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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的名人中，能相携走到金婚银婚的夫妻实在是少，而携手70年，两鬓斑白还能撒娇唤丈夫“老头子”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样看来，周有光和张允和的爱情确实是太可贵。“流水式的恋爱”，水到渠成地结婚，他们走过了不平凡的岁月，创造了民国少有的爱情童话。 遇见她之前，他跟追求者说，“我这个阶段不想考虑恋爱的事”；遇见她之后，他却说，“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其实爱情里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只是对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罢了。70年婚姻，他们无绯闻，无争吵，真真正正地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神仙爱情，何处可寻呢？  图 | 1977年夏，周有光、张允和夫妇在北京景山前街 “爱哭的小二毛”和孩子群中“大二姐”对民国有兴趣的朋友都应该知道著名的“合肥张家四姐妹”。 张家原籍安徽合肥，在当地是名门望族。张允和的祖父张树声为晚清重臣、淮军名将。父亲张武龄在“五四”运动受到新思想的影响，于1921年变卖部分家产创办了著名的“乐益女子中学”，与蔡元培等教育界的知名人士交往颇深。 张武龄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成长环境，于1918年，举家从合肥的张老圩迁徙到苏州的九如巷。张家也算是书香世家，所以后来培养出来的一众子弟都各有所成，极好的传承了张家先进，开放，进取的家风。  图 | 张家四姐妹 张允和的诞生，有趣而又坎坷。她出生在酷热的盛夏，降生时早已窒息，脐带绕颈三周，体重不满四斤，气息微弱，也不会哭，众人都以为没救了。只有祖母不相信，让人用偏方喷水烟抢救。直到喷了一百袋，还是没有见效，众人准备放弃，祖母不肯，又继续让人喷，直到喷了108袋，允和的鼻子嘴巴终于动了动，活过来了。后来的允和，成了家里最爱哭的”小儿毛“，一哭起来，没完没了。这样传奇坎坷的降生，预示了张允和不平凡的一生。 一众姐妹中，排行老二的张允和最是聪明活泼，伶俐可人。深得父亲喜爱。每每父亲出对联时，第一个回答的必是张允和。因此也得了个雅号，人称“快嘴李翠莲”。一肚子想法的她，连妹妹不曾放过。父母让她给充和当老师，她却给妹妹起了个新名字，叫“王觉悟”，当妹妹责问为什么帮她改姓时，她愣住了，竟答不上来，姐妹两个闹作一团。 张允和童年的趣事，说上三天也是说不完的。  图 | 学生时代的张允和 由于父母对于昆曲的喜爱，张家四姐妹也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演遍了各种曲目，对于昆曲也都有一定的造诣。大姐元和与三妹兆和每次都是演主角，而允和偏偏就爱演插科打诨的配角，为主角开锣喝道，摇旗呐喊。这时的张允和，是孩子群中的“大二姐”。这样爱热闹，偏又不爱出风头的性格，让允和在后来的人生中避开了很多劫难。 关于昆曲，后来张允和在自己的散文中也提过：“我喜欢小生、小旦，扭扭捏捏、哭哭笑笑的表演，对剧情并不十分了解。可是‘后花园私订终身，落难公子中状元’的戏，深刻印在我小小的脑子里，和我长大了选择丈夫要一个知识分子有关。”所以，张允和跟周有光的故事，也许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一个隐藏的伏笔。  “流水式恋爱” 关于张家四姐妹，著名作家叶圣陶先生曾给予她们一个最好的评价：“九如巷的四个才女，谁娶到了都会幸福一辈子。”是的，周有光先生就是这“幸福一辈子”的其中之一。 张允和和周有光的相识，没有浪漫的桥段，也没有动听的情话，只是命中注定。因张允和是周有光妹妹周俊人的同学，故而二人得以相识。初次见面，两个人也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天雷勾动地火，反而非常平静。张允和长相洋气，五官比例好，她后来在杂志的照片被出版人评为“黄金比例”。周有光的的长相也属上乘，而且风度极佳，为人稳重，跟张允和班上的男同学相比，自是要高出一截。二人对对方的印象都不错。两家人的后生都比较多，经常在一起玩。两个人做了很多年的好朋友，唱戏喝曲，从不谈风月。出现转折是在张允和去上海读书后。  张允和考入了上海中国公学，后来又转入了光华大学，巧的是周有光也在这里教书。周有光向她写了一封信，她接到时却意外地紧张。这时的张允和，想来心里是对周有光有些许情意的吧，不然，接到朋友的信为何会紧张呢？看完信后，一向大大咧咧的张允和竟还是跟同学商量后才出去见周有光的。不得不说，爱情真是会让人改变。 二人相约在了吴淞江边的防浪石堤上，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不近不远。在温柔的防浪提上，细心的周有光掏出一块手帕铺在石头上，让张允和坐下来。也许是察觉了她的紧张，他又掏出一块手帕，放在两手之间。隔着这薄薄而一层布料，他用力地紧握着她的手。这一握，就是70年。  图 | 张允和与周有光 张允和曾在文章《温柔的防浪石堤》中写道：“当她的第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她的一生的命运，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周有光的示爱，也是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含蓄和诗意。他拿出兜里的英文小书《罗密欧与朱利叶》，一张书签特意夹在写恋人相见的那一页，他在上面写道：“我愿在这一吻中洗净罪恶。”聪慧如允和，怎能不明白他的情意呢？ 两人的恋爱期，也是颇为有趣。有一回，两人相约逛灵隐寺，有一老和尚老是跟着他们。二人心想，这个老和尚也太没有眼力见了。于是便坐下来休息，不料老和尚竟也停下来，还上前询问周有光：“这个外国人来了几年了？”周有光忍俊不禁，还是笑着答道：“来了三年了”。“难怪中国话讲得这么好。”原来是因为张允和的鼻子很高，轮廓分明，被误认为外国人了。这件事，被周有光记了很久，晚年还老跟儿孙讲，实在是有趣得紧。  图 | 张允和周有光结婚照 与众不同的婚礼 恋爱五年后，他们决定结婚。结婚前，周有光有些忧虑，他给允和写信道：“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彼时的周家可以说是家道中落，甚至连周有光上大学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但张允和怎么会看重这些东西，她给他回了长达10页的信，信里的大意是“幸福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婚礼并不隆重，却很温馨，他们都不是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四妹充和唱昆曲《佳期》为新人祝贺，后来成为张家大姐夫的顾传玠吹笛伴奏，还有一位白俄小姑娘为他们演奏钢琴，这样的贺礼，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祝福了吧。不过在结婚日期这出了一些小插曲。 本来定好的日子在月末，但张允和的姑奶奶觉得这是阴历尽头的日子，不吉利，于是做主改期，改在了4月30日，结果又是阳历的尽头日子，也不太好。最后二人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张允和坚信，旧的日子走到了尽头便是新的开始。这样乐观的性子，叫人如何不爱她！ 另一个小插曲是一个很经典的算命故事。从小照顾张允和的保姆曾偷偷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拿去算。不料算命先生却称这对夫妻都活不过35岁，还好张家是一个先进开放的家庭，对这种迷信的东西没有尽信，还是让他们结婚了，并且还陪嫁了2000块银元，可以说是做到极致了。有了这笔钱，夫妻二人得以出国游学，且游遍欧洲各地，过得风生水起。  图 | 1938年，周有光、张允和在重庆 命运的难题都留给了她一人 当然，张允和跟周有光的故事也不全是甜的，否则就真的是童话了。因为命运是公平的，总不会老是偏心某个人。他们也曾经受挫折和打击，而这些打击，亦是致命的。 1937年，日寇发动了侵华战争。他们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儿女逃到四川。女儿小禾在途中患上了盲肠炎，由于救治不及时，最后夭折了。祸不单行，张允和与儿子小平在逃回成都的过程中，儿子被流弹打中了肚子，还好救助及时，保住一命。为母则刚，经历了这丧女伤子的打击，张允和变得更强大，可贵的是仍然保有乐观向上的活力。  时代的巨浪袭来的时候，谁都不能幸免。由于社会动荡，张允和不仅被人瞎扣帽子，还失去了编写教材的工作，变成地道的家庭妇女。不过福祸相倚，如果不是在这场运动中丢了工作，她或许不能逃脱五六十年代那场声势更为浩大的劫难。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命运果然还是舍不得对张允和下狠手。 五十年代初，周有光先生被发配甘肃，儿子儿媳下放湖南，只有张允和带着孙女留在北京。后来，周有光在平罗染上了青光眼病，急需药物救治，张允和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坚持每月给他寄药，寄了四年多。可以说，张允和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她曾说“命运为了锻炼我，把最难的‘题’都留给了我一个人。”是啊，她一个人，靠自己撑过了一个时代的苦难，也还好她撑过来了。  侠肝义胆的女侠 有人说张允和美得像林黛玉，她却并不高兴听到这样的话。她不喜欢林黛玉，觉得她太过羸弱，小心眼。是的，张允和的确是要比林黛玉坚强多了。同样瘦弱的躯体下，她潜藏的不仅是不易察觉的坚毅与刚强，还有不轻易表现出来的侠肝义胆。 抗战前夕，沈钧儒等7位著名民主人士因宣传抗日被捕，其中有六位关押在苏州。没人敢去探望，张允和就敢带着日用品前去探监。他们的家人来了苏州也是先住在她的家里，将她的家变成了一个“联络点”和“接待站”。她说：“直到他们尽数被释放，她才觉得尽了一份‘天下兴亡，匹妇有责’的天职”。此等赤城爱国之心，实在令人敬佩。 更让人赞叹的是，张允和对待被“有帽子”的老朋友的行为。面对他们，平常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在那个风声鹤唳的年代，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张允和却反其道而行之，竟明目张胆地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这样的行为，真是让人忍不住替她捏把汗，但又不得不钦佩她的魄力和真性情。  图 | 张允和倩影 红茶 · 电脑 · 两老无猜 “红茶，电脑。两老无猜”。这是张允和日记里最常出现的一句话。 张允和每天都会精心准备。上午，一杯红茶牛奶；下午，一杯咖啡牛奶。几十年了，这个习惯从未改变。为此，周有光先生还专门有一套理论：“夫妇生活不仅要有爱，还要有敬。古代夫妇“举案齐眉”，我们今天没有案了，就“举杯齐眉”。喝咖啡时大家举杯，这个小动作多少年，是一个小事情，很有用处，增加家庭生活的趣味，增加家庭生活的稳定。”这是周有光先生与妻子恩爱几十载的经验，在平淡的生活之中，要长久地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需得保有一定的情趣和仪式感，用以调剂生活，才会越过越有滋味。 晚年的周有光和张允和夫妇俩，一心扑在写书上。周有光发表了一系列的语言学的专著，而张允和呢，则致力于重新编印张家的家庭刊物《水》，成了世界上最小的杂志中最老的主编。 为了这本杂志，时年86岁的张允和，还在学习打字机。由于张允和是合肥人，普通话不标准，所以打字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麻烦。每当这时，就该轮到周有光出场了。每当张允和撒娇式呼唤：“老头子！”，周有光必定从书房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为老伴解决麻烦。这样的情景，真是太有爱了。 除此之外，晚年的张允和还致力于研究昆曲，结识了一帮昆曲迷。后来更是亲自出任昆曲研习社复社社长，发表了几十万的《昆曲日记》。可以说，张允和真是一刻不得闲，成就颇丰。 芳魂永逝，灵气长存可是，这样美好的爱情童话，终究还是有了个不甚完美的结局。张允和，还是先周有光一步离开人世。 在96岁这年，张允和生病了。起初只是小感冒，靠着输液吃药，慢慢恢复了精神头。到了晚上，她突然觉得不舒服，又咳嗽不停，虚汗不止，猛地向前栽倒，她倒下了。在送医院的过程中，周有光紧紧地守在她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想要给她力量和安全感，希望她不要丢下自己先走。可是，这一次，命运并没有眷顾他们，张允和还是先周有光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2002年8月24日，家人与亲友将张允和的骨灰撒在西郊永定河畔雁翅镇观涧台山中，并在安置骨灰的地方种了一棵小小的枫树。周有光知道，她最喜欢枫叶，这种越长越红火的叶子，像极了她的秉性。 张允和走后，周有光不再回卧室睡觉，那个空有她的气息而无人影的房间，还不如书房里的沙发让他睡的踏实。至少，在想她的时候，还能抬头看看对面墙上那一排她的照片，那样明媚的巧笑倩兮，令他心安。 2017年1月14日，周有光也去世了，时年112岁。一段传奇的爱情童话故事就此落幕。这一生，他找到了唯一的她。两个人，70年婚姻，几多风雨，却一世恩爱，从没有绯闻，也没有争吵。张允和说得对，“幸福是创造出来的！”外在的东西，总不会长久，可婚姻的内里怎么样，只有自己能够体会。我想，这一段美好的爱情童话或许能够给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一些启发。 文 | 云归 图片参考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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