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夕法拉亚大学校长艾米·古德曼 人类有两项发明比其它发明更为艰难,一种是统治的艺术,另一种是教育的艺术。于我看来,这二者的最难之处在于彼此的冲突。教育的目的是让人心智大开,偏偏传统的统治少不了对民众的麻痹与蒙骗,怎么可能两全? 只有在比较理想的社会里,这两种艺术才可能彼此和谐,甚而一体两面。因为在那样的社会里,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是同一群人。统治的目的也不再是欺骗被统治者,而是让民众更好地实现统治与被统治的身份轮替和周期转换。换句话说,在那样的社会,统治与自我统治在根本上是一回事。到那个时候,教育的目的除了开启心智,还有一大功能,就是让民众懂得统治与自我统治的关系——这叫做民主教育。 细究历史可以看出,作为教育者向受教育者提供的关怀,教育的功能千百年来没有什么改变:一是帮助受教育者习得独立生活的能力,二是帮助受教育者塑造并完善自己的人格。教育的种种名目也甚少变化:能力、技巧、知识、习惯、兴趣、态度、观念、信仰、品德等等,都是如此。 但是,谁来教育?谁受教育?教什么内容?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答案。 传统社会是由无数个家庭构成的。在这样的社会里,教育的权威天然地属于父母。但是,由于家庭与家庭之间的不同,长幼尊卑高低贵贱,教育的对象和内容必然呈现等级化的格局,教育的目的也存在明显的分层——没人要求牧羊人具有骑士精神,或者醉心仕途的秀才还有种田缫丝的劳动技能。总体而言,这种社会的教育就是要把人塑造成等级秩序的一部分。 照理说来现代社会应该不一样。因为这样的社会在原则上由平等的个体而不是家庭所组成。因此教育的目的之一是培养受教育者自由选择的能力。但是,从实际效果看,这一目的并没有完全达成。一方面,教育使自由选择的观念深植于人们的头脑,另一方面,在如何选择的问题上人们反而不知取舍了。因为人们总是担心,教育会妨碍大家做出自由选择,于是要求教育必须保持“价值中立”。可是人们不明白,价值中立既不可能,也不可欲。更要命的是,虚假的价值中立还会造成统治的效率低下,甚至久拖不决。 所以,思考的起点必须回到统治与教育的关系。要理解教育,必先理解统治。 说到底,统治的根本是决策,或者说决断。理想社会的统治应该是“自由平等的一群人就支持或反对一项行动的理由进行讨论,并做出具有约束力的决断。” 那么,能够做出决断的自由平等的人,最应该具有什么样的人格呢?我认为,最重要的是“deliberation”。这个英文单词,翻译成中文,可以是深思熟虑,也可以是审慎,学术一点儿,也可以翻译成“审议”。 很显然,deliberation不是单一的技能,也不是特定的美德,而是综合的人格。它包含读写、计算、思辨、理解等诸多能力,同时也包括诚实、正直、宽容、仁慈、决断力等多种美德。 《世界人权宣言》(1948年)指出:“教育的目的在于人格的充分发展。”很大程度上,这里所谓的人格,就是 deliberation。因为具备deliberation的人格就是“民主的品格”。具有民主品格的人,必然有别于驯顺的臣民,也有别于自私的市民,而是成熟强健的公民。 最后,推荐艾米·古特曼(Amy Gutmann)的著作《民主教育》。古德曼女士是美国宾夕法利亚大学的现任校长,一位屡获殊荣的政治理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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