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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阁首辅的举步维艰,看晚明朝局的混乱不堪——论叶向高的坚守

 光辉rlbr1vjwmb 2019-09-22

前言

说起叶向高,很多朋友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作为晚明时期两度入阁的首辅大臣,其知名度可能连王锡爵,沈一贯都比不上,更别提张居正,申时行等人了。而叶向高主阁期间,的确没有做出什么惊天伟业,当然也没有祸国殃民的行径。但是叶向高却是读懂晚明政治格局不可或缺的人物。

故宫

在万历怠政日深的时候,叶向高入阁了,独自一人主阁七年;在阉党和东林党人斗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叶向高再次成为首辅大臣,深陷乱局,精力憔悴。 在此期间,叶向高竭尽全力,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促使朝廷和国家重新走回正规,却屡屡受挫。上不能规劝君王,下无法制约朝臣,两次入阁都因心灰意冷而主动致仕。

朝史暮想和大家一起,以叶向高为视角,再次翻开晚明朝局混乱的一页,去感受一个王朝在走向彻底没落前的困顿和悲哀。

独木难支——阁权日轻的尴尬境地

叶向高,字进卿,号台山,福建福清人。万历十一年,中进士,入翰林院,时年25岁。 从万历十四年到万历二十年,叶向高父母相继去世,一直在家乡守制。万历二十二年,重返朝堂,历南京国子监司业,国子监左右春坊,左右庶子等职。

万历二十七年,因上疏奏请罢除矿税事宜,被时任内阁首辅沈一贯压制到南京。到万历三十五年,内阁补缺,叶向高以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之职入阁参与机要。

当时和叶向高一起在阁的,还有王锡爵,李廷机,于慎行, 朱赓等人。到了万历三十六年,王锡爵待在家中不愿再入仕途,李廷机被人骂得不敢出门,于慎行,朱赓又相继病逝,也就是从此时开始,叶向高开始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内阁。

从内阁首辅的举步维艰,看晚明朝局的混乱不堪——论叶向高的坚守

万历皇帝 像

当时的叶向高,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明神宗实录》记载了叶向高的一篇上疏:

臣等历观祖宗朝二百余年,未有皇太子六七年不开讲,而满朝催请付之不理者;未有辅臣孑然孤立,劻勷无人而久不枚卜者;未有两都六曹正、亚卿缺乏至一、二十人者;未有台臣空匮,经年不补,至科场大典缺监临者;未有候命科道至三年外,犹然株守旅邸者;未有二十余年不接大臣一面,不议国家一言者。

大明朝两百余年来,今天太子读书中断了六七年,且储君之位摇摇欲坠;整个内阁只有一个人苦苦支撑;中央各部科道官员严重缺编;国家重大典礼事项,皇帝从不参与;二十几年来,皇帝躲在深宫,根本就不见朝臣,更谈不上议论国家大事了。

其实,这篇奏疏已经说的算客气了,只是一些抱怨。事实上,叶向高的处境还要艰难。

在万历朝时,频发的自然灾害,越发棘手的边患,郑贵妃和皇三子对储君之位的虎视眈眈,大批矿监税使在各地的竭泽而渔(替万历圈钱),国家财政危机,中央和基层官员严重缺编,皇帝和朝臣矛盾尖锐,党争愈演愈烈,皇帝几十年不上朝等等等,随便哪一个都够叶向高好好喝一壶了,更别说要同时面对这些问题。

从内阁首辅的举步维艰,看晚明朝局的混乱不堪——论叶向高的坚守

蒙古骑兵

从张居正独自“摄政”十年之后,万历对于内阁成员的挑选就开始变得非常谨慎。用史书的话,就是“软熟”之人。之后,申时行,王锡爵,赵志皋,沈一贯之辈,不论对下如何,对于万历基本上都是保持着谨职的态度,即使有规劝,也都不敢真正去触怒皇帝,甚至会变通,变相地去迎合万历的需求。

一方面是皇帝有意无意地限制,打压内阁,一方面是内阁成员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于是,从嘉靖朝不断得到加强的内阁,到了万历中期以后,权重开始日减。

我们看明代的政府运转流程:内阁票拟(政务建议)——皇帝或者司礼监批红(进行决策)——中央六部执行(行政权力)——都察院御史监督反馈。

而有明一代,内阁其实只有一种权力,那就是建议权。而内阁也无权直接向中央地方各科道下行政命令。只是由于明代历史上几个特殊时期,入阁成员本身的权重得到加强,亦或是与司礼监形成了良好的战略合作关系,故而给人俨然为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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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椅

到万历中期以后,万历几十年不朝,不批,不答,内阁的票拟基本上就变成了一堆废纸。而由于内阁成员又是仅仅少数能够见到皇帝的人,外臣遂对内阁抱有越来越大的担当期望。慢慢地,内阁在众人眼中成为了与皇帝的唯一联系的桥梁,而皇帝对内阁又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

所以,作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看起来似乎有相职,却无相名,有相责,却无相权。于是,好戏就此上演。

群臣有事却找不到皇帝,就让内阁去摆平;皇帝被群臣搞烦了,也让内阁去摆平。前者不依不饶,后者不批票拟,不给实权,于是双方都不满意,双方都认为内阁做事情不够尽心。内阁呢?除了两边说好话,两边调和,却发现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做不了事情,下不了决定,还是会被骂。这就是叶向高当时要处理的错综复杂的君臣关系。

叶向高自己的著述《纶扉奏草》中收录了一份上疏,曾经委屈地抱怨过:

今夭下威福在皇上 , 事权在六曹 , 议论在台省 , 独有举朝不能为之事 , 举世不能容之罪 , 在于孤臣之一身。

自己什么权力都没了,行事艰难,却要担当所有的责任。从此篇奏疏中,我们不难感受到叶向高身上的压力和惶恐。事实上,叶向高在入阁没多久,就提出过辞职,但是一直得不到皇帝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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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官员

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干活。叶向高不断地尝试,努力,试图把国家拉回自己心目中的正常状态。

地方出现灾害,他向皇帝请求拨款赈灾;皇长子辍学日久,他提请恢复;皇三子福王不肯就藩,他便诚恳地劝谏;北方边事败坏,他就积极补救;皇帝被言官弄火了,他赶紧灭火安抚;朝臣要找皇帝麻烦,他又是一顿平息调和。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事情,叶向高就积极去做。自己的政治蓝图只能暂且搁置,眼下的时局能让朝廷安生过几年太平日子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即使这样,叶向高还是被骂。皇帝埋怨他不能驾驭群臣,朝臣攻击他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叶向高只得长叹一声气,继续一个人撑起整个内阁,继续本着自己的原则做事。

朝史暮想每每读到此时,总是感叹叶向高其人的担当与道义。有人称呼他为“天下第一穷困无告之人”,而事实的确如此。没有人愿意帮他分担,哪怕一句安慰肯定的话都听不到。所有人都打着为君为民的道德旗帜,却从来不愿意设身处地从叶向高角度去理解他的无助和艰难。

难善其身——叶向高和晚明党争

关于叶向高到底是否是东林党,其实还是存在一定争议的。

一方面,叶向高和东林党在很多政见上是持相同看法的。比如在万历朝坚决拥护皇长子朱常洛的储君之位,比如极力要求废除各地的矿监税使,比如在天启朝也赞同对阉党进行限制和打压。叶向高被后人认为是东林党成员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魏忠贤后来找人编写的《东林点将录》,叶向高被排在第二位,称为天魁星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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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 剧照

但另一方面,叶向高对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与东林党的火力全开相比,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自制。

比如叶向高曾经夸赞过魏忠贤“即满腹诗书者不能道 , 奈何以不识字自谦哉”。我们知道魏忠贤确实文化水平不高,字也认得不全,叶向高如此夸赞,到底是客套还是谄媚,的确让人疑惑。再者,当以杨莲,左光斗等人不顾一切发起对魏忠贤的总攻,要求叶向高助力的时候,叶向高却表现得非常迟疑,明显的逃避,也因此在后来受到了东林党人的诸多谩骂。

朝史暮想认为,叶向高既不是东林党人,更不是阉党成员,而是少数的中间派。而大体上,当时朝中也就分为如此三派人。

东林党属于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以正统道义为标榜,看到魏忠贤和一切不爽的人事,都是直接开火,毫不留情;而随着东林党人的四处立敌,朝中受到东林党攻击过的政敌都慢慢地向魏忠贤一派靠拢,一则自保,二则报仇,渐渐地,也就造成了阉党一派权势日盛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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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书院 牌坊

而身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则是想正经做事的中间派典型代表。

我们不难看出叶向高的诉求其实很简单——尽忠职守,好好做事。但是当时的党争,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朝局的正常运转。叶向高作为内阁首辅,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言官的职责就是挑毛病,揭发奸人祸事,而内阁首辅则是要保障朝局的平稳,保证政务的通达。如果内阁一味附和群臣的诉求,势必引发局势动荡,同时极有可能受到皇权的严厉弹压。

叶向高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当东林党人希望他一起出面,攻击阉党的时候,叶向高沉默了;当魏忠贤大肆迫害东林党人,欲赶尽杀绝的时候,叶向高又屡次出面调和,积极营救东林党成员。

叶向高清楚,魏忠贤只是诸多问题之一,其根源在于天启皇帝,即使真的除去一个魏忠贤,难保日后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而东林党不顾一切发起的总攻,看似舆论势大,实则后继乏力,缺乏杀着,不一定能有实质性的进展,反而可能引来一场滔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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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官员

叶向高曾言:

......若不稍开以生路 , 彼内在协力 , 势将溃决。......正德间 , 刘瑾等宦官为大臣所攻 , 业自求安置南京 , 而阁中持之不已 , 遂致决裂殆祸 , 宗社良之鉴耳。——《续纶扉奏草》

意思是,还记得正德初年朝臣攻击刘瑾等人吗?刘瑾等人已经打算脱身避往南京,群臣依旧不依不饶,最后导致宦官们反扑,群臣落败的下场。

而事情的确如叶向高预料的一般,魏忠贤依然耸立不倒,反而阉党更隆。而东林党则崩掉了几颗大牙,大批骨干中坚力量被屠戮。叶向高呢?他左右调和,上下活动,到头来,魏忠贤视他为异己,东林党人则怨恨他的不作为,皇帝则依然怠政如故,不闻不问,得了个几面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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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帝 像

而随着后来局势的日益恶化,苦苦支撑的叶向高再也无法坚持,只得再次主动辞职致仕。想来让人不胜唏嘘。

委身持重——叶向高主阁的积极影响

在如此艰难的做事环境下,叶向高依然恪尽职守,做着自己的工作,推动着朝局运转。虽然后世对叶向高行事风格及其行政能力褒贬不一,但无法抹杀其还是做了一些有利朝局国政的成绩。

  • 矿税问题

从万历二十几年开始,万历派遣了大批的太监到全国作为自己的矿监税使。表面上,是明代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朝廷提高了税重,增加税种,合理的财政开源。实则是利用封建特权,在民间肆意圈钱,填充皇帝的私库。此举搞得民怨沸腾,社会经济凋败,各种官逼民反的运动此起彼伏。

从万历三十六年,叶向高就开始郑重劝谏万历罢除矿监税使,并从经济层面阐述了这一行为对国家的严重危害,是为竭泽而渔。但是万历为了自己私人的奢靡,始终不作出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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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太监 剧照

辽东税监高淮,福建税监高寀,行径尤其无耻恶劣,屡次激起民变和兵变。叶向高不断上疏,力陈矿税之弊,到万历四十二年,终于让万历撤回了两地税监。虽然从全国来看,于整体并无大益,但对两地军民来说,却是一桩极大的善举。

  • 赈灾问题

说起来是真的不容易。万历朝的各种极端灾害,在有明一代绝对是排得进前三的。北方的旱灾,西南的饥荒,中原的水患,还有雹灾,蝗灾,瘟疫等等。

在叶向高主阁时期,这些问题同样非常棘手。每当有地方遭灾,朝廷苦于困顿的财政情况,无法及时赈灾。而当时,只有皇帝的私库里还有钱。叶向高心忧灾民,不厌其烦,频频上疏请旨,请求万历从私库中拨款救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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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

绝大多数时候,万历根本不予回应,但偶尔也有被叶向高弄得没办法,掏钱出来的情况。比如某次诸省水患,叶向高就凑请各地以截留税银赈灾;又比如某次灾荒,叶向高就让万历从内库掏了帑金5万,米15万石。

  • 福王就藩

虽然在万历二十九年,皇长子朱常洛(即后来的明光宗)就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但是储君之位并不牢靠。郑贵妃和皇三子(福王朱常洵)依然在虎视眈眈,万历于这对母子依然偏爱有加。

而福王完成大婚后按制应该离开京城就藩。万历先是以福王府邸没有竣工为由拖着。叶向高就亲自抓施工进度,并且在规制上僭越诸多,福王府金碧辉煌,让万历没话说;万历又要给予四万顷田作为福王的赡养,叶向高和群臣一通劝说,事后居然还说服了皇三子主动表态,愿意减免两万顷。

在别的朝臣对福王直翻白眼的时候,叶向高却对福王尊敬有加;在别的朝臣以激烈言辞反对福王留京时,叶向高却以聊家常的方式,和万历谈论多子多孙,帮助万历下决心。在一系列综合人事的影响下,万历四十一年,福王终于离京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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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宗 朱常洛 像

万历朝整整持续了近三十年的“国本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期间叶向高的确出力颇多。

除以上之外,叶向高在整顿行政机构,补充官员缺额,压制阉党,保护言官等诸多方面,也做出了诸多努力,收到了一定的积极效果。

而朝史暮想举了这些例子,除了说明叶向高尽忠职守的工作态度外,也再次客观展现了当时叶向高做事环境的苛刻与朝局的艰难。

结言

叶向高,在万历,天启两朝两度出任内阁首辅大臣,在皇帝怠政,朝局混乱,财政困顿,民变四起,边患频发,党争激烈,阉党专权的晚明政局,始终恪尽职守,遵从自己的原则,为了把国家和朝廷拉回正常的运转轨道,而坚持不懈,委曲求全。

叶向高也是晚明时期非常著名的文学家,曾经一度掀起台阁体的创作热潮。叶向高热心于公益事业,创办福州会馆,为家乡人民修缮寺庙,搭桥筑路。同时,叶向高也是晚明最早接触西方文化的一批士大夫之一,其本人就和著名传教士利玛窦保持着非常良好的私人关系,并在宗教信仰,天文科学等方面,做了积极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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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与明朝官员 画

叶向高两度主阁期间,因为严苛的朝堂客观环境,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伟业,但却并不能忽视其政务能力与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做事先做人,叶向高“忍辱负重”的情操,凡事以国家为先的情怀,是值得后世尊重和肯定。

朝史暮想,总有些干货可以在历史中挖掘。

参考资料:《明史》,《纶扉奏草》,《明神宗实录》,《明熹宗实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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