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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二月党人发动起义之前，他们的妻子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是，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之后一一被捕，立即让他们的妻子坠入了痛苦的深渊。她们中有些人出自非常有影响力和十分富裕的家庭，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亚历山德拉·穆拉维约娃、叶卡捷琳娜·特鲁别茨卡娅都决定和丈夫一起流放。驱使她们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有好几种，而并非都带有浪漫色彩。 首先，被流放的十二月党人希望自己年轻的妻子随行，以减轻自己的痛苦。例如，谢尔盖·特鲁别茨柯依被关在彼得保罗要塞的狱中时，每周都要写几封信给妻子叶卡捷琳娜，他将这一请求诉诸妻子对他的爱，更多的则是诉诸她作为妻子的宗教责任感。他将自己受到的惩罚和流放可能性，说成对妻子基督教美德的一种考验。特鲁别茨柯依知道，如果妻子随行，就会被迫放弃世俗的财富。于是，他转而强调，“优越和享乐对救赎来说完全没有必要，或许只会让我们偏离正道”。此外，他还有情感勒索：“没有你，我的生活是一副我想摆脱的重担。” 谢尔盖·沃尔孔斯基和妻子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结婚时，他34岁，她才17岁。两人都出身于身世显赫的大家族。沃尔孔斯基1926年年初被捕，而玛丽亚正在此时剩下了第一个孩子尼基塔。他在3月份知道了谢尔盖被监禁的消息。丈夫即将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对于20岁的玛丽亚是一个严峻考验。她写信给谢尔盖说，“无论你的命运如何，我将共同承受你的命运。”随后，玛丽亚出身的拉耶夫斯基家族和沃尔孔斯基家族发生争吵：前者认为玛丽亚不应该受到流放的折磨，应该和孩子一起待在家人的身边；后者则试图说服她和丈夫一起流放，为他提供援助和支持。 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 其次，在此时的俄国社会，许多人认为，婚姻誓言的神圣性意味着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应该分担丈夫的命运。玛丽亚的父亲拉耶夫斯基意识到，对配偶忠诚和责任的观念可能影响玛丽亚，于是努力把她留在基辅省沃尔图什卡家族的领地，以远离这种社会氛围。但是，玛丽亚坚持前往首都，与谢尔盖·沃尔孔斯基见面。沃尔孔斯基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种种保证和爱意。看着戴着镣铐的丈夫，玛丽亚决定随行。 由于东西伯利亚离首都几千千米，玛利亚的父母担心女儿的健康，他们请求沃尔孔斯基解除妻子的婚姻誓言，让她和孩子待在一起。她的父亲写信恳求沃尔孔斯基，但是，沃尔孔斯基并没有劝玛丽亚和孩子待在一起。 不难看出，这些让妻子随行的十二月党人有极其自私的一面。首先，他们发动起义遭到沙皇的打击和惩罚，完全是其个人行为。但是，他们却要求妻子和自己一起承担流放的痛苦和后果。对于这些完全不知情的女性而言，她们可谓无辜受难。其次，他们让妻子和家人及自己的孩子分离，陪同自己一起流放，不惜实施道德绑架和情感勒索。这种行为既不道德，也不合理。于公，十二月党人牺牲个人利益发动起义值得赞扬。他们被流放，从此失去了权力、财富和地位，而且被从故土被驱逐，这种境地确实令人同情；于私，他们让妻子一起承担惩罚却是自己犯罪而殃及无辜，因为他们的妻子对这些行为并不知情。沙皇的野蛮自不必说，但是，十二月党人“自己犯错，要求妻子一起背锅”的行为却明显违背了婚姻中最基本的道德伦理。 谢尔盖·沃尔孔斯基 19世纪20年代，罗曼诺夫皇朝已经开始珍视公众的家庭美德，因为这有利于统治者维护其专制统治的稳定。在父权制、家长制的专制制度中，如果沙皇否认十二月党人履行妻子的责任，强迫她们与丈夫分开，就损害了专制政府的道德权威。但是，为了惩罚十二月党人，同时为了维护自己沙皇的威严，此时的尼古拉一世顾不了那么多。 为了阻止十二月党人的妻子陪同丈夫一起流放，尼古拉一世设置了种种阻碍措施：不允许她们带着孩子同行，这迫使她们在丈夫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如果她们要去陪同丈夫，也会受到强制管理，这意味着她们要牺牲自己的大部分权利和自由；如果没有遇到大赦，夫妻间的婚姻也没有结束，只有丈夫去世后她们才能返回俄罗斯的欧洲部分，这意味着长期远离亲人。但是，这些措施并没有阻止那些伟大的女性。在社会上，甚至在大多数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没有抵达西伯利亚，她们就被塑造成牺牲者。 1826年12月，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动身前往西伯利亚，陪伴被流放的丈夫。在她出发前夕，她的朋友与支持者聚集在一个文学沙龙，普希金大声朗读了《致西伯利亚的囚徒》： 在西伯利亚矿坑的深处， 望你们坚持着高傲的忍耐的榜样， 你们的悲痛的工作和思想的崇高志向， 决不会就那样徒然消亡。 灾难的忠实的姊妹---希望， 正在阴暗的地底潜藏， 她会唤起你们的勇气和欢乐， 大家期望的时辰不久将会光降； 爱情和友谊会穿过阴暗的牢门 来到你们的身旁， 正像我的自由的歌声 会传进你们苦役的洞窟一样。 沉重的枷锁会掉下， 黑暗的牢狱会覆亡， 自由会在门口欢欣地迎接你们， 弟兄们会把利剑送到你们手上。 （戈宝权译文） 前往西伯利亚之后，玛丽亚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一年后，他病死了。沃尔孔斯基自私地让妻子随同自己到流放地，付出了孩子夭折的代价。 在当时，十二月党人的妻子追随丈夫流放西伯利亚被普遍理解为一种政治反抗，即便她们是由自己的个人动机驱使。这种行为确实也具有象征意义：沙皇利用流放来惩罚这些反叛自己的人，但是，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却用行动站在丈夫一边，和他们分担流放的痛苦。这意味着，沙皇的威胁和阻止失效了，她们用自己爱与牺牲击败了野蛮的专制，并成就了自己的荣誉和不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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