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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如何看懂中国画(二)

 手写版 2019-09-13

一、关于“看”

视觉艺术的基础是观看,中西绘画的差别最根本的不同就在观看上。怎么,大家都长了两只眼,“看”有什么不同?要回答这根问题,就必须明白观看的不同层次。

观看,分两个层面:一是如何看;二是如何再现。

如何看,从古到今,就两种方法:一种是肉眼看;一种是借用工具看。古代,没有发明出别的工具,只有用眼看。看人,看物,看山,看水,看得直接,看得细致。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看星象定岁时。过去,史官为国王制定历法,根据恒星的位置划分年月,靠的就是眼看。

以前,古人夜观星象,制定历法,全靠双眼。

后来,技术革命,有了望远镜、显微镜、相机等,才改变了看的方式。

后来,人们借助工具,发现更广阔的天地。

特别是现在的电子设备,几乎革了肉眼直接观看的命。各种电子控、手机族,用镜头、屏幕观看世界,或者只是看世界的影像。

现在,工具,使许多人仅注意掌上方寸,并自以为天下皆在掌中。

如何再现。人与人的肉眼所见大致相差不大,问题是对所见再现的方式,却因人而异,天差地别。看,可以是看“见”,也可以是看而“不见”。看到一片风景,什么可以画,什么可以不画,怎样画,在不同的画家那里完全不同。

A塞尚《圣维克多山》,布面油画,1882-1885

B葛饰北斋《富岳三十六景之凯风快晴》,19世纪

C范宽《溪山行旅图》,北宋,绢本设色

以上三幅名作分别是油画、版画和水墨画。同样是表现山的景色,三幅画的再现方式和效果却完全不同。让我们看看每幅画都分别保留了什么,忽略了什么:

1.树

A画,近处山坡的树。主要用色彩表现,树干被简化,枝干表皮的细节为色彩和笔触,与现实不同。没有一片树叶的具体形象,只是大笔触色块表现树冠的形态和动感,并且进行了简化。

B画,富士山山腰。树简化成点,以此表现从山下远观富士山山腰的丛树和植被。

C画,近山山顶的从树。近景山麓的大树。树干、树叶用粗细浓淡不同的墨线勾勒、皴染。树叶形象清晰。比现实作了简化。

2.山

A画,山头用色块、笔触堆砌,表现出大气和光照的感觉。除了笔触,没有其他现实细节。用圣维克多山实景照片与塞尚同题画作的比较。可以看到,塞尚的山形还是比较写实的。   

B画,山头用色块表现,用树枝状白线表现山顶积雪。山形简洁如图案,但山形与实景接近。

 

C画,山形用墨线勾勒,山体用墨色不同的墨线连续皴擦、渲染,山头用V字形墨线和墨点叠加表现山顶的丛树。西岳华山实景,从北峰看华山西峰。北宋的范宽生活于陕西关中,取材多自秦岭。《行旅图》主体大山可与华山比较,可以看出,画中之山,取真山水之势,而形貌不同。

3.天空

A画,色块、笔触,表现大气、云朵、光照。

B画,天空用青色平涂,云朵用锯齿形空白表现。

C画,用墨色深浅区别前后山的距离,用渐淡的墨色渲染出山腰的云气,天空只用淡青色渲染,没有表现任何云朵。

以上可以看出,同样描绘山景的画作,不同的绘画方式对景物的取舍完全不同,表现手段各异,效果天差地别。

可以说,一部世界艺术的历史就是人类用不同的方式再现所见的历史。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时期,再现的方式同样天差地别。这构成了人类织锦般琳琅满目的艺术形式。

二 、从“看”到“经验”

中西绘画最根本的差异在于观看和再现方式的不同。观看方式是哲学问题,如何理解事物,就如何“看-待”事物;反之,看什么,怎样看,又影响我们的理解。

广义的绘画视角,就是画家如何再现事物;狭义的视角,指的是每一张画作都假设有一个观者视点,从这个点出发,画面怎样呈现在他眼前。

西方的绘画,运用透视原理。画面与人眼所见接近,物体都是近大远小,画中物体的轮廓线,指向画面视线的终点,也就是灭点。其原理与人

眼、镜头相同。所以逼真。

塞尚《圣维克多山》,观察者从画面近景的山坡上平视,左边丛树,右边山脉和大桥、下方蜿蜒的大路向远处的山坡聚拢。

莫奈《海边木板路》,观者站在木板路的一边向另一边看,木板路、海岸线、地平线、楼房、树木都向远方汇聚。画面正如画家所见,也接近照片。

柯罗(1796-1875)的画作,大路、两边的树木放射状排列,向远方的教堂归拢。但视角固定不变。一幅画只有一个视角,就像照片。这点与人的视角不同。人动,视角会动。

再看中国山水画,如著名的《溪山行旅图》。根据画面,景物近大远小,但找不到灭点,画面假设的观看者的位置也比较暧昧,不确定。如果与实际视觉经验比较,就更清楚了。

“大眼兄”如果靠近近景(旅人、驮队),视线必然会被中景的小山遮住,无法看到后山。

“大眼兄”如果站在远处能看到后山的位置,肯定距旅人、驮队很远,既无法看清画面的近景,也看不到山顶的丛树。最可能的视角是,“大眼兄”如果站在高坡上平视,可以俯瞰行旅的队伍,但后山体量巨大,仰视恐怕依然看山顶的物体。如果站在能看到山顶丛树的位置,那么,一方面,后山显得不会那么高峻,同时,旅人必然小如蚂蚁,没有任何细节。

可见,《溪山行旅图》的画面视角与我们正常的视觉经验不同,在一幅画面,集中了多个可能的视角。能看到近景的细节,远景的大山,既不被中景的小山遮蔽,又显得高峻鄙人,还能看到山顶的丛树。关键是,违背通常视觉经验的宋代山水画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合情理的感觉,怎么回事?

三、视角变动带来什么

人随时在动,视角也跟着变。

《溪山行旅图》集中了多个视角的优势,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将多个视角集中于一张画上;

毕加索“立体主义”时期的肖像,将不同视角看到的面容集中到一张画面。

一是画面的视角随时变动。

这要看手卷。它是中国传统绘画最独特的形式。西方没有对应的画种。画家在一尺高的纸或绢上,从右至左绘出山水,可长达数米甚至十几米。观看时,则一边向左打开卷轴,一边从右边收起画面。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51.5*1191.5cm

在中国绘画传统中,称之为“卧游”。古时候,交通不便,文人费尽辛苦方能远游山水。回来后,想再看山水,怎么办?于是,挥毫将所见山水的印象,绘于长卷。这样哪怕在坐榻上,也可随时观览,徐徐舒展画卷,如同再次游历一般。所以称为“卧游”。水英国著名画家,大卫.霍克尼将中国传统的手卷绘画方式称为“移动观看”。

由此,可以确定,中国传统山水画,一,不采用西方绘画的透视原理;二,视角不固定,自由灵活。

霍克尼受到中国山水画的启发,创作了一系列以不同视角再现事物的拼贴作品。可以对比《行旅图》:

大卫.霍克尼的拼贴作品,同一街景,从不同角度拍摄照片,再拼成拼贴出整个街景。透视是明显的,因为用的是相机。依然是一幅西方特征的作品。

即使用了多重视角,东西方的绘画差距依然巨大。前述,我们分析《行旅图》的视角,其实也采用了西方实验的方法。古人本真的视角是什么?有没有相关表述?

 四、中国画“以小见大”

中国画的视角,按照北宋沈括《梦溪笔谈ž论画》(现在历史教科书称其为中国古代科学家,恐怕是用现代概念强套古人,沈括不过是一兴趣更广泛的文人士大夫罢了,看看《梦溪笔谈》的篇目就清楚了)中的经典概括,是“以大观小”法:“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见一重山,岂可重重悉见,兼不应见其溪谷间事。又如屋舍,亦不应见其中庭及后巷中事。若人在东立,则山西便合是远境;人在西立,则山东却合是远境。似此如何成画?”

后面的描写,与之前大眼兄的观察一致,就是透视法。从下向上望去,只能见近山,“岂可重重悉见”,看不到其后的层峦叠嶂,同时,“不应见其溪谷间事”,也看不到山谷中间的景物。站在东山望不到西山,站在西山看不见东山。因为这些视线都被遮住了。而中国画中,重山、溪谷、房舍庭院、东山西山往往都画在一幅画中,如《溪山行旅图》。“山水之法,盖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耳。”山水画就像人看假山、盆景,一眼即能看到群山的整体面貌。

盆景颇能代表中国山水画以大观小的精神。

中国画讲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画家之眼如西方上帝之眼,只模仿大自然真山真水的规律,按此规律造山造水,此山水不再是现实中的任何一座山水。如此方有意境,才合乎文人心目中的山水境界,可行,可望,可游,可居(参:郭熙《林泉高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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