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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诺山》三首

 安然自得888 2019-09-09
(2014-09-05 14:33:55)

我是来自雪山的瘸子

不想跟上时间和流水的步伐

我是腾云驾雾的盲人

拒绝放射内心枝状的闪电

我是围墙外徘徊的哑巴

为了紧锁喉咙里的诉状、雷霆和秘密

我是迷宫里的左撇子

醉心于反常理、反多数人

我是流亡路上的驼背,弓着的

背脊,已经习惯了高压

我是住在大海里的聋子

一生的假想敌就是电杆上的高音喇叭

我是雨林中修习巫术的六指人

多出来的器官,我把他们献给鬼神

我是六亲不认的傻瓜

反智的年代,喜欢当马戏团的演员

我是理发店里神经质的秃头

偏执地要求手上拿刀的人

数清我满头来历不明的伤口

我是巨人国中心神不宁的侏儒

有人替我挡乱世的子弹,我替人们

收尸、守灵、超度,往返于生死两界之间

我是诗人,一个隐身于众多躯壳中

孤愤而又堕落的残废,健全人拥有的一切

我都没有权利去拥有

就让我站在你们的对立面

一片悬崖之上,向高远的天空

反复投上幽灵般的反对票

卜天河的黄昏

溪水的声音盖过了

河流。金色树冠上的蝉叫,大合唱里

暗藏了独白的树枝。白鹳的羽毛

一点点变灰,一点点变黑

河滩上走过一群野象

它们庞大的肉身,皮肉一块一块地遗失

我形单影孤,抄经时用光了血滴

以和尚的身份过河时

流水没有情义,我的骨头

一根根变细,一根根变轻

我想三言两语,说出一条河流

凌迟与放逐的多义性;说出

第三条河岸隐形的邪教与暴力

说出脚底下永不停息的怒吼

但我进退两难,身在绝境

个体的基诺山王国中,真相即虚无

我不能开口说话,甚至不能在灭顶之际

反反复复地呼救。为此

人云亦云的减法,当它减去了

救命的稻草,减去了我的宽容与仁慈

就为了去到对岸,杳无人迹的地方

我想杀人。就为了肃清落日

带来的恐惧,我想杀人

就为了在卜天河上,捞起水中

一个个孤独奔跑的替死鬼,我想杀人

哦,那一天黄昏,在杀人狂的幻觉中

我草菅人命,杀光了内心想杀的人

现在,我是一个圣洁的婴儿

就等着你们,按自己的意志

将我抚养成人,或者再造一个恶灵

死去活来

祭师死于频繁的下跪

金孔雀人立而行,又将他的灵魂

从空中,送回了家。之前

他还死于械斗、围猎、大酒

也曾死于度亡时将自己

放了进去。孟加拉虎,人立而行

送他回来过。野象、巨蟒、金钱豹

以及海豚和山魈,人立而行

从广场、舞台、动物园等不同的地方

分别送他回来过。他的样子

不像重生,不像赖着不走的隐形人

没有死里逃生者,惯有的

懵懂与震悚,回到家,键门酣寝后

顷刻间便从尸身中拿出自己

他席地而坐,嚼食着竹虫、蜂蛹

和风干牛肉,一碗酒落肚

这才腾出左手,拉一把空椅子坐下

右手不停地揉着膝盖

家人们还在他的坟地上痛哭

立碑、种松,屋子里,只剩下那条

被他打瘸了腿的猎狗。他只是来辞别

拉着狗的尾巴:“下一次,我再也不

回来了!”接着又说:“如果有人

连死去的人也不放过,还要我回来

领罪、作伪证,我,我……”

他开始噎咽,猎狗用温暖的目光,望着空洞的他

又掉头,对着门外空吠了几声

他活在人鬼之间,知道太多的

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我……”

一个死去的人,在无人的家中,他仍然

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头上的铁锁

他打不开。猎狗人立而行,一瘸一拐

在他面前表演哀求、下跪、叩首

他终于笑了起来,又哭了起来

——送葬的家人回到家中

人人都欣喜若狂,连夜运回他的尸身

求他附体再生,他抱着自己

又哭又笑,不停地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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