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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stingray928 2019-08-30

加缪的《局外人》中,由于进入了工业社会时代,社会环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荒诞的被识而被扭曲。默尔索作为那个识得荒诞的人,他曾经隐藏自己,使自己和他人处于看似和谐的状态中,但最终还是选择直面自己荒诞却仍不失幸福的人生。默尔索与他人的关系和谐而又对立,据此可看出异化的理性社会的根本面目。社会由人所构成,而又反作用于人,规定限制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总会有像默尔索一样的人敢于勇敢地挑战它,揭露它。

《局外人》出版于1942年,但成文时间却大概在1938年至1939年间,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当时第二次工业革命早已完成,资本主义经过了一段时期的长足发展,却并没有将人们带入一个之前的启蒙主义者想象中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性社会,反倒将人一并推入剥削和战争的深渊。《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就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下,他不参与政治,不热恋金钱,也不崇尚社交,却仍旧迷失自我,使自己陷入难为的境地。这使我们感到困惑,困惑默尔索迷失自我的原因,也让我们不禁思索当今社会下我们自己的生存状态。社会发展是相似的,人的本质是共通的,所以研究这个课题对于探讨我们自己的生存状态、发现人生意义也有巨大的现实意义。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默尔索与'常人'的关系

  • 人情社会下的假面感性关系

《局外人》实际上是分作上下部来看的,转折点就是默尔索在海滩上开枪打死了一名阿拉伯人。在此转折点前,几乎所有与默尔索相关联的人都是带有自己的名字的,如玛丽、艾玛努埃尔、赛莱斯特、莱蒙、老萨拉玛诺。不管他们是怎样的或热情或孤僻或暴躁,他们都是默尔索所处社会中的那一抹感性的彩色,在文本中的体现则是他们拥有自己的名字,默尔索与他们的交往尚且还算是与人的交往。

默尔索并非一个自闭的'宅男',他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他会和同事艾玛努埃尔去追逐着卡车奔跑嬉闹,会和餐馆老板赛莱斯特打趣,也会和情人玛丽在海边玩笑嬉戏,还会参加朋友莱蒙邀约的聚会。甚至可以说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因为对于老萨拉玛诺这样成天与一只老狗相依为命的鳏夫,默尔索非但没有歧视他,还愿意坐下来倾听他说话,虽然大部分时候默尔索对他说的话并不很在意,但是对于一个鳏居的孤单老人,能有人倾听他说话便是莫大的容忍与关怀。并且在老萨拉玛诺的狗走丢以后,默尔索也积极地为他出主意,这无疑也是默尔索善良的表现。

这样的默尔索简直要与'常人'无异。然而实际上这一切的看似对那个看不见的它的妥协只是一个假象,真实的默尔索从不曾也不肯进入它所划定的圈子,那是个圈套,默尔索为了欺骗它,于是将自己的肉体当作根骨头似的扔了出去,却悄悄留下了自己的灵魂,孤立于圈套之外。从他与这些人的交往当中不难发现,默尔索与他们近的实际上只有他们彼此面对面肉体的距离,而即便是与默尔索肉体完全交合的玛丽也无法靠近默尔索的心灵。玛丽说过默尔索是一个怪人,这一点笔者也认同。但笔者认为的默尔索的怪并不是玛丽对默尔索不爱她却依然不反对与她结婚感到奇怪的怪,而是默尔索分明可以和大家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却始终若即若离,态度疏远。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对待工作,默尔索也是如此。他的老板想要在繁华的巴黎设一个办事处以便在当地与一些大公司做买卖,他曾就这个问题找默尔索谈话,问默尔索是否愿意去巴黎工作。对于一个普通上班族而言,老板的建议无疑是一个人皆向往之的巨大美差,然而默尔索还是只有一句'实际上怎么样都行',并没有太大的激情。他习惯自己现在平淡不惊的生活,也没有要改变它的的想法,即便是他人眼中颇具诱惑力的差事在他看来也不过一如平常的可有可无。

默尔索对自己的人生看得太过淡然,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像是在以一个世界之外的第三人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人生。然而他的肉体还在这个世界之中,灵魂却傲然物外,这使默尔索注定和'常人'有异,无法在其中排演完自己的一生。

  • 理性秩序下的铁面强制关系

有的文学评论者把默尔索视作'一个有着正常的理智的清醒的人',但按理说这本该是理性社会中的为维护社会规则的暴力机关或是宗教机构来担此头衔。《局外人》中并非没有这样的角色出现,恰恰相反,他们是构成《局外人》下半部的主要角色,也是将人与人之间关系扭曲到极致的存在。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串串的代号来表明他们的身份:预审推事、律师、检察官、陪审员、神甫。可却是他们让默尔索清醒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与社会的这种两相对立的生活常态,使他成了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局外人。

《局外人》的作者加缪的哲学被称为'荒谬哲学',他认为:'荒诞感首先表现为对某种生存状态的怀疑:'起床,公共汽车,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总是一个节奏',一旦有一天,人们对此提出质疑:'为什么?'那么他就悟到了'荒诞''。而默尔索正是这个将质疑可视化的人。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默尔索的生存状态就是如此:起床,公共汽车,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总是一个节奏。甚至是在丧母之时及以后,他的作息依然规律。而终于在他开枪杀死那个与自己并无十分干系的阿拉伯人以后,他才算是将'荒诞'彻底呈上了桌面,任人端详。虽然他认为他对那具尸体补上的四枪,好像只是在他的苦难之门上短促地叩了四下而已,但实际上这无由的五枪是默尔索对荒诞最好的回答,也是他再清醒不过最有力的证据。客观来看,默尔索杀人可以说是他在《局外人》中唯一的自为的选择,因为这一次并没有人要求他或给他一个直截了当回答是与否的机会。在此之前他总是被动地等待着别人提出问题,然后顺承别人,答案总是肯定的,因为他觉得没有反驳、拒绝别人的必要。而开枪杀死阿拉伯人甚至不能算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确定的命题,是完全由默尔索自己制造的,不管他用以辩解的所谓的原始目的是何,开枪杀了人这终究是他自己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没有疑问和犹豫。

加缪在他的《西绪福斯的神话》这一哲理著作中,开篇就探讨了荒诞与自杀的问题。对于自杀想法最开始的来源,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房屋管理人自杀了,一天有人对我说,他失去女儿已有五年,从那以后他变得厉害,此事'毁了他'。再没有比这更确切的词了。开始想,就是开始被毁。......从清醒地面对生存发展到逃避光明,都应该跟随它,理解它。'这一段话放到默尔索身上也一样,只是默尔索是直接呈现了'被毁'的后果,即随意开枪杀死一个阿拉伯人,而我则是根据这后果去推导他'开始想'即开始认识到荒诞的这一事实。既然能意识到荒诞,那么默尔索无疑是清醒面对生存的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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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入狱后的默尔索的表现则强化了这一点。没有丝毫反抗而自愿被捕的默尔索在进了监狱之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犯之罪的严重性,他甚至不知道要为自己找一名律师为自己辩护,当预审推事告诉他会为他指定一个临时律师时,他居然觉得法律竟然这样予人方便。有时他竟会忘记自己杀了一个人,忘记自己是在坐牢,常还会有些自由人的念头,例如他还会想象着海浪冲到脚下的声音,想象抚摸着玛丽的身体。但不久后他便习惯了成为一个囚徒,正如他习惯他以往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一般,只是现在他的可活动范围减小了许多。他甚至常常想'如果让我住在一棵枯树干里,除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之外无事可干,久而久之,我也会习惯的'。换句话说,日常生活和坐牢和守在枯树干里看鸟飞过或白云相会于默尔索而言是一样的。为什么会一样,因为他看到了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场景的本质所在,即无意义的荒诞。加缪在《西绪福斯的神话》中说到:'生活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人们不断地做出存在所要求的举动,这是为了许多原因,其中第一条就是习惯。自愿的死亡意味着承认,甚至是本能地承认这种习惯的可笑性,承认活着没有任何深刻的理由,承认每日的骚动之无理性和痛苦之无益。'虽然加缪在这里讨论的仍然是自杀的问题,但从某一方面来看选择开枪杀人的默尔索也是在某个程度上选择了自杀,选择了承认荒诞。一个能发现并承认荒诞的人怎会不是一个清醒的人,所以默尔索的清醒是毋庸置疑的。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作为一个认识到荒诞的清醒的人,默尔索短暂的一生是悲壮的,是被规则的捍卫者强加于身的。他们像是一群演戏的跳梁小丑,他们早已把台词剧本背熟,布景也是类似不变的,只有作为道具甚至可以称作玩具的被审判者来了又去。默尔索的律师、控告他的检察官以及高高在上的法官,他们在法庭上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将当事人的默尔索排除在外,并且就这样判定了默尔索的死刑。如果说在生活中默尔索是自为地选择了与他人心灵隔离的话,那自入狱以后,便是这群规则的制定者和捍卫者有心排斥着他。而神甫声称要拯救默尔索,但其实他对自己的人生的理解都还不如默尔索透彻,他并没有把每一个'罪人'当成独立的个体,解救他人的灵魂已经不是他的信仰而只是他的一种工作,所以当默尔索向他嘶吼出对自己的人生毫不后悔时,他满眼泪水却也无言反驳。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默尔索是瞧不起那些演戏的小丑的,他自己就从不演戏。他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别人,在上文谈到默尔索'社会人'的身份时,就足以看出他待人的不加掩饰。而当他初到监狱时,默尔索同其他几个囚犯关在一起,其中有好几个还是阿拉伯人,当别人问他犯了什么事儿时,他就在一个不乏阿拉伯人的牢房里说出了他杀了一个阿拉伯人。且不论其他犯人闻之作何反应,单凭默尔索这么脱出而出的回答来看,他无疑是太真实了。以至于后他的辩护律师千方百计想要引导默尔索说一些有利于自己减罪的话,他却总是不能让律师满意。律师问他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是否感到难过,默尔索却说'毫无疑问,我很爱妈妈,但是这不说明任何问题。所有健康的人或多或少盼望过他们所爱的人死去',这番话答非所问,并且让律师十分激动不安,律师要求他不能在法庭或预审法官面前说这样的话。虽然他紧接着又补充说他有一种肉体上的需要常常使他感情混乱的天性,并且葬礼那天,他很疲倦,也很困,根本没体会到那天的事的意义,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妈妈不死,但这仍不能使律师松口气感到高兴些。

当律师问默尔索是否可以说他控制住了他天生的感情,默尔索斩钉截铁地说他不能,因为他不想说假话。这是默尔索为数不多面对别人的问题说了'不',默尔索自己说过当他想摆脱一个他不愿意听其说话的人时,他就作出赞同的样子,但这一次以及后来当他面对预审推事时在作为基督徒的预审推事提出他是否信仰上帝问题上,他都说了'不',面对后者,他更是说了两次'不'。而这几次的'不',却是对他的生命有直接影响的,如果他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回答'是',这至少能给预审推事和陪审员留下一些大家公认的好印象,是有利于他罪行的减免的。但是默尔索拒绝了,拒绝再一次妥协。入狱后的他更像是一个手不怀刃却心如刀铁的斗士,他拒绝走回以往那种起床,公共汽车,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星期一二三四五六,总是一个节奏的无意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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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无时无刻不在与自身本能或想法相背离,我们准备睡下,因为闭上眼就可以安然等待第二日的光临,我们希望能够看到明日的太阳,受到它的关照,但是作为一个有限的生命体,出于活着的本能,我们本应该拒绝明日的到来,因为每一个在星辰之后躲藏着的明天都是时间对我们生命的剥夺。加缪认为'肉体的这种反抗,就是荒诞',但并非每个人在期待明天的同时还能意识到明天的真实目的,所以只有那些真正置自己于这样一种苦难境地中的人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荒诞。而默尔索正是这个人。但他并不屈服于荒诞,他用自身的每一丝每一毫的真实同它作对。加缪说:'荒诞不在于人,也不在世界,而在两者的共存。......在人类精神之外,不能有荒诞。因此,像一切事物一样,荒诞也结束于死亡。'所以,默尔索在一切柔性的反抗都宣布无效以后,他选择了最后的方法——离开这个世界即死亡,以断绝荒诞存在的条件。所以即便是在最后即将到来的行刑时刻,默尔索心中想的都是他过去曾经是幸福的,他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而那些他眼中的小丑在自以为的理性之中桎梏了太久,自然不会明白,甚至都不会去尝试理解默尔索,而是迫不及待地将默尔索送上断头台,以卫自己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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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尔索与'常人'关系的根源

  • 原生家庭破裂导致的性格缺陷

默尔索自幼和母亲相依为命,文中并没有明确指出默尔索父亲的状况,但我们大可从文本中默尔索回忆他母亲讲到他父亲的往事时说'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关于这个人,我所知道的全部确切的事,可能就是妈妈告诉我的那些事。'以此判断出他自幼是没有父亲陪伴左右的,也就是说默尔索是在一个单亲家庭中被自己的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

实际上于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通常心理方面或多或少都难免有一些问题,比如:性格暴躁、性情冷漠孤僻、内心焦虑而多疑,时常自卑至于自责,有抑郁倾向、以及妒忌和逆反心理。而文中的默尔索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身上也有一些这样的特征。

默尔索并非性情暴躁之人,也不自卑或妒忌他人,但他的确待人冷漠,对他人漠不关心。他与人交往,却也从不与人交心,他对别人对他敞开的心扉抱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不接受也不拒绝。他听萨拉玛诺烦人的絮叨,任由莱蒙在自己身边自说自话,对玛丽的爱意漠然无视,他容许这些人在他身边,但自己却从未向他们主动敞开过自己的心扉。即使是在彼此相互的交往中,也是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这无疑说明了他的内心是压抑而孤寂的,他并非没有自己的思想,而是在刻意的压抑自己的精神意识,任由肉体的欲望去碰撞他的周遭人事,吃饭、睡觉、工作、性交,默尔索展现在我们可见的幕布上的生活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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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他的过错,而是客观环境造成的无法弥补的伤害。研究表明,'家庭的缺损,意味着从此不能同时拥有父母,对于孩子来说,他们的心理上则会产生被双亲中的一方抛弃的担心'。同时,'家庭的缺损,容易导致父(母)或者沉浸在悲痛之中,或者因忙于工作而无暇给孩子以温暖和爱护,从而忽略和孩子的交往,造成亲子关系冷淡,而作为孩子,当他们看到父(母)情绪不好时,他们也不敢贸然地与父母交流,这势必会影响亲子交往的数量和融洽程度'。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默尔索在自己母亲生前和死后的表现都十分淡然。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虽然加缪并没有对默尔索的家庭背景大洒笔墨,但是从文中一些默尔索和别人谈话时提到的同母亲的相处和自己对父亲的回忆,都能看出加缪是将默尔索作为一个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的身份和特点烙刻在其性格之中的。虽然这些相关描述不过寥寥数笔,但是我们在分析默尔索的处世态度和与他人的关系时却不能忽略这一点。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冷漠只归结于默尔索自我的主观选择,还要看到这他无从选择的一面。

  • 对社会清醒的认识,对'荒诞'的内省

上文给出了'常人'的基本概念,可以看出'常人'总处在一个人云亦云、庸庸碌碌的平均状态,他们追求现实现世的利益,看不到人和世界的本质。而默尔索则清醒认识到了这本质是荒诞。并且他不仅认识到了,还采取或柔或烈的手段反抗了。他一生都活在自己的绝对真实里拒绝谎言是他柔性的反抗,但这于荒诞本身则不痛不痒。于是他采取了一种全新的手段,即自为地选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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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必死,人被无缘无故抛到这个世界中来,却问不得原因,问不得世界存在的原因,也问不得自己存在的原因,因为没有答案。人生于父母,父母却只是载体,不是其存在的缘由。即便人可以通过进化论知晓人大概由猿进化而来,但依旧不知为何要从猿进化成人,为何不是从猪不是从狗进化成人,偏偏是猿。这样的疑问无疑等同于问为什么世间一切规则、规律会这样存在而不是那样存在,究竟是什么使之成其为自身现在存在的存在。哲学看似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偷换了概念,把'为什么'移位成了'如何'。我们也许能发现得出世界和人是如何演变出存在的解,但对于为什么存在,则是无解。

在这样一个无解的世界里,尤其还是在一个非永生的世界里,人作为其中并是自己能见之中的唯一具有思想的物种,其存在的意义即生命的意义受到质疑。人向死而生,既然活却又要死,本身就是荒诞。不管一个人承认与否,如果人真的能够永生,那么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必然选择不死,即使他口中依旧宣称永恒的生命才是无意义。人处于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是没有出路的。这看法不仅是我的,更首先是默尔索的。因为'出路是没有的'的话是他首先说出来的,我只是添补了他的言外之意而已。

既然连出路都没有,那么今天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人过着的自己目前的这种生活和没有被他选择的另一种生活便也没有不同。默尔索在即将行刑的一个晚上终于被动地接待了神甫,但训导者与被训导者的身份却是颠倒了的。默尔索反客为主,将他以前和现在所认识到的这荒诞的世界尽数发泄出来。那是他看到的所有的真理,关于世界,关于荒诞。他对神甫的祈祷嗤之以鼻,他把神甫的信仰与女人的一根头发相提并论,甚至认为那是比不上的。他鄙夷神甫连自己是否活着都没有把握,而他自己却是对一切都有把握的。他说:'至少,我抓住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我从前有理,我现在还有理,我永远有理。我曾以某种方式生活过,我也可能以另一种方式生活。我做过这件事,没有做过那件事。我干了某一件事而没干另一件事。......在我度过的整个这段荒诞的生活里,一种阴暗的气息穿越尚未到来的岁月,从遥远的未来向我扑来,这股气息所到之处,使别人向我建议的一切都变得毫无差别,未来的生活并不比我以往的生活更真实。他人的死,对母亲的爱,与我何干?既然只有一种命运选中了我,而成千上万的幸运的人却同他一样自称是我的兄弟,那么,他所说的上帝,他们选择的生活,他们选中的命运,又都与我何干?......其他人也一样,有一天也要被判死刑。'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默尔索终于向这个世界敞开了心扉。他不在乎那些没有发生的事,他在意自己真实活着的每一时刻,而他人都与他无关。默尔索和他人都只是一群把肉体置于同一片土地上的空壳,每一个人的心和思想都处于自己的布景当中。他们的布景或同或异,却无一不在运转着。也许有一天他们能像默尔索般挣脱出来,也许并不能。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有自己的选择,选择成为他们现在所已是的这种人。在这做这个选择的过程中,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与他人无关。出于此,默尔索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即便是前方百计想要置之于死地的检察官,默尔索也是无恨意的,甚至是有些欣赏的;而对于颇爱他甚至想要和他结婚的玛丽,他也没有多余的爱意,只有肉体上的眷恋而已。

社会'理性'面具下的'非理性'

首先,我们需要明晰几点关于'理性'的概念:'理性指思考并通过思考指导行动的过程。理性强调严肃的思辨,严密的推理,表现出很强的逻辑性。理性具有单向和双向运作的功能,同时也具备正向和反向论证思考的能力。理性的反向运作可能使人产生'非理性'或'反理性'的错觉。'而这里要说到的第二个导致默尔索与常人关系看似和谐而又疏离的第二个原因正是在理性反向作用下出现的非理性。

一个理性的社会本是令早期欧洲启蒙主义者所心向往之的社会,那里充满'自由、平等、博爱'。然而实际上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这样的愿望并未得以实现,因为理性走向了极端。在这样一个美其名曰理性王国的社会里,金钱关系代替了封建时代的血缘纽带,冷酷无情的法律代替了伦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表面化且陌生化。

《局外人》默尔索:一个最真实的人注定与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局外人》的社会看似是一个系统化的高效的理性主义社会。但实际上它强调道德伦理的普适性和绝对性,不容许人们自主的安排自己的生活,不但剥夺了人类最可贵的自由,而且会以公平、正义等道德的名义来屠杀异己。这样极端化的理性社会实质上已经脱离了理性的本意,固步自封,僵化坏死了,成为上述一种狂热的非理性的社会。

一个人杀死了另外一个人,剥夺了其生存权,那么这个人无疑违背了法律。默尔索杀死了一个阿拉伯人,他违背了法律,应当受到法律的惩处。但其实际受到的惩罚却是和其罪行不等量的,过分的。默尔索的罪行是杀死了一个阿拉伯人,这一点当是确切无争议的,但在检察官的巧言下却成了他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仿佛如此一来默尔索杀死的并非一个陌生的阿拉伯人而是自己的母亲。而默尔索就在这样近乎文字游戏的庭审中毫无话语权地被判了死刑。本是用于维护公众利益的法律竟成了话语权掌握者排除异己的工具。法律不再代表国家、人民,而是规则,极端的理性规则,一切不按照这套规则进行自己生活的人都是岌岌可危的,而加缪也曾将《局外人》的主题概括为一句话:'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危险。'

总的来看,在默尔索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中,他自身的趋'常人化'却并没有使之与他人同化,反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对社会的认识愈加深刻,以至于他始终不愿意伪装自己,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真实的人,这一点注定了他和他人的关系是无法深入的,注定了他的'常人化'是要失败的。默尔索太过清醒,所以能知觉到荒诞的存在,也因此他无法安身于'常人'的沉沦状态下做一个被异化的理性社会所驱使的盲目的奴隶。在《局外人》中,默尔索和他人关系的伪和谐与真对立反映了在荒诞的引领下,人是可以对异化的社会规则进行反抗的,是对社会规则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作出的划定的倒行逆施。

参考文献

【1】夏基松.现代西方哲学(第二版)[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2】(法)加缪著.局外人.郭宏安译[M].江苏:译林出版社,1998年版.

【3】曾艳兵.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

【4】(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文修订第二版).陈嘉映、王庆节等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

【5】柳鸣九.'存在'文学与文学中的'存在'[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

【6】谈际尊.伦理理性化与现代生活方式:韦伯伦理思想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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