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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小鸟

 老鄧子 2019-09-04

小鸟已经在窗外叫了几阵子。好像荒野上开了几簇带刺的野花。有的离我远,有的离我近,所以,并不是专为我的。可该我听见的,我也都一声不落地听见了。
近的时候,小鸟就落在我的窗棂上。小屋有里外两层窗,外头那两扇窗长期打开着,只在冬日里才考虑关上。已被风雨腐蚀得锈迹斑斑了,但还是有小鸟会落在上面。
因为有了这两扇开门揖客的窗,我与这里的小鸟就有一个最近的距离。这个最近的距离大概在一米到两米之间。这个最近的距离产生时,小鸟站在窗棂上,我坐在书桌前。
小鸟落在窗棂上,有时候让我看的是个有点翘的灰突突的长尾巴,有时候让我看的是个毛茸茸又光秃秃的小脑袋。有时候,本来脑袋朝着我,后来它突然转向,又把尾巴朝着我。尾巴和脑袋,都有点颤抖。
但只要窗棂上落下了一只小鸟,别管它是头朝向我还是尾朝向我,我都格外喜欢,也格外珍惜。我一动不动,屏气凝神。假装我不会动,假装我是个假人,或者根本不是个人。我想,当我保持不动时,在小鸟眼里,会和房间里的其他物什一样吧。或者,我干脆像一截木桩?一根枯树枝?
这样,不去惊吓了小鸟,小鸟就可以多呆一阵子。
我不是什么爱鸟的人,但我喜欢小鸟这种靠近。
我小时候在农村也捕过鸟,捕到的鸟总数也有几只。有一次,我用弹弓射出的石子,正好击中柳树上的一只小鸟,它就盘旋着从树上坠落下去,落在树下的草地上还一直扑腾,就像鱼刚被捕上岸一样激烈。我把它握在手里,能感受到它狂热的体温。它在那个黄昏很快就死了。我感到害怕与愧疚,就在村边用手挖了个小土坑,把它给埋葬了。还给它弄了一个小小的坟头,像人的坟茔一样。我打死了它,又埋葬了,似乎这样就可以减少罪过。
我也在院子里的树上布过粘网。小鸟只要往树上飞,往树上落,只要羽毛粘在网上,就无法逃脱了。用这种方法,我也捕到过小鸟。这样捕的小鸟也是活的。我把小鸟从网上摘下来,在它的小细腿上栓上细绳,我通过细绳操控着它,然后任由它起起落落。后来,我玩累了,把它放在房间里,它就一直往玻璃窗上撞。好像它能看到窗外的蓝天,它压根感觉不到头撞玻璃的疼痛,一心想回归到外面的蓝天。我怕它会把自己撞死,我还是把小鸟给放了。
等再长大一些,就对捉小鸟没什么兴趣了。开始懂得,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在地球上生存的一个物种。只不过,它们有翅膀就会飞,我们要靠双腿走路。我们过我们的生活,它们过它们的生活,最好还是互相尊重,互不干扰,保持静好。
说来也怪,我的窗外,落过的只是一只小鸟。每次都是一只小鸟。从来不是来上一群,来上好几只,也不是两只。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只。像个标点符号的一只,像一个音符的一只。也不知是不是从始至终,来的都是同一只小鸟。我分辨不清这些小鸟。
可能窄小的窗棂上,终究还是空间局促,容不下太多小鸟。它们可以成群结队地扑进一棵树里,那是因为一棵再小的树上都会有许多树枝,每个树枝上都可以供给它们落脚,就算在同一根树枝上,它们也可以挨着排排站。树真像是专门为小鸟而生的,给小鸟提供了绝佳的活动场所。小鸟也像是专门为树而生的,给树带来了灵动与热闹。
我的手臂一样向外伸着的窗户,虽然是一种开放的态度,但基本都是空荡荡的,冷清清的。偶尔有一只小鸟落下来,通常也不会停留很久。只片刻的功夫,好像只是歇歇脚,想好了接下来要去哪里,就马上扑棱一声又飞走了。
别管我多么安静,多么像个假人,它们都会很快飞走。它们飞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我依然还呆在我的房间里,依然还会继续盯着那里。好像小鸟还没有飞走,好像我本来看的就不是小鸟。
没有了小鸟。这时候的窗棂恢复了空荡荡与冷清清。这时候的天空也一如既往地开阔而宁静。一如既往地有多开阔就有多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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