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那年秋天

 算算日子今天是立秋了，按照古书上说，到了这一天，宫内要把栽在盆里的梧桐移入殿内，等到“立秋”时辰一到，太史官便高声奏道：“秋来了。”奏毕，梧桐应声落下一两片叶子，以寓报秋之意。按照寓意从这一天开始，盛夏光年渐行渐远，秋风秋月，红叶寒鸦将逐渐取代暴雨骄阳，天气由热转凉，再有凉转寒，从而步入一年最冷的天气，所以在立秋这一日上了年纪的老人总会叨叨絮絮上几句出门带上一件衣衫，若是那日忘记了，偏生又被早上的寒冷冻得打了个喷嚏，少不了要被她们唠叨个没完，直到你不得不每日早出的时候随手往自己的包里塞入一件衣衫，她们才一脸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2015年的秋天，那一年的秋风萧瑟，天气慢慢转凉，草木摇曳露为霜的时候，我从居住了整整三年的桐琴镇调往金华，两地相聚不过三十公里，但与我而言金华仍旧是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地方，心头的担心，忐忑不言而喻了。

  刚收到调配命令的时候，我并非没有犹豫，那会儿的我刚刚过去了二十九岁生日，与一个男人而言，这个数字意味着这个男人开始步入了中年，更意味着孩子刚刚呱呱坠地，妻子还走不开，父母长辈已经步入老年，生活的压力陡然都来了，让一个刚刚步入三十岁的男人没有更多的精力，更大的胆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再去重新开始，那意味着可能在相当长的日子里，你的妻儿会跟着你颠沛流离，这种担心我相信几乎每一个刚刚步入三十岁的男人都会有，多数的人会选择一个熟悉，一个朋友多，一个开始接纳自己的城市，而不是一个陌生让你处处感到担心的城市。

 犹豫了一阵，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去了，有时候向前一步走过去也就走了，退了也就退了。

 依稀记得，那年的盛夏刚刚退去，梧桐树的叶子还没来及变黄变红,夏日的暑气还在，我与妻子第二日一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三年的时间，合起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能说长也不能说短，除去衣食住行的必需品，零零碎碎的杂物倒也有不少，这些东西丢了难免可惜，随行带走也并非不可，但对于一个没车的人，杂物就意味着更多的束缚，依着我的性子除了那些舍不得丢弃的书本，其他的东西大可丢弃，生活更多的时候需要的不是收取而是一种舍弃，但妻终究是舍不得，拗不过的我只好耐着性子一件一件的分类，一件一件的整理，再一件一件的打包捆绑，那一日刚刚立秋，夏日的暑气还在，豆大的汗珠早已湿透了我与妻的衣衫，我们谁也没抱怨，漂泊在外的我们比谁都明白生活有时候其实就是用汗水去浇筑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赶往金华，一路上的颠簸自是不言而喻，最让人担心的是我扛着三年来的全部家当，妻子抱着还在熟睡的儿子，在抵达金华的时候，还没到上班的时间，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唯一能联系的人除了他——皇甫凌云之外，再也寻不到任何人，拨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接，万一不接的话我与妻如何扛着这些行李去寻找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导航上显示的距离并不算近，中途的辗转合起来就有三站，麻烦不言而喻了，所幸这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电话很快就被人拿了起来，熟悉而亲切的语气让我与妻在个略带几分凉意的早晨多了几分温暖，甚至片刻间便觉得这个城市变得可爱了不少，彼此简单的说了几句，他嘱托我与妻在原地等一等，他收拾收拾就赶过来。

早上的金华干净而明艳，宛如一幅画不必浓妆着墨，便可如雾如梦，我与妻站在原地约莫等了二十几分钟的模样，他开着车便到了，秋日的城市总是干燥的，车轮夹杂起的灰尘，让整个城市显得多了几分忙碌，灰尘中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时至今日仍能时时想起，那股匆忙劲儿，仿佛一道画卷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我与妻带着欢喜迎了上去，面对着堆在车前如山一般的行李，在这个刚刚立秋的早上，总难免让人感到头疼，更何况依他在公司里的身份地位平日里用不着做这些类似苦力的活儿，所以骨子里本没有指望他能动手，但他熄了车，开了后备箱，大步上前只是简单的问了声：“这些都是你们的吧？”

 我点了点头“是”字尚未说出口，就见他已弯下了腰，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从堆积如山的行李中寻出了分量最重的那一包，吐了口气，便甩到了肩膀上，行礼包裹落在他肩膀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很显然这种活儿他并不常干，或许根本就没干过，但他也只是眉头皱了皱，抗在肩膀的行礼并没有放下，而是转身去了车尾将包裹行礼放在了后备箱里，包裹被甩入车厢的那一刻，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整个人显得轻松了不少，我本以为他会就此停下，毕竟与公与私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但很显然他没有这个意思，明明不善于搬却从头搬到尾，在那个阳光柔和，偏偏暑气还没来得及退去，梧桐叶还没有变黄的早上，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哪件被汗水汗湿的紫格子短袖衬衫，在那个早晨便有了秋天的味道，接下来的事情，寻房子，找房东，搬东西，联系网络，寻找上班的公交车都能看到他忙前忙后身影，那件被汗水打湿的紫格子衬衫仿佛一道闪亮的旗帜，让看的人满是温暖，身为主人的我在那一刻竟成了外人，不得不说我不是一个合适的主人，直到夜色来临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后，秋日的晚霞透着淡淡的凉意，他才带着一身的汗水离开了家门，下楼的时候，我与妻站在楼梯口相送，看着他慢慢走下去的背影迟迟没有转身，直到那件被汗水湿透的紫格子短袖衬衫背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下，妻才回过头对我说道：“这个城市很温暖，你有一个很温馨的长者，真的很好！”

“是啊，有这样个长者的确很好！”我收回目光喃喃道。

今年的秋日比起往年似乎来得晚了一些，但秋日的寒冷却比往年早了少许，早上的秋意中透着丝丝的凉意，自北而来的北风吹拂在身上，总让人忍不住缩着身子，每当这个时候，妻总少不了要嘱托几句，起初还能含糊两句接过妻的衣衫，日子久了，说得多了难免有忘记的时候，这时妻总会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上几句，语气难免重了些，带着淡淡的搵怒，而这个时候的我总会笑着说，你忘了，这是一座充满温情的城市，再冷的天也是冻不着的。”说完与妻淡淡一笑，脑海里似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秋风萧瑟的早上，那件散发着温暖的紫格子汗衫，那个慢慢消失在夜色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