。 石门卣 1957年拣选于株洲 修复后H.475mm 湖南省博物馆藏 再看内部，可以在盖内壁看到突棱，它们与百乳彝的突棱一样。另外，浮雕的兽面内部有凹陷，张昌平教授认为这是南方风格器物的特征。更特别的是，有一条突棱打破了下凹，而这个突棱是用来铸接外侧扉棱的。 ■ 石门卣局部细节图 把这些关系串联起来时，有下面几个议论： 第一，南方风格青铜器源远流长，本于二里头，可能与二里岗文化平行或互动，它的特点逐渐鲜明而且有一系列的工艺发明作为支撑。第二，铸铆式后铸工艺应该是南方铸工的发明。扉棱分铸铸接也应该是南方铸工的发明，工艺发明的动因可能是工匠炫技。第三，南方作坊的器物有很大的流通空间，南方风格的诸多要素影响了殷墟。那件鸟尊应该是武丁迁南方铸工至殷墟铸造的结果，北迁的南方铸工似乎没有受到重用，他们铸作的器物也不多，所以铸铆式后铸的鋬和扉棱分铸的器物，到西周时期已经见不到了。 （注：本文作者系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文稿整理自作者在嘉德教育青铜收藏文化研讨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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