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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才是肉的神仙伴侣

 老鄧子 2019-08-29
初中的时候,在课桌底下偷看武侠,是我和同桌的默契。
 
有次大课间,他啪的一声把书拍在桌面上,说:“看饿了,小卖部买面包去。”
 
我心里想着“哥儿们可真厉害看江湖儿女血雨腥风能把自己看得胃口大开”,顺手拿起那本倒扣着的书:
 
黄蓉真是个小机灵,为了学功夫,好吃好喝伺候着洪七公,连一道田鸡,都做得与众不同。田鸡捉回来,先灌酒,再烹制,醉了酒的田鸡,肉不僵硬而味鲜美,七公一面大嚼,一面赞妙,唇边、齿间、舌上、喉头,全是食物……

▲喂田鸡喝酒

*百家号

同桌买回来的面包,被我抢去一半。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道菜都在心头萦绕。酒是喝过了,田鸡也吃过,但是醉酒田鸡到底是什么味道,就像是达摩克利斯的剑,是个折磨。


黄蓉酒烹田鸡的味道,估计只有洪七公知道,好在世上还有其他以酒入馔的佳肴,给我们这等凡夫俗子留足了想象空间。
 
梅雨时节,紧一阵、密一阵的连绵细雨,把绍兴的石板路浸润得悠长,此时最适合来碗温热的绍兴黄酒,等酒下肚,周身也热络了起来。绍兴黄酒很绝,绝在既下菜,又入菜。连“有心吃酒,却没有实力喝多少”的周作人,也说自己平生恨事之一是不曾进过大酒缸。

▲绍兴黄酒
*搜狐

绍兴不缺酒。酿绍酒的师傅,一辈子都得围着大酒缸打转。粮食进了缸,会在酒曲的作用下发生微妙的变化,这个时候,师傅就会走到缸旁,弯下腰,仔细聆听酒起泡时切切嚓嚓的声音。
 
一边喝着绍酒,一边吃着螃蟹,雅趣的绍兴人立马把这个画面和螃蟹吐沫联系到一起,给它取名“蟹煮饭”。只不过,白煮剥壳蘸姜醋的螃蟹,吃多了难免乏味,不知是哪个酿多了酒的师傅,又或许是某位天马行空的厨子,把蒸熟的螃蟹浸到绍酒里。

▲ 把蒸熟的螃蟹浸到绍酒里

*搜狐

鱼米之乡喂大的蟹格外肥,圆滚滚、尖溜溜的蟹脐,先抹上点香料和盐蒸熟,再投入浇过酒的大坛中,原本神气的螃蟹,经不住黄酒的劲儿,最终也沦为“洪七公的田鸡”,大醉。只需一夜,蟹肉的香甜咸爽,和蟹膏的肥腴绵润,便沾染上了浓郁的酒香,恰到好处。
 
一道熟醉蟹由此诞生。

▲蟹膏肥腴绵润

*三联生活周刊

若李渔尝到这种蟹,一定又得说不要命了 ”,高邮湖边儿长大的汪曾祺写道。

▲“蟹仙”李渔的画作

*臻韵


醉蟹不是个新鲜玩意儿,一千多年前,它的鲜美就已经为人所知。
 
那时的宋代都城,就像《东京梦华录》里一般繁华。街市上茶楼酒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食客愿意为美味排长队的毅力,不比网红餐厅门口拿着号码牌的人们差丝毫。

▲繁华的宋代都城

*《清明上河图》

林林总总的美味里,一道“洗手蟹”就和如今的醉蟹不相上下。宋人高似孙记录了下做法,用盐、酒腌蟹,配上姜、橙,吃起来,估计也是一种清新和浓郁的完美结合。
但要真的论资排辈,醉蟹在“以酒入馔”的家族里还得靠后站站。新鲜的牛肉或者羊肉,逆着纹理切成薄片,用酒腌上一整晚,再用酱料调味,油腻的口感被酒香化解,在周朝,酒浸食物的渍法已经是八珍之一。
 
这之后,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文人骚客,醉之以酒,醒之以酒,有的酒入了肚,有的酒入了菜。 

▲ 有的酒入了肚

*搜狐

喝不到好酒的平民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一天辛苦劳作之后,家里能有壶浊酒就不错了,哪还舍得用酒做菜。

酒虽贵,酒糟还是有的。绍兴一带大大小小的酒厂里,一坛坛酒被酿好运走,剩下的酒糟没了用处,堆积成小山丘。

▲酒糟堆成小山丘

*搜狐

还带着酒香的“糟粕”,浪费了怪可惜,分一分拿回家,苦中作乐的智慧,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酒糟加上水,慢慢搅成糊,再加点盐,在老百姓手中就变成了宝贝。逢年过节上桌的肉,原本几天就会变质,但如果用柴火一烧,丢进酒糟里,哪怕在夏天,也能十天不臭。吃饭的时候,切上一块糟肉,又是粗茶淡饭里不可多得的一道油水。

▲酒糟肉

*艾格吃饱了

慢慢的,绍兴的寻常人家里,多了许多洗净晾干的粗陶坛。坛里厚厚的酒糟下面,可能是半只吃剩的白切鸡,可能是整块煮透的牛肉,也可能是大肠或者猪蹄

半个月之后,酒糟和油脂互相渗透,等到坛子掩不住幽幽清香的时候,就可以斩件上桌了别具风味的糟货们,成为绍兴人的味觉记忆,尤其在嵊州,家家户户都要备好糟货,在年节时打个牙祭。


▲粗陶坛

*好鲜生
酿制黄酒后剩余的酒糟,随着时间不断变化,不断变黄,香味渐浓,如此糟制成的熟食不用加多余的调味料,食材本身的香味与酒香融合,格外诱人。
 
曾经简单的酒糟,在人的巧手下,褪去了最初灰头土脸的样子。
 
倘若再加上麦麸五香粉,就是鲁菜里的香糟。要想在鲁菜馆子里出人头地,得学会把香糟改造成最适合入菜的样子。

大的饭庄一次会从绍兴买上十几坛子香糟泥,每次用的时候取一点,清水和匀,纱布过滤,这碗琥珀色的料汁,能带出清新的酒香,甭管是煎熘炒煨,只要点一勺子进去,立马糟香四溢。

▲纱布过滤琥珀色的料汁

*红厨网
加上鲜艳的红曲米,则是福建人格外钟情的红糟。青红酒剩下的红糟,入了菜,赤红红,油亮亮,连一块再平凡不过的光饼,也能伴着红糟肉升华。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红糟里腌到微微剔透,炒香起锅,夹进饼里,热乎乎香喷喷,红糟肉溢出的油瞬间就被光饼吸收,怎么吃也吃不够。

▲红糟肉

*搜狐


无物不可以糟,还真让他们说对了。

那一层层丰富多变的口感,入乎酒内,出乎酒外,令人着迷,却又不喧宾夺主。
 
家常的红烧鱼,淋一勺子酒,发色增香,足以让大家吃个精光。
 
河蟹河虾悄悄被糟香覆盖,去腥添味,让腥气随着酒精一起挥发。

▲被糟香覆盖

*三联生活周刊
一加热就发紧变硬的炖肉,吨吨吨加上酒,慢煮之后变得松软可口。
 
酒入馔也好,酒糟入馔也罢,在今天已经没有了高低贵贱,有的只是或浓或淡的区别,广东早就将黄酒视为最常用的调味技法,鲁菜的吊糟、福建的红糟,也再常见不过。

当醉蟹、醉虾、糟鸡、糟鸭,一同呈于桌上的时候,人们对“好吃”的追求,其实并没有偏差。

▲好吃就对了

*上海静安
你问我洪七公的酒烹田鸡?早就忘到脑后了。

作者:毛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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