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的外语

（这是发表在《外国语言文学》2019年第3期文章的节选。文章的题目是“论英语本科专业守正创新所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个话题近来有点讨论的多了。老话重提，主要是因为我们发现许多学者根本没有从英语专业作为大学本科的一个专业去讨论问题。我对外语 这个提法一直耿耿于怀，认为就英语专业的本科性而言，这是釜底抽薪。正好借这个讨论的机会对这个伪学科复合概念发表一通评论。）

学科层级的认识混乱典型地体现在学界面临问题所采取的应对措施上。为了应对社会对英语专业只注重语言能力培养所造成的学生知识面不够的问题，学界采取了一项重大措施。2000年版的英语专业教学大纲首次提出了复合型人才的概念(戴炜栋2018)。虽然复合型人才与国家需求有重大的联系，但具体也有想借其他专业之力来拓展学生知识面的考量。这是一个重要的改革措施，它对以后英语专业的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不可挽回的影响。许多学校从此开始探讨如何走出语言技能培训的怪圈。复合型人才最核心、最基本的措施是外语加其他专业，简称外语 。

我们无意否定学界对复合型人才的多样化探讨，更无疑质疑许多学校为了专业生存而谋求的专业与市场需求对接。但必须指出的是，所谓的外语 并不是一个学科层级提升概念。就学科而言，它是一个伪学科复合概念，因为外语 的基本内容是外语技能加其他专业技能，根本不涉及两个学科的复合。如果外语 这个学科复合型概念成立，那一个科学家只要会外语，他/她就是复合型人才了。2007年版的大学外语教学大纲已经明确提出要培养非英语专业学生的外语综合应用能力，考虑到中国所有专业对外语的强制性要求，那中国大学所有学生都可能是复合型人才了。

外语加其他专业知识或技能虽然部分地增强了学生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能力，但由于其出发点不是为了解决英语本科专业的学科层级问题，外语 的做法不仅没能使英语专业教育上升到以系统知识为抓手的大学本科阶段教育，反而在具体实践中，拉低了外语专业学生的本科阶段学习的学科层次。当市场需求和就业所需技能成了决定教学的关键因素，说外语 是学科向市场需求妥协的无奈之举并不过分。外语 不但没有改变英语专业的语言技能教学的核心地位，因为引入了其他学科专业的知识或技能，英语专业本身的本科性自然就荡然无存了。

其实，大打折扣的不仅仅是英语专业的自身学科性，就连英语本身在教学中也有被边缘化的可能。英语丰富的文化表达、历史沉淀和其他文体内容蜕变成了单面的技能。性急的学生更是直接去关注所加专业的技能学习。由于学生的语言训练量不足，结果英语本科专业的学生语言技能学习也受到影响。

问题还不限于此。在绝大多数学校，所加专业的课程基本是由没有经过严格系统专业训练的外语专业的老师承担。这就造成了这些课程不仅知识系统性差，而且还相当浅薄。以实用写作教学为例，没有相关工作操作经验的英语教师尽管语言能力没有问题，但他们根本没有应对实用写作所涉及的复杂的非语言问题。Beaufort的评论一语中的：

… there is greater complexity associated with issues of audience and purpose in work-place writing than in the writing for most undergraduate classes, where writing tasks are usually directed to a single audience – the teacher and for a single purpose, displaying knowledge. (1998: 180)

要保障外语所加专业的课程质量，这些课程就必须有相关专业资质的教师上，也就是外包了。外包则意味着英语专业老师的教学与公共外语教学没有区别了。可见，外语 不仅导致英语学科被边缘化，英语也被边缘化，更促成

了英语专业教师的被边缘化。设想一下，随着各专业国外留学回来教师的大幅增加，谁还需要英语专业的教师来做外语加呢？

外语 的副作用还不局限于教学。它对外语学科的科研也有影响。现在许多学校英语专业教师提出的所谓跨学科研究，究其实质，这些跨学科大多是外语 在研究领域的一个翻版。如有不少教师提出英语学科必须研究中国问题、中国话语等。但如果我们稍稍分析一下他们的研究内容，这些研究实际上涉及的就是一个学科，英语只是工具。用英语从事或发表有关中国问题研究，怎么会形成两个学科相跨呢？

据此，我们认为，外语 这个概念貌似为外语专业指出了一条路，然而由于外语 导致外语教学和研究的重心移向其他学科，外语沦落成纯工具，它对外语学科的发展是釜底抽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