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读书报》2019年2月27日
“我是有大海的人”
安琪
《闯海歌》注定成为《海天集》中的一座巨岛,对熟悉李少君诗歌的读者而言,《闯海歌》太真、太硬、太写实、太突兀,作者从过往的时光中一锹一锹挖出水、挖出土、挖出人,筑成这座巨岛。30年前的记忆,水亦是血并且依旧滚烫着,有一盆叫梦想的火不停地燃烧它;土即是躯体,这躯体由自由和意志和勇气构成;人就是人才,为着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信念所催促,他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南下海南。沸腾的过往,海南经济特区波澜壮阔的历史就这样由一具具真实不虚的生命个体创造。
30年过去了,作为其中的一员,李少君由当初闯海的20岁青年到如今的50岁中年,由海南到北京,年龄和工作地点都发生了变化,青春变成了远方、既往的25个年头变成了远方、海南变成了远方,李少君开始了对“远方”的追述,海南,自此成为他书写的关键词。他带我们到海口老街,指给我们芭蕉、骑楼、海南话、南洋式家族大院;在岛西之海,他感受到了海之寂寞也独自欣赏了浪花绽放,他听到了大海交响曲也获赠清晨的第一道绚丽晨光;他记得三亚的每一处沙滩、每一个欢乐过的角落……海南25年让他有足够的自信对着人群对着天空、当然更是对着文字对着自己,喊出,“我是有大海的人”。
作为全书的开卷之作,《我是有大海的人》可谓夫子自道,这是一个人的内心独白和自我勉励,当他说,“我是有大海的人/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们永远不知道”,他和大海互为知己,只要大海理解他、默许他就够了。读《我是有大海的人》我想到的是,有大海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有浩荡胸怀,还有我们如何从“你们”中走出,也去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大海”。
如果仅仅停留在对海南景点的抒情,则李少君还不能把自己从众多的书写海南诗篇的诗人队伍里分离出来,也无法对自己大学毕业背井离乡来到海南工作25年的人生作一个交代。而潜意识里,李少君更想传达的是一代人的奋斗青春、无悔青春。《闯海歌》无疑就是广阔的生活。全诗以诗剧体的形式叙述了“我”跟随“十万人才下海南”的经历,“我”坐火车、过海洋、乘长途汽车到海南实地考察之后决定大学毕业直接到海南谋生,期间遇到同样闯海的外乡人、热情的黎歌王以及不可避免的困难和对困难的化解……全诗最后以“我”创作的歌曲《我是有大海的人》作结,巧妙地把作者自己喜欢的作品自如地放了进来。
写作《闯海歌》这类诗歌是一种冒险,它必须破除语言的洁癖,有时甚至必须颠覆诗人心目中深深扎根的诗之定义,且随我翻开《闯海歌》第三首《海口人民公园三角池》,看看诗中出现的招聘启事、合作邀请、擦皮鞋、摆地摊……这些意象怎及海浪涛声椰子树有诗意?对此西川早有预知,在《唐诗的读法》一书中西川有一段精辟之论:“忽然哪天化工厂爆炸,石油泄漏,地下水污染,股市崩盘,你写诗试试,你写不了,因为你那来自他人的、属于农业文化和进士文化审美趣味的、模式化了的、优美的、书写心灵的所谓‘文学语言’,处理不了这类事,因为你在语言上不事发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