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建立了中国古代第一个完整的认识论体系,就这方面而言,老子在中国历史上的影响超过了任何一位思想家。 老子认识论的丰富思想,都是围绕着“道”这一轴心展开的。老子的认识论首先揭示了两种不同层次的认识对象—— “学”与“道”,并由此两种不同层次的认识对象之获得,而有两种不同乃至相反的认识途径与方法——“为学”与“为道”。 《道德经》四十八章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为学”是指探求外物的普通的求知活动;“为道”亦称“闻道”,是指通过玄思或体验去领悟和把握最高的“大道”。 “益”是增加、积累,“损”是减少、排除。“为学”所追求的是关于形而下的具体事物的知识,这种知识通过感觉经验即可获得,它贵在增益,日积月累,积少成多,所以说“日益”。 “为道”则不同,首先,“道”是形而上的,它“视之不见”、“听之不 闻”、“搏之不得”,因为超感觉超经验,所以用认识具体事物的方法是不可能获得的,经验知识的积累不仅无助于“为道”,而且搞得不好还易于产生成见、偏见甚至欲望、智巧,反而会妨碍对大道的认识。 其次,“道”是一种精神境界,一种生活的态度和原则,人类的自然真朴之性本是最符合大道的,但人类过多的和不适当的行为却破坏了这种自然的状态,徒增了许多的私欲、偏见和机巧,以至于离大道越来越远,因而人要“为 道”,要仿效“道”的样子而生活,要复归于自然,就必须排除这些多余的东西,排除得越彻底越好。因而“为道”贵在减 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即损到无可再损的地步,所以说“日损”。多余的、不自然的东西损尽之日,就是体认把握 “大道”之时,这就是“无为而无不为”。 老子的这段话极易引起误解,我们应细心谨慎地加以理解。 有些人依据这一章的文字,认为在老子那里,“为学” 与“为道”是互相排斥的,“为学”就无法“为道”,“为道”就必须放弃“为学”。这是一种误解,是由于仅从字面上孤立地理解这句话,而没能将它同老子的一贯思想联系起来加以理解。 实际上,这一章虽然强调了“为学”与“为道”的不同,却不曾 将它们截然对立起来,不曾将它们看成是互相排斥的。因为老子这里所要“益”和“损”的对象是不同的,“日益”的是经验知识,“日损”的却是私欲、偏见、智巧等。 冯友兰先生曾说:它(指《道德经》)认为,为道就要日损,为学就要日益,但是,所损所益并不是一个方面的事。曰损,指的是欲望、情感之类;日益,指的是积累知识的问题。这两者并不矛盾,用我的话说,为道所得的是一种精神境界,为学所得的是知识的积累,这是两回 事。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他的精神境界可能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用《道德经》表达的方式,一个人也应该知其益,守其损。 所以,一个人应该日益其知,成为一个知识渊博的有学之人, 同时又应该日损其欲,成为一个境界高尚的有道之人,使“为 学”与“为道”同时并进。 还有一些人依据这一章的文字,认为老子注重“为道”, 反对认识客观世界中的具体事物,否认经验知识的意义。这种看法显然过于笼统。因为老子在宇宙论上注重“道”与万物的区别,是为了突出“道”的形而上之意义和特性,进入了认识论的领域,老子提出“为学”与“为道”的区别,仍是为了强调“道”的形而上之特殊性,不能用探求形而下之“物”的普通方法来获得。在“为学”的范围内,老子承认外部世界是可以认识的,承认人们可通过感官获得关于外部世界的知识和经验,并认为这种知识和经验可以积累。 但是在老子看来, 经验知识的积累并不能获得对形而上之大道的把握,也不能导致精神境界的提高,因而,如果拘泥于以往的经验,局限于普通的知识,是永远也不可能获得“大道”的,甚至有碍于“为道”。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也仅是在这一意义上,老子指出了 “为学”与“为道”的不同,“为学”靠的是“日益”,“为道”却要 “日损”。 老子虽然主张“为学”与“为道”并进,但同时又认为“为道”要高于“为学”,“为道”应是人生最高的追求。 “道”不仅是人生最高的精神境界,而且同时又是人类认识的最高目的。可见,老子并没有否定经验知识,而只是在提醒人们,认识不应停留在经验知识的层次,还应以大道为更高的追求。而“为学”与“为道”这两种不同层次的认识活动,是通过不同乃至相反的途径和方法进行的。不得不说,老子的这一 思想是相当深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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