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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分很多种， 但过了40岁只分两种， 踢球的和不踢球的。 “只要没死在坟里， 我不是在踢球就是在来球场的路上。” 84岁的老杨说。 ⚽ ... ♂️ 55岁退休的老张终于获得加入青少年宫老年足球的资格。在这里，他被大家叫做小张。这里踢球的普遍年龄，从60岁到80多岁不等。 老年足球每个公园都有，青少年宫足球场有种特别的 “ 闪 ” —— 每天早晨聚集一百多人，认识不完的“前职业运动员”，听不完的牛逼，“前国脚郑斌的伯伯”“前国脚邓卓翔的教练”，带着强烈的传说色彩。 一个武汉人不管球技多高，没来青少年宫朝圣，就不够 “ 牛逼 ” 。 ●○ 青少年宫球场草皮和水泥合为一体，倒地就会磨破一大块皮肉，场地如此硬核，每天仍有住在南湖、杨家湾、七里庙等地方的球友赶早场，足以证明这里的魅力。 ⚽ ... ⚽ ... ⚽ 早晨6点才起床是对生命的亵渎。6点刚日出，足球场边的跑道上就有几波人练球。 陆陆续续有人来，带着折叠凳、塑料布、茶缸、烟、西瓜、水果刀，跑道布置成春游现场。 一次性打火机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红色火苗忽明忽暗，他们用一支烟的时间换上装备，等待住在武昌汉阳的球友到达。 ●○ 一缸浓茶是老年足球的标配，有的甚至自带开水壶 ●○ 相互点烟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 20元一双的白色双星球鞋，大神标配，深藏功与名，和钓鱼摄影不同，踢球这事，装备越是随意，越是牛逼。 “不下暴雨，我要没死在坟里，我不是在踢球就是在来球场的路上。”84岁的老杨，坐在折凳上抽烟，他眼神执着。老杨在造船厂的老队友上周去世，这几天他才参加过葬礼。 他是早场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中国第一批国际足协裁判，1984年主吹过泰国皇后杯等国家级联赛。 其他人几乎都自带身份，69岁的老熊年轻时是湖北三队的前锋，62岁的老方来自更厉害的湖北二队，还有曾是是湖北队守门员兼队长殷立华。 70岁的彭教练20年前在青少年宫教少儿足球，前国脚邓卓翔、郑斌都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79岁的老彭曾是河南队主力后卫，1960年代全国踢比赛。 ●○ 79岁的老彭。 这些是真事，前国脚林强也常在此出现。青少年宫藏龙卧虎的氛围，让每个人都有机会给自己加上一段职业球员的过去。 足球基本功扎实的不是参加过青训就是出自某不知名职业队，不小心踢丢了就感叹岁月催人老，真假难辨。
●○ 只谈基本功，每个人都是扎实的，一圈人颠球让球不落地，这对于业余球员来说难度很高。 总之，提到曾经，每个人都是风光的，否则就失去了谈资。 ⚽ ... ⚽ ... ⚽ 聊天是热身，时间比踢球长。 快乐足球的真谛或许是，暴晒的阳光阻隔了大多女性参与这项运动，没有人带老伴来。 这些男人从年轻的职业生涯聊到国家大事，又聊到足球场外早锻炼的婆婆，穿旗袍的那位风韵犹存、黑色高跟鞋那位看着有内涵。 颠球时大声抱怨家里的琐碎，老伴念不完的经，夏天节约电不让开空调。
相比广场舞大妈的八卦，这些大爷的话题更加同质化，每一句都有人认同，“成家的烦恼差不多。”老李用一张餐巾纸掐灭了烟。在这里，他一早上能抽半包烟，没人说教。 直到9点，比赛才开始，30分钟1节，每天2到3节，能参加完整1节，体力就算中上乘。
●○ 有些人属于不踢球的氛围党，在场下负责看包，分析他人球技，谈论自己的光辉岁月，点评球星，抽烟，乐此不疲。 头发花白、秃顶的男人们用力吸起岁月留下的肚腩，烈日把他们的球衣晒得反光，这支平均年龄60岁以上的球队显得年轻了不少。 哪怕在对抗的过程中，65岁的老黄摔倒，双腿磨破，硬如铁板的腰肌让他起身的过程长达10秒，他还是觉得这一刻是一天里最灿烂的。 老年足球有他的规则，作为年轻人，你不能用速度、体力、转向等身体机能打败他。
年轻人在他们眼里和莽撞、没头脑、不快乐等形容词划等号，66岁的老陈在球场上被40多岁的陌生男人用速度硬过了。气得他立马脱下球衣，下场点了根烟， “ 不踢了 ” 。 用水果刀把一块西瓜迅速分成20来个小三角发给看球的同伴，“这哪里来的小孩？”“没有脑子，传球不行，技术不行，就会冲。”“赶紧让他莫来了，把人搞受伤了。” 的确，这本身是个不平等的对抗，年轻人都很难在基本功方面超越这些球龄长达50年的老炮。
有朋友把青少年宫踢球的经历编成段子，“你别搞那些花把式，就颠球，颠个几十年老了去青少年宫，看见小逼就吹，和他比颠球，‘啊，你们基本功不行，我以前那都是职业的，那个，卓尔，听说过没有？现在只是年纪大了。’” 曾有较真的年轻人查阅到1960年代的湖北队名单，过来 “ 打假 ” 。 我和他们聊天，自称曾是武汉队的老李被原湖北队的老熊当场戳破，老熊记得每一个球员名字，包括替补，“并且那时都没有武汉队，只有湖北队。”
⚽ ... ⚽ ... ⚽ 探究他们的职业生涯真伪其实并不重要，毋庸置疑，青少年宫的足球水准仍能秒杀武汉大多数公共球场。 只有这里有资格在2003年举办足球圈著名的“两片杯”，踢球的一人交两片（20元），输的队把钱给赢的队，以实力博彩。
把逝去的年华添以光辉，这恰好能掩埋这群男人被时光在内心深层留下的失落感。 他们大多都认识40年以上，曾在国营年代隶属于各个厂队。武汉实力最强的肉联厂、新华印刷厂、造船厂老队员最多，为了争冠常打架。 如今统一变成朋友，球友逐年减少，“ 还能踢真好 ” 是每个人的感叹。
你能感受到这些年迈男人最简单的快乐，他们一同奔跑在球场上，炎热的风让他们回到50年前的泥巴地，传出一脚好球，射门，甚至奔跑都有人在旁称赞。 他们回忆1960年代，中国退出奥运，大小职业队解散，许多人的足球梦都破碎了，要不然就被沉重的生活压垮，一直到退休才释放。
●○ 55岁的老毕和7岁的小张并不认识，这个夏天老毕踢球遇到暑假来早锻炼的小张，和他踢了几脚球。看到小张在烈日下追着皮球满操场乱跑，皮肤晒得黝黑，老毕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年龄相差50岁的两个陌生人约定每天早晨7点在青少年宫出现，老毕给小张免费当教练，还自费买饮料给小张，放弃了和球友踢球。老毕说和小张在一起踢球特别快乐，他曾做过教练，和小张接触3个星期，发现这孩子天赋超群，必然成材。 这些老男人不爱和中青年踢球，但很喜欢孩子，来青少年宫玩的小孩变多了，他们更多是欣慰。 尽管他们从2002年以后就很少看中国足球，但仍希望有生之年让他们痛苦无数日夜的国足能崛起。
●○ 55岁的老胡曾是12中足球队的，参与过全国中学生足球联赛，他在夜校培训足球，最后放弃了职业梦，他还有很多爱好，曾热爱摇滚，爱吹笛子，结婚后放弃许多，足球是他几十年来唯一坚持下来的娱乐。 ⚽ ... ⚽ ... ⚽ 早场通常在十一点多就结束了，他们有严格的时间表，“要回家做饭。”或者带孙子。 下午场通常在下午五点开始，属于中年人，30岁至50岁，和回家楼下车里抽支烟很像，踢球是中年男人逃避生活的基本技能。 踢球最大的魅力就是在一块空地上能凭空创造出一个直男社交圈，快乐简单。
●○ 下午五点，下班后的中年人一个个来到球场，他们不像早场那般有组织，更像一个个散客临时聚在一起。 换好鞋子就上场，不交流，沉默到整个操场只有蝉鸣和击球声。哪怕失误道歉，更多也是做肢体语言，摆手等。 对于身心俱疲的中年人，踢球和年轻人蹦迪一样，不解决生活的实际问题，但必不可少。 35岁的肖叔有一个孩子，工作和家庭几乎占用了他全部的时间，甚至让他脑门也亮了不少。每天下午5点到7点是他最快乐的时间，摆腿，射门，简单的两个动作就能达到年轻人在夜店摇头整晚换来的颅内高潮。
●○ 44岁的辛叔出自足球世家，二伯是原湖北队队长，父亲是3510队的教练，两位长辈都已经去世了。 ⚽ ... ⚽ ... ⚽ 大多数男人都逃不开柴米油盐，足球鞋边上放着一袋小葱是中老年男人最真实的爱情。 踢早场的老黄10点半先溜了，戴上墨镜，把老伴叮嘱买的2两肥肉和青菜挂在自行车龙头上。 踢球时不小心摔倒在这个“破水泥场子”上，破皮了，要养足体力回去假装沉默来逃避婆婆的斥责。
要是菜放这闷坏了，唠叨就会没完没了。 他发完了剩下的半包黄鹤楼，对球友一一致歉，把空烟盒留在了足球场上。 “ 哪怕退了休，男人快乐的时间也是短暂的。”
/ 编辑 = 吴智鑫 摄影 = 黄大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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