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畸恋或者虐恋的连环效应

（图片来自于网络）

日本民族也许是最坦然地面对自身欲望的民族了。各种各样的欲望在其文学中被不断地呈现出来和作为问题提了出来，几乎没有哪种复杂和微妙的感情（以欲望和爱的形式）不曾被书写过。而在这些作品中，仿佛欲望和爱是其最终甚至是唯一的目标—-但它却几乎不可能。由于坦然而直接的态度，那些欲望和爱最终不再成为一个秘密或者禁忌，而成为了守护和对抗现实的根本力量。

川端康成的作品看起来很温和，但是其关于欲望的专注以及深入却丝毫不比那些自称为异类的作家来得隐晦。《千只鹤》里所展现的爱和感情，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是非正常的感情，这里面既包含着畸恋又包含着虐恋。但是在川端康成娓娓道来的故事里，这些感情是如此的自然而纯真，仿佛人的道德丝毫也不能对这样的感情提出任何质疑，甚至在某种角度来说，正是为了对抗死亡和道德，这样的感情才会如此热烈。

近子怀着一种虐恋的感情，她的身份是如此的尴尬，她不过是主人公菊治死去的父亲的学徒和情人之一，甚至只是短暂的情人之一。但是她却代表着菊治和他的母亲去羞辱另外一个情人，她这一虐恋已经到了不可自拔的程度。直到她的情人死去之后，她还不愿意抽身而退，她继承了他的衣钵，专注他曾经的茶道事业。为了更好地刻画近子，川端康成用了一个他经常使用的方式，一种类似于符号式的暗示方式—-近子有一块巨大的黑痣在胸口，这一黑痣成了她命运的噩梦（在其他的作品里，川端康成曾经也用同样的方式展示了人的复杂而微妙的自我暗示是多么的令人惊讶），她为此自卑，却也为此甘受不公的命运但却执着于报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菊治和父亲看到了她在修建那块黑痣上的毛，并且川端康成在后面写道，菊治看到了那些修剪下来的短短的毛发。仅仅通过这一略微奇怪的细节以及之后的菊治母亲与父子二人的对话，川端康成似乎就完成了近子与菊治父亲的关系的铺垫：仿佛那个黑痣就成为了一种暗示，一种引诱的符号。而且这一奇怪的黑痣，也似乎象征了某种虐恋的特质。我们甚至不知道近子到底是否只是爱着死去的菊治的父亲，还是她也爱着菊治。因为如果仅仅是爱着那死去的菊治的父亲，那么为什么在他死后，她还要千方百计，甚至有点委屈求全地去帮助菊治来寻找合适的对象？正如菊治所想，她难道不是在用相亲的事情企图接近或者回到过去的状态吗？难道她不正是最熟悉菊治并且最善于利用他弱点的人吗？而她即使在那场她输掉的感情战争之后，在她的过去的情人死去之后，还是不断地利用菊治打击她的情敌，不正展现了她处于虐恋状态之深而不得脱吗？而菊治难道在其中只是她的一个棋子吗？

 不过相比之下，最复杂的则是文子。她处于复杂的情感纠葛之中。一开始，她拒绝菊治的父亲，她不愿意承认他在她家里的地位。可是也许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她改变了主意。她甚至开始狂热地用行动表达了对于这位可能的家庭的守护神的崇敬—-在文中的描述中，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是否单纯，但是它一定是力量强大的，因为她可以在飞机的空袭中去为他和他的家庭背送粮食，甚至冒着生命危险陪他回家。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情感丰富而软弱的母亲—-这位母亲更像一个女儿。她似乎总是处于脆弱的感情之中，也或许是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因为战争的阴影时刻笼罩在生活中），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天性使然，她总是渴望和拥抱任何一个依赖。当与菊治发生关系之后，她将这一感情对女儿和盘托出，实际上正是反应了她在感情上其实更像是女儿，也或许正如她女儿所暗示的她有着某种精神病症状。

顺带一说，精致的茶碗在这部作品里并非仅仅是茶具那么简单，它甚至是一个象征，实际上例如在开始就提到的利千休的茶碗，在杉本博司那里，曾经用了一整章来写它的故事。因为这些茶具并非是简单的茶具，而是某种命运的象征和继承。在这部作品里，人物的命运和这些有灵魂的器具总是联系在一起。而在最后，菊治要结束那些复杂的关系，就是要把那些茶具，连接着众人故事的茶具通通都卖掉。仿佛这样，故事就彻底结束了。

<span style="font-family: 微软雅黑, " microsoft="" yahei";="" font-size:="" 15px;>“那只茶碗有那只茶碗高尚的生命，就让它离开我们继续生存下去吧。我所说的我们这些人当中，没有包括雪子……那只茶碗本身是坚强而美丽的，它的姿影并没有让不健康的固执缠绕。然而，伴随着茶碗的我们的记忆却是糟糕的，它玷污了茶碗，又让我们亲眼看见……”—-纯洁之物始终都是纯洁的，这是菊治的思想，或许他是在说人总是可以纯洁的。可是这世界到哪里去找雪子呢？而菊治真的能通过清理过去的物品而逃脱记忆的困扰吗？那虐恋和畸恋难道能真的被彻底抹除痕迹吗？

（原创作品，欢迎转发，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