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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世通言》中有一则家喻户晓的故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讲的是杜十娘和公子李甲相爱，两个人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在返乡途中，公子一面畏惧家父的反对，一面忧于生活无着，于是架不住诱惑，动了把杜十娘卖给另一个觊觎杜十娘美色的孙公子的念头。于是杜十娘把自己随身携带，经年积攒的珠宝都投到了河里，自己也投河而死。 初看这个故事，或者让人震动的是杜十娘的刚烈，但仔细品味，又感觉有些可商榷之处。 这个李公子，书上的描写是长相俊秀，性子温存，花钱散漫。从故事的整个发展来看，是个心地温厚，性格被动，心中连一点成算也没有的少年。毫无打算毫无顾忌地在杜十娘那里，花光了几乎所有的钱，就快露宿街头了。这时候来了一个机会，只要李公子付得出三百金，就可以将十娘赎出。 故事在这里其实有了一点耐人寻味之处。先是杜十娘打发公子四处找同乡借钱，凑这三百金，这李公子肚肠实在，连着奔走了几日，可是人人都晓得他流连烟花，无人肯借钱给他。 到了第六天，杜十娘把他叫了回去。故事写到这里，给人的印象，杜十娘必是没钱的了。李公子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而杜十娘见了李公子第一句话是“所谋之事如何？”李公子两手空空，告诉十娘一文钱也借不到。这大概在杜十娘的意料之中，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她还是再次落实，是不是李公子真的借不到钱了？ 她问“郎君果不能办一钱耶？妾终身之事，当如何也？”看公子除了哭，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告诉公子，在褥子里藏了一百五十两碎银子。但是剩下的一百五十两还得公子自己想办法。 公子倒是喜不自胜，读者心里却难免纳闷，她从一早为什么不说呢？是因为好不容易存了一百五十两银子，难免宝贵吧？ 此后，看公子连路费也出不起，杜十娘又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说是在好姐妹中借的；途中，二十两银子花得差不多了，杜十娘又拿出五十两银子，说是好姐妹们的临别赠与。这一切给人的感觉是杜十娘手头是拮据的，真的没什么钱。 漫游鲸 原价回收旧书，最低1.5折买好书 李公子虽是心中没成算的人，见着有银子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就一喜，貌似今朝有酒今朝醉，但他的潜意识里，或者也是很愁闷的。否则那个谋夺杜十娘的孙公子，怎么能那么容易说服他，正因为孙公子的话，句句直击李公子的心窝。 一个是他对老父的惧怕，怕老父怪他娶杜十娘，花光了钱；一个是对未来感到迷茫，老父要是一怒之下翻了脸，自己吃什么喝什么，和杜十娘怎么生活？所以孙公子一提到他有朝一日可能经济困竭，进退两难，他立刻点头称是。 但杜十娘对李公子心中的忧虑（和老父闹翻不孝，还失了经济来源，四处流荡，无法生活）是不够重视的。也许是因为她胸有成竹，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宝盒里藏着价值万金的珠宝。 但是她不说，不到最后跳河的那个紧要关口，她什么也不说。 她不说你不要为了生计担心，因为我们有足够的钱；她不说你不要为了老父发怒担心，因为我已经筹划好了，回家的时候把你好好打扮起来，让家人一看你这么光鲜，也算有点面子，或者能讨得欢心，答应了我们呢。 这些成算，这些肺腑之言都是在最后跳河之前才说出来的。 之前她对公子的忧虑，给的对策只是淡淡的迂回，自己旅居外地，让公子先回家求人去到老父面前说情。也就是说她什么也不做，所有的麻烦都让柔弱的李公子一个人挑。在她，这也许都是一种不得已的自我保护，一个弱女子难以掌握自己命运时的谋略——不把自己手里的底牌全露出来；一再地想办法验证，李公子是不是真心。 无奈，她验证的次数太多了，她索要的证明超过了李公子的承受能力。 跳河前她愤然道“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指责公子“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 但是细细回思，到底是谁相信不深呢？如果她深信李公子，又怎么会藏了这么多心思不说？李公子刚开始不是不深信她，深信他们的感情，而是这种“深信”在他难以承担的现实中，不断遭到消耗，而难以得到根本的补充。 杜十娘的支持，都是过于谨慎的，从李公子内心深深的忧虑来说，是杯水车薪的。杜十娘对真心的一再验证，也是一个极力预防伤害，而不是以积极的态度解决和迎战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伤害的过程。她不接受达不到预设标准的爱情，也不接受这样的生活。她的柔情中，有逼迫、控制的倾向。 而生活中不被接受的真实，有时又会积聚成为一个“坎儿”。在童话故事中，经常有故事的发生源于，父母在邀请亲友参加小孩出生的庆祝会时，忘了或没有邀请某一个仙女，而这个仙女出于不被邀请的愤怒，给孩子带来一个可怕的礼物。有的童话解读认为，这个仙女往往代表了生活不被接受的那一面。 而父母想通过预防，来逃避这个不被接受的一面带来的可怕的愿景，却往往成全了这一可怕的愿景。 有人也许会说，这就是吸引力法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但在生活中，也许更真实可见的是，像杜十娘这样的，因为总是狐疑生活的黑暗就在近旁，而不愿意多给予一点光明。 假如她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和李公子说清自己的打算，哪怕只是拿出珠宝的十分之一，来分担他的忧虑，那李公子是不是还会那么容易就被孙公子说服呢？是的，就算他闯过了这关，也许，以他的性格以后也难说能经得住人生的考验。 但对杜十娘来说，对我们很多人来说，充分地努力过，才是无憾的。充分地和人性的弱点搏斗过，爱情才算充分地绽放过。 与其留着一箱珠宝，当作李公子经受住考验的奖励，不如将其中的一部分拿出来，融入柔弱的人性中，令其有能力在抗击一次次生活考验时，增加战斗力。 像一个故事里写的，一个妻子知道丈夫要抛弃自己，她直面了这个现实，而不是怨叹仇恨。她用她的智慧勇气最终赢得了丈夫的爱情和回心转意，可以说是她的智慧勇气一次次唤起和坚固了丈夫的爱情。他的爱情不是自己一下子顶住了所有的诱惑和压力，是她支持了他。 也许，爱情的脆弱，人性的弱点，不能靠排斥，令其自行消失；不能因为它的存在，令自己玉石俱焚。 投入你的信心和爱，一点点的，或者有一天它自然就不成为威胁了。 作者：高寒，原标题为《平凡人生，更需要宁为瓦全,不为玉碎的包容能力》，图源网络。本文由读者原创投稿，古诗词文苑（ID：songciba）原创首发，如需转载请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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