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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在谈论《红楼梦》时,我们在谈些什么?

 瑯琊居士 2019-09-04

舒芜先生1987年给《红楼梦》写前言,开篇就说:“《红楼梦》是了不起的,它在中国古典文学里面,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空前未有的东西,就是把女人当人,对女性尊重。”这几句话,要是在今天说,会被女权主义者骂死。把女人当人,尊重女性,难道不应该是的天经地义的吗,还用得着这么出劲的肯定?
 

倘若《红楼梦》的了不起,只体现在今人以为的“女权主义”上,这本小说,完全可以扔进垃圾堆里。曹雪芹在写作过程中,有没有想着要把女性当人,尊重女性,都是个说不清楚的问题,谁也不能穿越到他那个时代问他是否果真有此想法。后代读者读出这个意义和价值,往好里说,是再创造,往差里说,是曲解了作者。而舒芜先生开篇就肯定《红楼梦》把女人当人,尊重女性,这决不是他个人的看法,是时代对《红楼梦》的认识,借他的口说出来而已。
 

那么,王国维、胡适、俞平伯、周汝昌、冯其庸等公认的“红学大家”,他们各自对《红楼梦》的理解,就都能get到曹雪芹的点?也未必。否则《红楼梦》就没有再继续研究下去的必要了。但他们在不同的历史时段,都对《红楼梦》某方面的深读,做过开创性的工作,文学作品本来就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借用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的名言“古史是层累的造成”,《红楼梦》也一样,正是几代慧眼如炬的读者,才将一本小说的解读,变成了一门高深的学问。
 

这些《红楼梦》的研究大家,是把这门学问当成自己的理想目标来看待的,不管其研究成果能不能为后世所接受,但他们的态度,都极其认真诚恳。不像今天评说《红楼梦》的各路名家,只是把这部书当成了揽钱的工具,不过是借《红楼梦》来撑起自己讲说世事人情所编出的那套说辞。“商场红楼梦”、“办公室红楼梦”、“家族红楼梦”……,但确实也营造出“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的氛围。
 

像《红楼梦》这种顶级文学作品,成就是多方面的,不好谈论,甚至是没办法谈论,因为肯定它的某一方面,就必然掩盖了其他方面。评论者费尽力气挖掘出他所理解所喜欢的那一部分,认为曹雪芹在书里的微言大义,就他一个人是曹氏的隔代知音,再意兴神飞地不断向周边时代现实里延伸,直至把一部小说,最后穿凿附会成他一个人想象的产物,还非要读者都认同,就有点可笑了。但这丝毫不影响《红楼梦》本身的伟大。
 

文学作品欣赏的麻烦在于它根本就是读者个人的事。读者能明白,就不需要他人的啰嗦,不能读明白,别人说了一箩筐,还是别人的。这就像有些作者,在自己新出版的书上印着把这本书献给谁的字样,但最终这本书还是自己的,那个接受者不过是空担了名分而已。读者对《红楼梦》的理解,一定都是结合了自身所受的文化教育、人生经历和兴趣所在,这些不具有共性,因而也就无法把自己对《红楼梦》的理解拿出来共享,只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欣赏同时代的文学作品,除了某些隐晦的表达,如诗歌运用意向、象征等手法,有点麻烦,小说、散文,理解起来,都没有太大的难度。文言作品和古典诗歌,今人读它们,有三个难以逾越的坎,一是文字,二是时代背景,三是作者身世。文字这一关并不好过,文言的过度简练和文字的古奥,没有一定的古文功底,很难准确地理解古人的意图。今天有不少到处开讲座的文化大家,在文字上栽跟头的实例,多的是。了解古典作品的时代背景和作者身世,唯有多读历史和作者身世材料,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红楼梦》的成书是在清代中期,距离我们还不算太远,且清代的史料相对前面的朝代来说,要更为丰富完备。《红楼梦》的文字,也比较浅显,中学生就着字典便能读下去。尽管曹雪芹的身世依然迷雾重重,但大抵上也有点头绪,比英国人眼里的莎士比亚要清晰得多。今天的年轻读者理解《红楼梦》,不是小说本身有多大难度,而是被当前各种版本的《红楼梦》解说,弄得晕头转向,不把这些解读都读过一遍,都不敢开口说自己也读过《红楼梦》,生怕书里的某个影射没看出来,而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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