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这是一首讽刺贪小利,占小便宜者的讽刺词。由于是文学作品,词中难免有同类集中之嫌。有的人因而问“生活中有这样的人吗?”答案是肯定的。不仅凡夫俗子中多有此公,就是有些帝王也不能免俗——当然,不一定像经过高度夸张的文学作品那样去“燕口夺泥,佛面刮金,蚊子腹内刳油”,但锱铢必计,与天下争利的人、皇帝却大有人在。东汉王朝第12任皇帝灵帝刘宏就是其中之“佼佼”者。
木匠的祖师是鲁班,戏子的祖师是唐明皇,那么,“倒儿爷”的祖师又是谁呢?有人说是陶朱,有人说是弦高,全说错了!一位史学家不无诙谐地说:“无论就其规模,还是就其手面而言,真正的‘倒儿爷’的祖师都非汉灵帝刘宏莫属!”
公元167年,东汉桓帝刘志突然病故。由于患有先天性生殖机能紊乱症(阳萎),刘志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皇帝的继承人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经过一番密谋,刘志的妻子窦皇后与其家人窦武合谋,决定迎立刘宏继承皇位。消息传到刘宏耳朵里时,刘宏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东汉官制按“侯、王、亲王、太子、皇帝”顺序逐级上伸,摒除最无可能的平民不论,侯爵是最少有希望成为皇帝的。东汉的侯爵又分三等:一县侯、二乡侯、三亭侯。而刘宏呢,就是一个小小的亭侯——解渎亭侯。因而,刘宏做梦也不敢想自己能当皇帝。
从中常侍曹节领人到其所居的河间接刘宏进京的那时起,刘宏就打定一个主意:人生在世,转眼就是百年,及时行乐,率意而为,方不辜负上苍。至于皇帝嘛,当也行,不当也可,叫我当,我就当,反正也是拣来的。皇帝嘛,继位后还是要干点事儿,总得像个皇帝!于是刘宏连下手诏,改元建宁,封太尉陈蕃做太傅,令前国丈窦武、司徒胡广一起参录尚书事,接着是大赦天下。不知怎的,“天下”却老也不大赦他,当上皇帝之后的第三年,河内(黄河以北)大饥,民相食。国库空虚,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时刘宏的生母孝仁董太后给出了许多“主意”,其中之一是敛钱。
有人说,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用不尽的荣华,享不尽的富贵,要钱做什么?根据现代西方的精神分析理论,人都有有一种天生的“性本能”,这种本能主宰着人们的一切。其实,除了性本能外,人们对金钱的追求也是出自一种本能。由于本能,刘宏欣然接受了太后的建议,下令“天下系囚罪未决者”可以“入缣赎”——翻译成通俗易懂的现代汉语来说就是,杀人、放火、抢劫、强奸者均可于未被判决之前无罪开释,只要交上一笔钱就可。数年之间,这样的诏令先后下了7次。效果如何呢?钱是进了不少,但国库是否充实就很难说了。只有富人们显得高兴非凡,打心眼里欢迎皇帝的这个举动:杀个人算什么,拿钱去赎嘛!玩个把女人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有钱。太后爱钱,皇帝也爱钱,黑眼球见不得白银子,有了钱就可以“生死人而肉骨”了,钱真是一个好东西。
欲望是无底洞,是永难填满的。尝到了敛钱“甜头”的刘宏和董太后决定放开手来搞。怎么放手?思来想去,刘宏决定卖官,只有官最值钱,官也最能赚钱。当时虽无“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但上二千石、中二千石的太守们捞起钱的本领是刘宏早在解渎亭侯封地内就已领教过了的。现在太后缺钱花,不找他们要去找谁要去?于是“初开西邸卖官。自关内侯、虎贲羽林入钱各有差”。借助于《后汉书》的附注,发现许多有趣的现象:太后爱钱,太后的宝贝儿子也爱钱。这娘儿俩做卖官生意的那股“黑吃黑,袖里吞金”的劲,真是开了“倒儿爷”下三滥手法之先河。
太后给皇帝规定的官价是:三公级、司徒、司空、太傅、太尉、太仆、尚书令、州牧、一等侯……等享俸二千石,其官位一律收钱二千万。郡守、县令(一等县)、校尉、州掾、丞、主簿等食俸四百石者,其官位一律标价四百万。一石换一万,看上去有点太黑了。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照样会有人上钩的。有了钱可以买酒、买肉、买女人,为什么不可以用他来买个官来当当呢?!买酒喝了是白喝,买肉吃了是白吃,只有买官,虽然投入得多,但产出的会更多!远在深宫中的太后、皇帝当然是不知道这些为富不仁的市井无赖们的心理的。
开出卖官的价码表后,太后有些心虚。虽然贵为太后,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见钱流水般地往里进,心中真是又快活又犯愁。愁什么?太后弄钱根本不是为了花钱,就像饱食终日的绅士玩票反串京戏“下海”,有钱人家的阔小姐接客卖笑逛窑子一样是图的一个快活。用今天的话说,那是一种“业余”爱好,是一种“高雅”的享受。其乐趣、滋味、感觉绝非言语所能形容。正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不足为凡夫俗子道。太后愁的是别人会说些什么。记得还是在家当闺女的时候,逢年过节,家老爷多给了她几个压岁钱。肩挨肩的小姐妹们都会嫉妒得要死,现在一下子弄了这么多的钱,天下人口里能闲着吗?更何况这还是靠卖官换来的钱呢!但太后毕竟是聪明人,聪明人总会有办法可想的。果然,开列出官价表不几日,太后又叫人传话给小天子,请他在价码表上追加一句话:“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三分之一。”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如果那些既有钱,又有“德行”的人,前来买官的话,可以优惠50%或33%左右,这大概算是对“德行”操守的一种奖励吗。既讲“经济效益”又讲“社会效益”,太后的心就安稳了。
小皇帝刘宏可不管这些。他头发短,见识也不长。对于二千石换二千万,四百石换四百万这种卖法他很不以为然,觉得高者太高,低者太低。而且卖官所得钱财尽归太后一人所有,这一点也令他大为光火。于是,刘宏叫来左右的亲信,命他们私下里再设一个“小金库”,再开一张价目表:私下选定一些人,告诉他们皇恩浩荡,实行优惠。到太后处买官二千石需钱二千万,而到皇帝这里则可以忍痛大甩卖,优惠50%,有“德行”者再减半或三分之一,而且可以实授,不一定非得候补。当然,在实授官爵面见太后陛辞时,可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口风。如果谁得了便宜再去卖乖,那后果你自己去想吧。
此门一开,此价一标,顿时把人从西邸吸引过来。人虽然都有买贵不买贱的心理,但那是买东西,而这是买官。官虽然也是东西,但却不是个一般的东西。此中决无缺斤少两,短袖无兜,死物活卖,卖了就走之类的下三滥手段。二千石者即公卿,同是公卿太后卖二千万,而皇帝只要一千万(或五百万),难道人们还会那样犯傻、犯贱,非要挤破西邸的门槛,去多花一千万买回个同样的官爵吗?有这种嗜好的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个聋子,更有可能是个傻瓜。于是,刘宏皇帝的生意红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